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庄,老祖宗正坐在地坪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编着竹箩筐。
旁边纪严明他们几个老一辈的人也在编着盘箕或是背篓。
全是灵巧熟练的竹篾活儿,显然是为今年农事做准备。
至于是不是过元宵节,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庄子上的清闲与常年沉淀下来的耐心,他们只是在享受这样闲适的乡野生活罢了。
年轻一代和二代们,则是都放出去闯荡了。
还有年纪小的则留在庄子上或是村子里,读书习武。
庄子上下,一片祥和。
只不过在看到车马过来,老祖宗就叹了口气。
“这孩子,也不知道为何这么着急,总感觉她还有什么计划没有说出来。”
“过往我的教导,都抛到脑后了。”
让她回府韬光养晦,行事要低调、莫要心急。
如今却是越来越展露锋芒了,行事也老练,一点也不像个这年纪的小姑娘。
“这丫头,怕是想将伯府的担子背上自己身,为铮儿多争一些无忧无虑长大的时间。”
纪严明缓缓说出他的看法。
其他几人皆是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又有些认同。
“不管如何,这孩子凭着自己的努力租铺子开起小吃铺,再到如今这么大的生意盘子。”
“虽说有大家的帮手,但也是在她的努力带动下才成就起来的。”
“这是她的本事,也是她的功劳,她有什么想法,不如边走边看?”
李常青也忙道。
从前年接手小丫头的庄子再到酿石榴酒以来,他自是感触颇深的。
老爷子担心孩子的路走得太急,怕摔着了吃亏。
但他觉得,孩子虽走得急,身边不一直有他们这些长辈看着么。
还有青侠他们几个跟着呢,不必担心这些的。
不过,老爷子似乎有些觉察到什么,只是还不太明白为何。
因而,他们叫了林胜华过来,将这丫头所有生意和产业都梳理了一遍。
在钱庄办了手续,以后取大额款项时,也是他们这边安排。
因而,小丫头虽然带着大家迅速创下了这么大的生意盘子。
但她自己并没有自主取用大额银两的机会。
也就是说,长辈们把握着她的财富。
她要做什么事情需要用到这些钱时,是定然会让大家知晓的。
除了生意、添置产业和其他需要用到大额银子的事情。
还能有什么事情?
他们平时也没少探讨,却并未想出个所以然来。
老爷子说了,孩子一年一年大了,也希望她早些成长起来。
这么大的生意盘子,将来总要带到夫家去的。
这是她自己的生意,就会一直作为她自己的私产。
等到她出阁时,要重新给她安排人手做为陪房。
就像林泽义一家,当年作为陪房跟着陆夫人来到伯府,一直替陆夫人管理陪嫁产业。
如今产业也早就比当年陆夫人带过来的数量多了几倍。
当然,小丫头出阁时,除了跟着她的陪房,外头肯定还要人巡铺子、管理外头的事情。
毕竟这些产业是她自己的私产,还不是伯府给她安置的嫁妆产业。
她需要的人手,自然也比她母亲当年多得多了。
对于明年就要及笄的孩子,老祖宗现在已经在考虑这些事情。
但对孩子急于要做的事情,心底里总觉得有着什么,是他有些不安的。
到了他这个年纪,经历了世事沧桑、荣辱兴衰、妻儿早逝,早就看透了世情人心。
如此还会生出不安的念头,自然不会轻忽怠慢。
陆微雨下了马车,转身牵了弟弟走过去,给老祖宗请安,又给其他爷爷们问好。
吉祥过来行了礼,就回自家先见家里人,一会儿再去找陆铮。
答应了陆铮的,等到了庄子上,就让他掂一掂真剑。
而陆微雨将斗篷解下,交与弟弟送去屋里,她直接搬了个小马扎过来坐在一旁。
她正月十五送铮儿过来庄子上,就从庄子上出发北上之事。
早在除夕来拜年时,就与老祖宗匆匆说过了。
因而,这看似平静的庄子,实则已为她的北上之行,安排好了。
只不过,老祖宗还是不放心地瞥了她一眼。
“不盘铺了吧?”
