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陵陵自然是知道青南山庄的,但是穆嫣然年少成名的时候,苏陵陵还在侯府想着如何和苏青玄整那山羊胡子的老夫子,穆嫣然是哪号人物,于她没有半点关系。
“你说你见过我的孩子,他在哪儿?”嫣然问道。
苏陵陵回过头看她,抿了抿嘴唇,轻声道:“他在京城,可能他也是想回青南山庄去。”
嫣然的眼眶瞬间便红了,苏陵陵叹了口气,“我去找他,找到他就把他带来见你,好吗?”
嫣然没有说话,只轻轻闭上了眼睛,眼泪便顺着她的眼角流进了散在一旁的发丝里。
因头发变短了,苏陵陵索性换上了一身轻便的男装,离开了医馆。
但是要如何找起,她并没有头绪,她和穆乔也统共见了两面而已,让她一个人在偌大的京城找一个居无定所的人,虽不比大海捞针那么难,但也绝对不容易。
苏陵陵在大街上打听了一整天,却没有打听到人,最后她决定去青南山庄找找看。
金乌西坠时,苏陵陵已经到了京城城郊南山脚下。
那条石阶很陡,沟通了山脚与山庄,苏陵陵施展开轻功,很快便走到了半山腰,她稍稍歇了口气,远远地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的脸渐渐清楚,但苏陵陵确定自己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人,然而那人看到她,却愣了一下。
苏陵陵拦住她问道:“请问,到达青南山庄还有多远?”
辞镜不自然地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稍微将声音压低了些,道:“公子你到青南山庄有何事?”
“找人。”
“找何人?”
“穆乔。”
辞镜一愣,轻咳一声,道:“抱歉,我们这儿没有这个人。”
苏陵陵又盯着辞镜看了几眼,辞镜淡定地盯回去,苏陵陵抱了抱拳:“打扰了。”
辞镜看了看她身后几百道石阶,还是有些不忍,便道:“天色不早了,公子上山不易,不如上去坐坐,等明日天亮了再下山?”
苏陵陵几乎是没有犹豫便点了头,辞镜转身领路,苏陵陵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了一阵,快到了的时候忽然开口问道:“怎么称呼?”
辞镜后背倏地起了一身白毛汗,而这时一个不长眼的小厮跑过来,还兴奋地朝着她挥了挥手:“阿瓷!”
辞镜嘴角抽了抽,僵硬地转过身,苏陵陵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似要将她盯穿似的,辞镜尴尬地笑了笑:“我现在正被皇上到处搜查呢,要让人抓着了得掉脑袋。”
她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好像那儿有一把砍刀悬着似的。
苏陵陵吁了口气,道:“走吧。”
苏陵陵变回了那个清清冷冷的苏陵陵,辞镜便又觉得自己矮了一个头,她盯着苏陵陵的头发看了一会儿,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两人沉默了一路,穿过花园,进了一座小院子,苏陵陵开口问道:“我这么住进来没问题么?”
辞镜摇摇头:“没问题的,我跟你讲青南山庄现在的庄主耳根子软,他不会赶你走的。”
“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有事。”辞镜含含糊糊道,“你说你来找穆乔,是真的么?”
苏陵陵点了点头:“是真的,你知道穆嫣然么?前任庄主的独女,穆乔是穆嫣然的儿子。”
辞镜脚下一个趔趄,瞪圆了眼看向苏陵陵:“什……么?”
“穆嫣然现在是乔叔的小妾。”
辞镜只觉得天地都翻了个个儿,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此前的确猜测过穆乔和青南山庄有关系,还,还真的有关系啊?
那之前穆瑾说,穆嫣然的孩子回来报仇,那么那个人就是穆乔喽?
“你……确定?”
苏陵陵点了点头,“她亲口跟我说的。”
辞镜还没有见过乔叔的小妾,她所知道的乔叔的小妾一直活在他们的口中,于是她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穆嫣然的?她之前都不怎么露面,不可能一看到你就直接告诉你说她是青南山庄的穆嫣然吧?”
苏陵陵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当然不是,不过我跟她多说了几句话,慢慢熟悉了,而且我遇到了穆乔,都说生儿肖母,我心里起疑,便问了穆乔一句,结果他一听到穆嫣然的名字就跑了。”
苏陵陵将自己刚开始误以为他们是姐弟的这一段隐瞒了起来,半眯着眼看辞镜,辞镜摸着下巴,呓语似的道:“这样啊……”
“那这青南山庄的家族关系可真是混乱啊。”辞镜道,“穆瑾是前庄主穆展的弟弟,但是他们并无血缘关系,而穆胧又是穆瑾的义子,但是在我看来,穆胧和穆瑾长得并不像,倒是和穆乔长得像兄弟,那如果穆乔是穆嫣然的孩子,那么穆胧又是谁的孩子?”
