“慢着!”
身后陡然传来一声大喝:“大人快看!”
吊桥的对面,火把的光亮如同移动的星辰,骤然间便照亮了夜空。同时,也瞧见了不断攒动的人头。
狗吠如涛,夹杂在铁器的争鸣声中,清晰可辩。
“是统领!”
暗卫中起了阵欢呼。冲天的火光里,肉包开路,唐影背着姜盈飞奔而来。两人一狗,如神兵天将。
“大人!”所有人瞧向君青蓝。
“待唐影过桥后,立刻斩断绳索。”
“是!”
暗卫们不由将胸背挺得笔直,人人眸光皆如暗夜中的星,难掩喜悦。
君青蓝面色微沉,姜盈始终伏在唐影身上,形容委顿。瞧这样子,怕是……受了伤?
唐影负重身形稍慢,才踏上吊桥不久便被暴民追上了。身后,羽箭如飞蝗,雪亮的箭头包裹着冷冽肃杀之气,劈头盖脸向二人一狗射来。
唐影要拨打羽箭,还要顾着背上的姜盈。加上吊桥空间狭小,一时间便有些施展不开。他咬咬牙,把姜盈放在桥上。
“跑过去,快!”
“你呢?”姜盈不肯走,素白的手指紧攥着唐影衣袖。
“我稍后会跟上,你莫要连累了我。”
姜盈咬了咬牙,将他眼底嫌弃瞧了分明。便松开了手,攀着吊桥上的绳索起身,带着肉包决然而去。
唐影一转身,已经与冲上吊桥的敌人杀在了一处。青雷电霜连闪,血如泉涌。
此刻,已经没有人在意到底是谁的鲜血。活着,是他们唯一的信念。
姜盈步履蹒跚,却并未停下。身后,又一轮的羽箭飞来。这一次,箭头上点了火,落在吊桥上,立刻便腾起刺目的火焰。
后方,唐影的战斗愈发激烈,一夫当关,谁也莫要想从他眼前活着过去。
吊桥晃得厉害,姜盈攀着绳索,努力稳定身形。但她不过是养在深闺中的贵女,从不曾习武,以前甚至连远门都不曾出过。此刻,只觉举步维艰。
她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与翻滚的吊桥作斗争上去了,冷不防一只暗箭从背后袭来。凭姜盈的本事,哪里能够躲闪的急?
只觉一阵锐痛,自肩胛一路破开了皮肉直直朝着后心去了。剧烈的痛楚让姜盈失去了方向,软软朝着桥面倒了下去。
“姜盈!”君青蓝狠狠皱眉,陡然冲上吊桥,向姜盈奔去。
同一时刻,一条黑影如闪电般朝着吊桥另一侧跑了去。
“肉包……肉包!”姜盈半边身子都似浸在了血水中,抬手欲阻止肉包,却哪里来的及?声音亦如蚊蝇般,一出口就被风给吹的散了。
君青蓝恰在此刻赶到,把姜盈拦腰扶起,把她胳膊挂在脖颈上。姜盈却并不肯走:“肉包!肉包!”
“你们走,肉包交给我!”
唐影一声吼,踏着满地鲜血和死尸,朝着桥对岸冲了过去。
君青蓝哪里容许姜盈使性子,一发力,将她硬拖过了桥去。
那一头,一人一狗再度冲进了敌营。肉包的目标很明显,见着放箭的人就去狂咬。它身躯硕大,速度又快,一下子就打乱了敌人的阵脚。
然而,狗终究是狗。即便再神勇无敌,到底及不上人的狡猾。纷乱只在一瞬间,下一刻肉包便被人重重围住了,弓箭手退下,长枪手上前。
狗吠淹没于铁器搅动的风声里。
“肉包!”姜盈一声惊呼,彻底昏厥。
君青蓝拖着她的身躯,摸到一手粘腻的冰冷,夜色里能瞧见清晰的嫣红。
唐影如神兵天降,挥舞手中软剑再度搅动血雨腥风。杀神一般,使风云变色。他并不恋战,只一心抢出肉包,便反身冲上吊桥。
或许是这一人一狗太过神勇,或许是暴民觉得大势已去,这一次,竟无人敢再度追上吊桥,只能瞧见羽箭似暴雨倾盆,当头浇下。
“统领,快!”
唐影全力奔波,暗卫开始奋力砍向吊索。
在唐影踏上地面的一瞬间,吊桥轰鸣一声,坠下澎湃的波涛中去了。
唐影怀中抱着肉包,君青蓝飞快瞧了一眼。肉包的尾巴已经垂了下去,鲜血如细小的蛇,顺着它的尾巴尖汇入到深褐的泥土中。
君青蓝深深吸口气:“你怎么样?”
