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平的眼神微微地颤抖,他从小就跟在皇帝的身边了,他从未想过这些。
平日里上朝的时候,朝中总是一副太平景象。这些年皇帝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了,所以早早就将政事交给了太子掌控。
苏平知道边境之处多有流民,也知道其他的军队之中多有兵士们抱怨。
可太子一向都说,边境的流民是因为这几年的年景不好,总有灾害。他已经拨下去了大笔大笔的救济,流民们都感恩戴德,只有那些不懂感恩的暴民在到处诋毁朝廷,他也总是派兵镇压了。
还有军中的士兵们,便是这身处皇宫之中的御林军,苏平麾下也总有军士抱怨。所以他总是不以为然,觉得他们不过是贪心不足,无病呻吟罢了。
像是一直活在梦中,此刻突然被揭开了真相,苏平的第一反应自然是逃避和不信的:“这不可能……你说的都不可能!是夜雨风买通了你们吗?!要你们这般替他和他的军队说话!难道他这叛逆之人,还成为了正义不成?!”
他手中的剑已出鞘,直直地指向了站在原地的谢司云。
谢司云却没有半分惧怕一般地站在原地,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苏平:“若是他买通了我们,我又何苦带着怀有身孕的妻子和妹妹,还有我年事已高的祖母,不远千里地从南州城跑来京都呢?你大可以不相信我,也可以在这里杀了我,杀了我的全家。一如那些士兵们在别的城池所做的一般。你可知,就你眼前的这京都的屏障的这个城池,里面发生了什么?”
苏平的手微微颤抖,谢司云便再接再厉:“你也知道,夜雨风的军队还未过了齐水河。可这城中已然成了炼狱一般了!士兵们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没有一个人有心情打仗,反而是想着要怎么在破城之前,尽可能将城中搜刮干净。你知道我们为了出城,给了守城的士兵们多少银两吗?”
谢司云伸出了一个巴掌:“五千两的银票,再加上一袋银锭子一袋金锭子。区区这么点儿钱,就买了个出城的机会。你觉得等夜雨风的士兵们打到这里来的时候,他们会如何对待呢?难道会如你一般,拼着性命,也要将这城池给守住吗?”
说到这里,谢司云的语气里,已经充满了对守城官兵们的嘲讽。
苏平觉得,自己所认知到的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在谢司云这里被颠覆了。
他手中的长剑距离谢司云复又近了一些,可剑尖却如同他的心脏一般,微微地颤动了起来。
谢司云轻叹一口气,对他的长剑无所畏惧:“苏将军,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因为等你带着你的士兵们前往齐水河的路上,你会看到比我所说的事情要惨烈更多的情况。”
他轻轻摇头,微微苦笑:“我和你说这么多,并不是想说我支持夜雨风的这件事。我只是……想让我的家里人平平安安地回到京都。想让我的妹妹和夫人能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之下,生出来健康的宝宝。”
他的眼神诚恳,让初月看了心头都有一种不是滋味儿的感觉。
苏平也是愣愣地盯着谢司云的眼睛看了许久,而后终究是轻轻一挥手,就将自己的长剑收回了剑鞘之中。
他挥手示意身后的士兵们下马整顿,而后自己则是翻身上马,冷冰冰地对谢司云道:“走吧,我送你们进京都。”
等等……所以这事儿……是成了吗?!
初月的心头狠狠一震,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谢司云竟然,能将苏平游说得动?!
连谢司云都觉得,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将苏平说明白了吧?他原本还想着,哪怕是丢了他这条性命,也要保护初月他们的安全呢!
显然,马背上的苏平也看出了他们的惊讶,轻咳一声解释道:“我要亲自将你们送回京都你们的府邸,然后派人看守。若你们所说的是真的,那我可能就回不来了。到时候看守你们的府邸的这些人,还请你们在夜雨风的跟前说说好话,不要让他们和我一样成为兵俘,便当是你们回报我今日将你们带入京中的情分了。”
踟蹰一下,他才继续语气越发地冷冰冰了起来:“可若是外头并不像是你们说的那般,等我荣耀归来的时候,你们谢家如今的所有人,一个都别想逃,明白吗?”
初月倒是没看出来,这个苏大将军,还是个有情有义的!