苏陵陵被她这一番话弄得有些头晕,慢慢地理清了之后才道:“我们在这人胡乱猜测不如去问问当事人,庄主呢?”
“应该在月光草那儿,这个穆瑾他似乎并不想当青南山庄的庄主,每日闲得慌的,阿七让我找他帮忙救人,但是他答应了我说一天会给我答案,这都过去四五天了,我找他他就说还没想好,我刚刚下去是想找他,如果他再不给我答案,我就要放火烧山了。”
苏陵陵睨了她一眼,“青南山庄岂是你说烧就烧的?”
“但是我不能再等了!”
“王爷他回来了。”苏陵陵道。
辞镜一愣,她在山上这几天,几乎过得被穆瑾这个慢性子急得抓肝挠肺,并不知道山下京城发生了什么事。
苏陵陵吁了口气:“有王爷在,弦寂目前是不会有事的,而且,我猜皇上也不会拿他如何,若真对功臣之子动手,怕是要让天下百姓寒心。”
辞镜愣了片刻,又缓缓道:“可是这样,可不就是王爷逼着皇上放人,天下的百姓给王爷面子却不给他这个皇上面子,岂不是更让皇上容不下王爷?”
苏陵陵抿了抿唇,辞镜这样说也没错,但是她们都不懂帝王心术,甚至都谈不上有城府,她们只能等。
辞镜却等不了了,“不行,你这么一说我还今天非要去找到穆瑾了。”
她甩开苏陵陵,径直下山去,苏陵陵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便见到一片莹莹的白光,仿佛是一段落入凡间的月色,苏陵陵不禁呆了片刻,辞镜已经走过去了,对着站在月光草边的男人道:“穆瑾!”
穆瑾转过身,朝着她温和地笑了笑:“阿瓷姑娘,我已经想好了。”
辞镜本来准备好一大堆说辞在听到这句话后都悉数被风吹跑了,她脑子一空,问道:“怎样?”
“大哥当年受过孙大侠的帮助,不惜以古剑相赠,今日大哥若还健在,想必万死不辞也要助孙大侠的,我这个做弟弟的,怎么敢违背大哥的意愿?”
辞镜抿了抿唇,心说,你早这样想不就好了?让我等了这么多天。
穆瑾无视了辞镜的白眼,一双笑眼带着桃花眨呀眨的,辞镜心道谁来收了这只妖孽,微微侧过脸去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明天便下山吧,阿七在信里怎么说?”
“御林军的兵器,都是由我们青南山庄提供并负责修捡的。”穆瑾轻声道。
他话说到这儿便不继续往下说,只是神秘地笑了笑,道:“二位姑娘便回去好好休息吧。”
他的目光在苏陵陵身上停留了片刻,依旧是浅浅的笑容,苏陵陵朝他点了点头,穆瑾问道:“姑娘是家中出了什么事么?”
苏陵陵脚下一顿,但是没有说话。
穆瑾便也不再问了,将二人送到院子里,叮嘱了几声,便离开了,苏陵陵将头发散了下来,辞镜终于忍不住问道:“陵陵姐,你的头发怎么剪了?”
“我离开侯府了。”
“为什么?”
“那件事让秋寄真知道了。”
辞镜愣了一会儿才想起秋寄真是谁,“你爹呢?”
“迟早会知道的。”
“他们就真的不要你了?”
辞镜无法体会苏陵陵的感受,她想倘若自己遭遇了这样的事,董明兰肯定不会将她赶出家门,而是哪怕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也要举着刀去砍了那伤害自己女儿的人。
苏陵陵无力地笑了笑:“只恨生在王侯家。”
辞镜抿了抿唇,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但是她想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该想明白的苏陵陵自己也已经想明白了。
“我本来就不喜欢侯府,那儿早就不是我的家了。”
“那哪儿是你的家?”辞镜轻声问道。
苏陵陵心想,是呀,哪儿才是自己的家呢?
达摩派吗?
家到底是什么呢?她能体会的亲情,也不过是在几岁的时候青玄给的,后来青玄被掳走,再见面时,已经是面目全非。
苏陵陵深吸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我没有家了。”
她转过身,看着辞镜,一字一顿道:“我没有家了。”
辞镜心里又酸又涩,以前她总觉得自己不如苏陵陵,苏陵陵什么都好,出身好身手好,一举一动都那么自在从容,无论是原本的身世还是拜入的门派,都是有头有脸的,而自己呢,娘是妓女,自己的爹都没见过,送去的也只是个小小的尼姑庵,学了十多年也只学到了逃跑的本事,要不是后来有了玲珑骨,恐怕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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