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女驸马

    
    遍地狼藉的神庙里，如露的尖叫使她瞬间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君青蓝朝她看去，少女两只手掌枯瘦如鸡爪一般，死死按在唇瓣上。因过度震惊，将面庞上的肌肤都给按的失了血液，成了一片苍白。
    “那是……。”她声音颤抖，硕大的泪珠毫无征兆自面庞滑落：“那是如霜姐姐！”
    如霜？如霜！
    君青蓝狠狠吃了一惊，这人居然是如霜？！
    “你，吃的准么？”她瞧着如露，一瞬不瞬。女尸的身份可是重点，半分不容出错。身份的不同，便会引出完全不同的故事。
    “我虽是二等侍女，却也是同如霜姐姐相处了许多年，认错了谁也断然不会认错了她！”
    君青蓝闻声瞧去。女尸身上的衣裳早被侵蚀的瞧不出样貌，却依稀能辨认出极多繁复的刺绣花纹，可见原先该是质量上乘的好东西。如霜穿着的是与如露相同的侍女宫装，跟这个不一样。但，她的身高与记忆中的如霜的身高的确差不多。
    瞧如露这般肯定。这人……果真是如霜！
    她何时换了衣裳？
    “如霜不是替如露下山求医问药失踪了么？怎么会死在佛像里？”姜羽凡颦眉，缓缓问道。
    是啊，她怎么会死在佛像里！
    君青蓝深深吸了口气。如霜尸身的发现，彻底推翻了她方才的所有设想。所有人都瞧见活生生的如霜走出神庙，然后失踪了。可她的尸体却在神像腹中被发现，已然死了许多日。
    如今，这两起失踪案的苦主，一个杳无音讯，一个死亡多时。案子看上去似乎有些进展，实际上却叫人越发的疑惑。
    整个事件，因为如霜尸体的发现，透着叫人悚然的诡异。
    “君大人。”如露噗通一声跪倒：“您要替如霜姐姐报仇啊！她是个好人，不能这么不明不白死了。”
    “你莫急。”君青蓝抬手按了按额角，头疼！
    “我先瞧瞧她的尸首。”
    她走进如霜，仿若对映入眼帘的脏污视而不见。手指一寸寸触过如霜的腐烂变软的肌肤，扯出令人作呕的黏液来。这样的场面实在叫人难耐，姜羽凡直接侧过了头去，没眼看！
    “有石灰么？”良久，君青蓝起了身：“麻烦姜小爷去外面吩咐人尽快找一具棺木来，再多寻些石灰。任这尸体再腐坏下去，怕是会生出许多瘟病出来。”
    姜羽凡眨眨眼：“去外面一吩咐，如霜的死讯不就人尽皆知了？”
    “到了这个时候，你以为这消息还藏得住？”君青蓝抿了抿唇：“也该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
    如露的死讯便似一记重雷，一下子就在原本便纷乱的南疆朝堂上炸开了。联系到数日来不断的灾祸，人人均要求北夏尽快给个合理的解释。
    国师在这危难关头挺身而出，到了麒麟神庙做了连续数场的道场法会。一是祭奠亡灵，二是为了平息被毁坏的麒麟神像的愤怒。这么闹腾了两日，才筋疲力尽的下了山。
    同时，山上值守的禁卫军都被撤离了，工匠上山，开始重新修整神庙。如露则彻底的康复了，为了保险起见，君青蓝还是将她给强硬带回了行宫西院，以便让刘步仁随时观察她的病况。
    之后，她命人给国师带了句话，只说了句明日即可开审，便一头扎进了停尸房，将自己和如霜的尸首关在了一起，再没有露过面。
    第二日清早，南疆王早早散了朝，于辰正时端坐于刑部衙门的大堂上，等待着君青蓝的到来。
    君青蓝早就穿戴整齐，着了极其正式的百户朝服在公堂外等候。待到百姓们几乎拥堵了大堂所在的半条街时，便都瞧见这位北夏历史上第一位女仵作迎着灿烂的朝阳，大踏步从容走过。
    当然，君青蓝并非一人上堂。她的身后跟着姜羽凡和如露，再之后是拴柱，拴柱的胳膊上跨了个藤条编的小篮子，不过上面拿白布蒙了，瞧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引路的是王宫里的掌事宫人，他俨然早就得了南疆王的吩咐，并未对这一行人做任何的盘问，便带着他们上了公堂。
    君青蓝抬眼瞧去，来的人可真不少呐！
    居中而坐的那人穿着极其繁复，无论是他头顶灿金的冕旒冠还是衣裳上耀目的金龙，都在昭示着他的身份。
    这就是南疆王！
    君青蓝只微一打量便飞快低头，跪倒行礼。
