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这个古旧葫芦,陈行邈神情大变,眼中忽明忽晦,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是封归藏旧物,不知如何得来?”他沉默了片刻发问。
龙临简单地说了一下。听说得自仙药市中,陈行邈感叹了一声:“奇缘...”没有拒绝这只葫芦,表示愿意代为保管,若他日龙临用得着,再拿走就是了。
龙临说起自己半年多在斩情海上的经历,龙宝这才知道他差点死去,吓得小脸煞白。不过听说魔神被姬玄英重伤,龙宝和陈行邈都大松了一口气。
龙临对救出冷灵犀的计划,实在没有什么把握。他想了解一下陈行邈当初是因何而被困在炎冰峰的山腹中,冰轮杀阵重新布置的经过等等,但陈行邈对此依旧默然以对,不愿谈及。而且他认为姬玄英的建议其实不可行,因为他不认为龙临目前有这个实力去解救炎冰峰下的冷灵犀,哪怕毫无阻碍,也很难措手,一个不小心,启动了杀阵,不过白填了自己的性命;而且冷灵犀被压镇在下面已经逾万年,她是否还活着,活着的话境界衰退到什么层次等等,都是问题。
龙临默了默,说起意缺儿的脸,向他表示感谢。陈行邈却苦笑摆手说:“罢了,惭愧,她这脸最多只能用上十年,就必须更换;我已经给了她一张备用的假面,可以自己施法覆合,战事紧张,我也没有余暇了...技止此耳,无法可想。我问过她自己的心意,她愿意跟着两位小爷,或者日后去神界寻找木神星主汤咏雩想想办法吧。”
汤咏雩。龙临又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说起前方战事,陈行邈说眼下还是处在胶着状态。圣莲宗地界原本有一方和幽籍恶地接壤,所以尽管三面被围,在里面死守的冥影人和魔人还是可以源源不断地接收给养,始终是困而不死;他补充,可以确定星河殿已经介入,星河殿第一杀神周醒河凶焰极盛,仅他一人已经杀了数千人族修士。
“玛德!老子就不信砍不死他!”怀里抱着毛菊花的龙宝愤然骂道。此时他只想灭了和魔神有关的、包括星河殿在内所有人或魔的九族,不,九九八十一族。
龙临向陈行邈了解周醒河,没有到对这个凶名赫赫的杀人狂魔,陈行邈也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杀人最是干脆利落,很少有过两招的,能偷袭绝不明打,无所谓道义,不在乎名声,似乎纯粹就为了把想杀的人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果掉;而且每次杀人,他的容貌身材都不一样,应该从未以真容示人。
龙临想起姬玄英说曾数次试图截杀此獠,都未能成功,不禁感慨地点了点头:连姬玄英都无法完成的任务!...想了想问陈行邈:“那又如何确定对方就是周醒河呢?”
“他虽然不露真容,用的兵器却永远是一柄三叉戟,号‘北山’。当然,能让他祭出北山的对手其实也不多...”
“北山?这名字也太逊了吧?”龙宝嗤之以鼻地说,怎么也得取个“无敌发财三头大金叉”才够劲嘛。
“北山?...”龙临也念叨了一遍。直觉告诉他,这名字可不像它表面这么平淡无奇。
陈行邈送给龙临一瓶新出的易形丹,他说这丹药每服用一颗可以维持三年,三年内可以任意改换形貌,也可以一直保持同一副模样。龙临没有推辞,再三道谢后收下了。他确实需要这个。
离开仙药门时,龙临按照意缺儿自己的意愿,把她送进小世界带走了,并把昏迷不醒的毛菊花也交给了她代为照看。
龙临龙宝服了易形丹后改变外貌,成了一对肤色黝黑、容貌寻常的青年兄弟,往圣莲宗方向而去。
一路所见,龙渊大陆给他们面目全非之感,修士的战争落在凡间果然是真正的浩劫,绝非凡人的战火可以比拟:高频率的山崩地裂、天火焚山、毒烟恶雾、巨石飞落如雨等等“天灾”导致的千里无人烟成为最常见的景象,甚至像点样子的妖兽也不见一只。龙宝用“破树枝”吹了一段“维止”试图召唤妖兽放牧一下小世界的蚁妖们,结果只跑出一片翻着白眼、半死不活的地鼠,把他气得差点把“破树枝”扔了,开始怀念凤岐大陆那片虽然莽荒但是妖兽汹涌不绝的地方。