只瞧着他端坐在马上,回首望着茫茫京都,眼中生出了几分迷茫:“何况若你们所说为真,我也必须要回去一趟面见陛下。这些年,不管他是不是个好皇帝,是不是个好父亲,可是他给了我如今的荣耀,我背叛谁,也不能背叛他!”
还是个有情有义的!
即便他是太子党的人,初月也开始有些欣赏这位苏平苏大将军了。
而谢司云则也一同是翻身上了马车,眸子里的警惕和担忧却并未减少:“既然如此,就多谢苏大将军了!”
再度回到了马车上,初月感觉到谢江琦拉住了自己的手。
她的手心有些冰凉,能感觉得到,她刚才应该是被吓着了。
初月也是舒了一口气,而后轻轻将谢江琦还有一旁沉思的姚青烟都搂进了自己的怀中:“走一步是一部吧。我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但只要咱们相互扶持着,总能度过这个难关的!”
“恩恩!”
谢江琦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姚青烟的手:“青烟,我相信曾海棋。他不会有事的,你也要相信!”
有时候,相信是一种力量,更是一种希望。
怀着这样的相信,他们一路被苏平护送到了京都的城门口。
到底是京都,城门口的守卫们瞧着就和别的城池不太一样:他们还是庄严肃穆,而且严厉认真的。
哪怕是苏平带着人进门,他们也要一一盘查,将两辆马车都翻了个底朝天,确定了没有危险之后,才在这种关口放了他们入城。
虽说外头的战事已经快要打到门口了,可京中的人们却和外头的那些城里的人们是两个光景:所有的店铺照样营业,每个人的生活似乎毫无改变。京中之人大多都很骄傲地看不起外地来的,所以即便是此刻有人进了城门,他们的脸上也都是漠然。
谢司云和初月买下来的院子,就在皇城之下的不远之处,但因为接近坊市,所以达官贵人不多,反而住着的商贾人家比较多。
反而是越靠近这种接地气的地方,周围的气氛才会变得越发有些不同了起来:在这里,他们终于看到了每一家府邸的人们前后忙碌着置办采买,加固府门和院墙。
看来不管是什么时代,能成事的商人们的嗅觉,总是最敏锐的。
一直到了这里,一路都沉默的苏平,才开了口:“看到了吗?这些京中之人,不管外头的世界变成什么样,都觉得京都是永远不会破的。所以真的等到了出事的时候,恐怕京中的惨状会比旁的地方,都更加惨烈吧?你们在这时候来到京都,恐怕是个错误的选择。”
对此,谢司云的观点,却和苏平不同:“这里到底是京都啊。或许那些人的想法并没有什么错。外头能乱,不仅仅是因为夜雨风的关系。可这京都若是太子想乱,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做到的。所以我们选择了这里,总比在又多股势力的南州城要好得多吧?”
苏平点了点托,终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一路将他们护送到了正门口之后,才停在了正门口:“我就不进去喝茶了。我还要进宫一趟,你们自求多福吧!记得你们答应过我的事情,若你们做不到,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他留了两个亲兵在这里替谢司云他们看着,可瞧着那两个人对他都是一副恭敬的样子,就知道他们的关系很好。就如同谢安和谢司云的关系一般,苏平全然是替他们着想,才将他们留在了这里。
但到底都是大男人,苏平也不再多和他们嘱咐什么,便翻身上马,一路朝着皇宫之中而去了。
虽然知道苏平看不到,可初月和谢司云还是在他的身后拱手抱拳,算是表达对他的敬意。
而后,便转身,要进入这个新家了!
初月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在京都的这个新家,之前不管是看房还是买下来这件事,都是谢司云拖了在这边的朋友去办的。
早在买下来的时候,这大门之上就已经挂上了“谢府”两个大字作为匾额了。
大门口的两个石狮子的脖子上,挂着经过了风吹雨打而有些掉色的红菱,算是讨个彩头。
其实他们来到京都,本该去旁边的帮他们买了这宅子的好友那里拜访一下的。不过瞧着周围的商贾人家都是忙忙碌碌的,恐怕此时前去拜访也有些添麻烦。
何况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要尽快将这宅子里的一切都打点好,所以便也不讲那么多的规矩,就先进去住下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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