    这是她第一次瞧见南疆王，与想象中相差无几。南疆王的长相与妙华长公主有几分相似，却更英武一些，身量属于中等。不同于妙华长公主经常堆着张笑脸，他是严肃的，满面皆是忧虑。
    这或许便是帝王的通病，北夏帝的脸上便似乎从不曾出现过笑容。
    “起吧。”南疆王缓缓开口，声音中并无威严，显得有些兴致缺缺：“你是君青蓝？”
    “是。”君青蓝规规矩矩回答，不敢有丝毫卖弄。
    “今日这案子就仰仗你了。”
    君青蓝才要表示惶恐，您实在太客气了。便听南疆王继续说道：“南邵王，你当公平公正，万万不可徇私。”
    头顶上声若洪钟的一个“是”，叫她默了默。原来，方才的话不是对她说的，险些自作多情了。
    “君青蓝，公主的案子由本王主审，国师大人陪审，余者皆为旁听。陛下今日亲自到场，但愿你不要让大家失望才是。”
    君青蓝这才略抬了头，打量了一眼四周。
    南邵王坐在南疆王的左下首，国师坐在与他齐平的右下首。这三人均端坐于台阶之上，俯瞰这下方。
    君青蓝浅浅吸了口气。从前只觉三堂会审已然是最高级别的庭审阵容，跟眼前这个阵仗比起来，北夏的最高庭审阵容，根本就弱的不够看。
    叫她意外的是，昭阳王居然也出席了今日的庭审。不仅仅是他露了面，还有妙华长公主，世子龙寰，连李从尧都到了现场。四人分两侧，坐于公堂两侧。当然，他们便与审案的过程毫不相干了，只起到个听审的作用。
    你若细瞧，昭阳王和龙寰身后的不远处还站着数个盔甲明亮的侍卫，看服侍穿戴该是南邵王的部下。这一幕就值得推敲了，与其说是保护，倒不如说是监视更为贴切一些。
    看来，昭阳王父子二人的处境，不容乐观。
    忽听公堂上惊堂木一响，南邵王清了清嗓子开了腔：“君青蓝，你说公主失踪一案已真相大白，为何本王至今未曾瞧见公主玉容？你若是信口开河，即便你是北夏贵客，我们南疆律法也断然不能容你。”
    “王爷且稍安勿躁。”君青蓝拱手说道：“玉瑾公主之所以会无端端失踪，乃是牵扯到了数桩隐秘。当然，与其说公主乃是失踪，不如说是她自行藏匿，若能将公主的顾虑及朝中隐患尽数打消，她自然便会现身。”
    这话说罢，四下俱惊。人人皆知玉瑾公主离奇失踪，今日骤然听她说公主是自行藏匿，虽都是不见踪迹，但这二者之间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被人杀死和主动自杀能一样么？
    “你莫要信口开河。”南邵王微颦了眉头：“本王知你这些日子奔波劳碌，对你颇为欣赏。前次你们遭受了无妄之灾，本王一听端王爷陈情，便立刻拨了人马前去营救。你怎可因本王的看中，便随意编个故事来搪塞大家？”
    南邵王这一番话说的不疾不徐，颇觉语重心长，眼底还略带了几分痛心疾首。但凡心中藏着丁点污垢的人瞧见他这样子，都会羞愧的无地自容。
    国师从头至尾却一言不发，只微眯着眼眸，整个人仿若入定了一般。
    “君青蓝熟读律法，自不会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情来。”君青蓝拱手施礼：“我既然能由此定论，自然是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陛下及众位王爷大人，若是不信，也请给我点时间，待君青蓝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了，您亲自来判断看看。”
    南邵王浅浅抿了唇眸色微闪，那就瞧瞧你要如何来自圆其说。
    “我们首先来梳理下这件案子的始末。”君青蓝朗声说道：“半月前，公主一行前往神庙祈福，却在多重防护下众目睽睽中离奇失踪。公主贴身侍女如霜如露昏倒在地，对公主失踪之事一无所知。不出三日，如露罹患天花，如霜为她外出求医时失踪。又一日，龙寰世子抵达王城，在接风宴席上，世子幕僚萧沛死亡，原因不明。经多方见证，萧沛尸体移入到行宫冰窖待查。第二日，王城内却大面积爆发与天花极其相似的病例，患病之人均为当日接风饮宴之人，连带冰窖值守侍卫均病倒，无一人幸免，天神降灾之说日益深入人心。七日前，大雨忽至，一人倒毙于雨中，死时被发现同样患有天花之症。至此，百姓彻底失了理智，于当夜冲击行宫。”
    君青蓝微颦了眉头，虽然事情早已经过去，但如今想起来仍旧觉得触目惊心，难以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