唐影摇头:“不妨事。”
“走,退入密道。”
无论是疗伤还是询问,此刻都不是最佳的时机。食水和药材都在密道中,刘步仁也在密道里。只要进入密道才能得到片刻的喘息。
密道承载了所有人的希望。
然而……
这希望却在事实面前,无情的被击溃了。
密道口已经被封死!
西跨院的密道就藏在花厅一根廊柱下。那廊柱往西去走上五步,再折转向南走三步便是密道的入口。然而此刻,那入口已经严丝合缝关着,再打不开了。
万籁俱寂,没有人说话。众人自然不会怀疑是君青蓝记错了地方,那么眼前的情形便一下子叫人瞧明白了一件事情,只怕密道下的大家遭遇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找个安全的地方就近躲避。”君青蓝抿了抿唇:“只要能躲够三日,咱们便安全了。”
南疆王即便再不喜欢北夏,南疆军队即便反应再迟钝。给他们三日的时间,怎么样也该有所应对了。再不出面阻止这一次暴乱,只怕南疆便要真的乱起来了。
这也是君青蓝当初与刘步仁约好的计策,三日后他们便会重新挖通地道出来。带着端王府的暗卫,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可是,下面的人……。”
暗卫们皱了皱眉。
当初去接应唐影和姜盈,君青蓝只带了三个人,加上一早派去砍断绳索的两个人。她身边只有五人,剩下的暗卫都随着定国公和刘步仁退入了地道。
如今下面什么情况不得而知,却没有人不知道,下面的情形怕是一点不比上头乐观。就这么……不管了?
君青蓝咬了咬牙:“密道口的断龙石被人提前放下,有可能是咱们的人中出现了敌人的内应。断龙石坚固异常,凭我们几个人根本不要想从外部挖断重新进入。如今也只有靠他们自己了。何况……。”
君青蓝将眸色微凝:“密道中提前备下了食水和药品,又有大量暗卫和刘伯在,想来那内应该不会轻易得手。与他们相比,反倒是咱们的情况不容乐观。”
他们这一行人中,姜盈和唐影都受了伤。唐影还好,早就在往日的危机中锻炼的皮糙肉厚,养些日子就好了。姜盈就……
她娇养着长大,后背那一处箭伤又严重的很,差一点就伤了心脉。能不能熬过去,全凭运气了。
“大人,咱们去哪?”
“就在西跨院找个隐蔽的地方先住下。”
君青蓝略顿了一顿,清眸在唐影及姜盈身上一一扫过:“唐影和八小姐都需要疗伤,只有刘伯这院子里才藏有药材。加上外头那些人都知道,咱们之前始终在此院进出,密道又被人从里面封上了。怕是一时半刻也不能想到我们会重新再回到这里。”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道理人人都懂,却未必真的肯有人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来换取那未可知的所谓安全。这一手其实就是在冒险,赌上半条性命来给自己换取片刻的喘息。
但……
君青蓝瞧一眼身边寥寥数人,小半的伤患。她还有别的选择么?
“从今日开始,咱们须得统一调配人手,万不可擅自行动。”
君青蓝微颦着眉头,瞧向身侧五个暗卫:“你们五人自行商量做好轮值。每两个时辰换一班岗,务必要保证有一人时刻在高处关注着院子四周的情形。下一轮当值的人只休息,不做别的。一旦发现问题,要立刻支会全员,明白么?”
暗卫们躬身答是。
“我呢?”
唐影瞧向君青蓝:“我是他们的统领,值守之事,自然我得首当其冲。”
君青蓝没有立刻回话,眼眸一分分在唐影身上滑过。他早失了往日从容的气度,周身上下狼狈不堪,一身玄衣早被血水浸透,如今在衣衫上凝聚出一团团深褐色的硬块出来,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沾染上的敌人的鲜血。
从方才见面,他便将单膝点地,始终未曾起身。怕是救了姜盈一路杀将过来,早已力竭。
“你得先歇息,先疗伤再做分晓。”
唐影皱眉:“我……。”
“这是命令!”君青蓝不容他分辨:“端王爷离去前,将你们留在行宫中由我调配。那么,我说的话便是军令!”
唐影张了张嘴,到底还是闭上了。军令不可违,他只能遵守。但从他眼神来看,君青蓝知道他实际上是半点不愿接受的。
不管他肯不肯接受,都必须休息。若此刻还让他冲锋陷阵,只怕这条命便要终结在南疆了。
“行了,都行动起来吧。”君青蓝朝暗卫们摆了摆手:“院中的吃食三餐由我负责准备,你们不必为此事操心。”
夜色渐尽,一轮红日自云遮雾绕中挣脱而出。将天下地下都笼罩在一片极致的光明中。
天空中的浓云被那红日顷刻间驱散的一干二净,只余一碧如洗,湛蓝高远。
“今天是个好天气呢。”君青蓝手搭着凉棚缓缓收回了目光,一分分矮下身去瞧向唐影:“你现在可以说说了,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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