“等到了江城、峡城,若遇着好铺子,不排除会把握机会。”
“但我此行主要是游历,长见识、认识一下江湖。”
陆微雨连忙说道。
年前回来,她保证过,今年不再盘铺子了,若时机成熟可以将南线的药材生意做起来。
若时间不成熟,多等一年也行。
过年时她只说要北上,尚没机会提及多的。
但她在府中对其他人说的,都是今年不盘铺子,只游历。
结果现在,到了老祖宗面前,又成了不排除……
老祖宗见她还是野心勃勃的,气得瞪了她一眼。
其他几个爷爷们都无奈地笑了起来。
真是个心大胃口大的丫头。
铺子是盘了不少,现银还没有多少吧。
别一味急进,等资金周转不来时就得哭了。
“为何是江城和峡城这两地?”老祖宗很快就压下了不悦,奇怪地问。
“这两地临江而繁华,南来北往多走水路,北边的货南下、南边的货北上,多走这里。”
“我在这两地重点经营一下,也有利以后南来北往地运货方便。”
陆微雨连忙解释。
“不是已经开了酒楼和客栈,还有干货铺子?”宋唯真也道。
他总揽庄子上的帐,小丫头的所有生意,都是他重点梳理过的,自然清楚这些细节。
“我打算再开一家茶楼和一家药铺,若有余钱再开一家杂货铺子。”
陆微雨连忙道。
此言一出,几个爷字辈们顿时嗤笑了一声。
这还是今年不再盘铺?
这还是刚才说的不排除……的可能?
这难道不是早就计划好了,直奔目标而去的?
“你大表哥三月初六成亲,你跑这么远,不赶回来喝喜酒了?”
老祖宗没好气地道。
“赶回来,我计划……”陆微雨连忙将那天与大表哥说的路线细说一遍。
“因此,我需要老祖宗给我另外安排不容易被人发现是练家子。”
“又要有斥侯本事、情报实力、武功好、轻功好,打不过能跑掉的人。”
“帮我在当地经营这些生意,在当地不能引人注意,尤其是当地早已盘踞成气候的势力觉察到。”
“你要查什么?还是盯着谁?”老祖宗目光一缩,心中突然敞亮了一分。
这丫头……
陆微雨扭头看了看四周。
地坪里虽是一群老头坐在这儿做着寻常的竹篾活儿。
再有她不拘小节地坐在小马扎上,陪长辈闲话家常。
但在地坪远处,几个能够通往这边的出入口,却都有几个庄稼汉守在那儿。
不是在补渔网、就是在修锄头,或是在编捉虾和泥鳅的虾笼。
附近不会有人突然靠近过来。
她才小声说出一个名字。
“隐月山庄。”
老祖宗神色微愕,这是什么地方?
许成锋和田方扬却是一脸惊讶。
“丫头你怎知这地方?”田方扬忙问。
“去年跟着你跑的那几个叔伯,都应该不知道才是。”
所以,不存在是其他人告知这丫头这个地方。
“难道是你大表哥说的?”李常青却想到一个可能。
陆微雨却摇头,小脸无比严肃地开口。
“是祖父托梦与我,此处势力神秘,暂不知来历,但将来会是颠覆陆氏的祸首。”
“你祖父何时托了这样的梦,为何我毫不知情?”
老祖宗声音发紧,手指轻轻颤动着。
一双洞察世事的老眼此刻闪烁着凌厉光芒,盯着陆微雨。
“你这丫头,可不许乱用祖父之名,去行你自己想行之事。”
“事关陆氏易主、产业被夺,还有我父亲与铮儿的性命,微雨不敢胡言妄为。”
陆微雨感觉到老祖宗隐忍的怒意,连忙双膝往前跪下。
她跪在老祖宗脚边,却仰起脸来,目光凝重地回视着老祖宗的审视。
“那年冬天,微雨落湖,祖父喝令微雨回转,并先知了这些事情。”
“微雨昏迷醒来便吐了一大口血。”
“虽不由原由,但吐血之事,曲太爷爷知晓,二表哥、三表哥亲眼所见。”
“自那以后,微雨日思夜想,都是怎么守护陆氏、保护父亲与铮儿。”
“如今又有了铭儿,母亲的病也好了。”
“陆微雨自知这一切来之不易,绝对不能在两年后让祸首入主陆氏。”
“祸首如何入主陆氏?又如何是两年后?”老祖宗目光微沉,沉声问道。
“依照祖父警示,母亲之病若不治好,恐熬不到明年除夕,而后年……”
“父亲北上遇袭,得祸首相救,祸首嫁女进府为继室,同年,铮儿失踪……”
说起这个,陆微雨声音哽咽了一下。
哪怕只是说出来,她也受不了。
但随即眼底便闪过疯狂的怒意。
“如今我母病愈,我也在阻止父亲继续扩张生意,约定这两年让他留在京城不要北上。”
“接下来,我今年的目标,就是查出祸首,找机会踏平隐月山庄。”
几人目光惊异地望着陆微雨,一时之间竟都没有说话。
徐徐吹来的风里一片凉意,让人变得清醒而肃杀起来。
“这山庄是怎么回事?”老祖宗看向田方扬。
刚才是他开口的,显然知晓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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