时不时有飞行器从头顶高空处划过,或者修士御空飞行发出的气流震动声,或重如雷鸣,或轻如折叶。
进入大吴国境内,因为临近了前线,战争的创伤更是触目惊心,随处可见血浸黄沙焦土、尸骨散落于荒丘乱草间的景象;大小不一的坑洞和沟壑遍地都是,原本宽阔纵横的驿道也不复存在。偶遇一支骑着龙角马的修士队伍匆匆而过,领头的施法扫了龙临龙宝一眼,发觉是两个凡人,也没有盘问,径自而去。
星垂原野阔,月涌大江流。一条宽广的江河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在一轮冰鉴般的寒月下波光万点,横亘在面前。大江两岸芦花被月色镀得银亮,在弥散着浓郁的杀戮气息的夜风里翻涌如雪涛。龙临把小世界中的人(除了鲛人王何罗和李多寿)都放了出来。昆仑奴、紫休、莫氏姐妹、管库猴子袁白都是第一次到龙渊大陆,自是大为新奇。尤其昆仑奴得知前方大战方酣,激动不已,嚷嚷地要去战斗。
龙临发现他已经是筑基大圆满,曹恒立和崔如铁也卡在了元婴巅峰;小世界的特殊环境虽然利于修炼,但没有在外部世界里的历练、感悟、渡劫,恐怕很难有真正的破境跨越。龙临指派曹恒立暂摄“双龙神教”副教主一职,让他明日带着诸人及二十万蚁兵奔赴前线。
这头叮嘱着,那厢龙宝已经用他的驭紫鞭抓了数百条大肥鱼,还生了一堆火。昆仑奴学了近一年的阵法,自信满满,围着篝火设了一个简易的隐匿阵法,让大家坐在其间喝酒吃烤鱼。易心柳的烹饪手段越发高妙,加上边上没有李管家愤怒的审视,大家都放松精神、敞开肚皮埋头吃喝。
龙宝惊讶地发现管库猴子袁白吃得比谁都香:“袁白,你不是猴子吗?猴子怎么还爱吃鱼?”
袁白放下手里的鱼,吱吱地叫了一通,大意是,他其实不是猴子,而是一只猿;他爱吃果子也会吃肉食,但是在当管库猴子的漫长岁月里,他什么也没吃过,做梦也没想过能吃上这么香的鱼,过上这么好的日子...他吃第一口的时候幸福得差点流泪了,真的。
大家都听懂了,心生恻意。胡旺财一听,靠,这个无耻的猴子又来了,急忙抢着说:“袁白呀,所以你真要永远铭记两位爷的高天厚地的再生之德!”
“铭记,吱吱....铭记!...”袁白磕磕绊绊地说,发音尖锐短促,还不适应发声吐字的感觉。
“咦,管库猴子会说话了呢...”莫氏姐妹嬉笑着说。
意缺儿用一方白纱巾拭了拭嘴,面颜在火光映照和酒意渗发下泛着酡红,有些害羞地说:“这百花酒,真的是好...”
龙临龙宝看着她,思绪有些异样:谁能想象这么美丽又“正常”的女子,竟是魔神族与神族之后?龙临发现她修习的功法平平无奇,应该来自圣月宗;显然柳近漪担心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而没有传授她神界的功法。尽管如此,她的天赋血脉也是强大得不可思议,小小年纪就已经迈入化神境。
昆仑奴吃饱喝足之后,掏出他的笛子吹起了那首“山有木兮”。笛音清亮如水,在苍茫无边的月色里流淌;因为心里想着征战,不免多了一丝杀伐气,少了原本的温柔缱绻之意。
众人皆沉醉在笛声里,唯有龙临眉毛微挑,想起器灵甄凝儿曾严厉警告自己,不许昆仑奴再吹奏这首曲子。
不过他对甄凝儿已经微有恶感,也不想再去对她唯唯诺诺。
甄凝儿居然完全可以感受到他的心意,在他的本源珠里对他出声呵斥:“若非我拼命释出我的‘青慈木气’护住你的七窍,你早就在斩情海底喷血而死了!...没良心的小子!”
“青慈木气”?龙临还真不知道有这么回事,讪讪地向她道了谢,发现她此刻警醒得很,顾不得尴尬,急忙问她:“前辈,您听说过北山戟吗?”
甄凝儿沉默良久,才硬邦邦地回答:“...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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