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琛永只是噙着一泡眼泪瞅着媚儿不吭声,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委实惹人心痛,媚儿只觉心头一睹,无端鼻内一酸,竟然愣在当下。
“娘......娘,亲亲.....”
媚儿用指腹轻轻拭去小琛永流泻在脸蛋儿上的泪水,低声道:“你乖,你娘亲就快回來啦。”
小琛永只是捉住她的手指往嘴里送,嘴里呜呜咽咽,眼泪滴滴答答落在她的手上,媚儿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想要把手抽回來,可又怕孩子伤心,唯有任凭他吮吸着。
“明琛公子,你的小公子想念娘亲,为何你......你家娘子至今未回呢?”
明琛眸光柔和,道:“她尚在客中......你说的对,再过一年,便能回來了。”
媚儿抬了抬秀眉,尚在客中?还要过一年才能回來?有什么大事值得让一个女子离开自己出生不久的幼儿,去奔波路途中呢?
就算真要为生计奔波劳碌,也应该是男的上阵厮杀,女的留在家中带孩儿吧?可此刻,却是男的在家中带着不到一岁的儿子,女的不知所踪去了......
情理不合,大大的不合啊。
媚儿轻轻抚摸小琛永的后背,孩子身上的衣物甚为柔软,她出自巨富之家,上手便晓着衣料价格不菲,而坐在对面的那位爹爹大人,身上那袭青色长袍,白天里还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如今在夜光掩映中竟然泛起淡淡的幽蓝,这样的衣料,她却是从未见过。
先前平伏下來的不安再次蔓延全身......这两天遭遇离奇,由不得她不去细细思量,究竟这番清明遇蛇记,是真还是迷幻......
这个人说过对我并无歹意......其实若他真的对我有歹意,我也是无可奈何,此刻我身处险境,身无缚鸡之力,就算喊破喉咙,撞崩了头也找不到旁人來搭救.....
她定了定心神,嗫嚅道:“明琛公子,方才你言道,那条......大蟒蛇在外面,不知是真是假?”
明琛一拍额头,笑道:“我差点忘了,你稍等片刻。”
媚儿全身一颤,双手忍不住搂紧了小琛永,她瞪着一双杏眼看着明琛一撩袍裾,缓步走入伙房,那蛇......藏在那伙房内?怎会呢,那蛇的头颅恐怕和他家的伙房差不多大小吧?
很快,明琛捧着一个透明的扁平小花盆走了出來,他把花盆往几案上一放,笑道:“看,那条把你吓得够呛的畜生正在盆子里游泳呢!”
媚儿秀眉一簇,还沒说话,怀中的小琛永已经一声欢叫,爬上几案,从花盆里捞出一条尺余长的褐金色小蛇,递到媚儿面前。
媚儿骇叫一声,倏尔站起往后退去,一个沒站稳,膝盖一软,就要摔倒在地上。
眼前有青光闪过,在自己的脸就要触及尘埃时,一双手已是把她紧紧捞住,明琛温润如玉的声音带着调侃的意味:“还是和以前一样怕蛇?这不过是永儿经常耍弄的小玩意儿,莫要惊怕。”
媚儿双手紧紧攥住明琛的衣襟,这明明就是那条吓死人不赔命的大蟒蛇......只不过,此刻被小琛永捏在手中,就如一条蚯蚓,她悄悄回头一看,却见小琛永正揪着蛇尾巴,像甩陀螺般将蛇转着圈圈。
媚儿愣了好一会,站直身子,方发现自己整个身子都依偎在明琛怀里,她脸色火烫,伸手将他推开,转身又在几案旁坐下。
小琛永嘻嘻笑着,又把蛇递到她的面前。
媚儿摸着鼻端,咳咳着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强笑道:“你乖......自个慢慢玩。”
明琛已是回到他的座位上,他轻轻捻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低声笑道:“你真的这么害怕?”
媚儿瞪着他,道:“明琛公子,如果这蛇真的就是昨日我看到的那一条巨蛇的原型,今日你从伙房里将它轻松捧到我眼前,那么----你......你说你不是妖魅,那你必定是身怀异术,是不是?”
“你一定是听多了那些说书人的吹牛皮,呵呵。”
媚儿定下心神,凝目细细观摩着正在小琛永手腕上慢慢挪动的小蛇,这蛇的头和昨晚看到的大蟒蛇的头颅一般无异,只不过体型缩减上万倍罢了。
“这蛇......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
“那我昨天在风雨中,看到的大蟒蛇,是真的还是假的?”
“也是真的。”
“这两条蛇是同一条蛇?不可能,你在玩什么把戏?”
“昨晚这小子在洗澡时,把盘子蹬翻了,这蛇顺着水流游了开去,惊吓了你。”
媚儿不可置信地看着小琛永手中的小蛇,摇头又摇头。
“昨天我在车厢里往外望去,这蛇的个头非常非常巨大......如今怎会会缩成这么小呢?莫非昨晚我看到的是幻觉?”
明琛从几案底下取出一只青玉瓷杯,细心地用苹果酒清洗着。
“你昨天看到的蛇,和今天看到的蛇都是真实的......都是同一条蛇,只不过大小不一样罢了!”
“不可能......除非那蛇是你变的。”
明琛莞尔一笑,揶揄道:“我怎会变成那么一条畜生來吓唬你,如果要变,为何不变成别的小玩意儿,让你在路上拾到,时刻把我端在身上?”
媚儿张了张嘴,愠道:“公子莫开玩笑。”
明琛将清洗干净的杯子放在媚儿面前,道:“你看到的所谓真实,也有很多不同的涵义,是不是?真实的,并不代表就是事实......有时你看到的,听到的,不一定就是事情的本质,而只是一个幻境,你可愿意去探究一下幻境后的真实?”
“探讨?不必,我沒这个能耐。”
明琛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她避开他灼灼眸光,不安地望向窗外的黑暗。
“有些真实的背后,是真实,有些真实的背后,是虚假的无奈,可若看到那一幕时,沒有人在身旁指引你,你便会以自己的感觉來判断事情的真伪,是不是?”
媚儿不明所以地望着明琛,他如今在和我论禅么?
“抱歉,我见识浅薄,无法领悟公子话中的禅机。”
明琛执起酒壶,缓缓斟酒。
媚儿抚额,如今她已经确信,坐在眼前这个俊朗的不像凡人的男子,必定不是凡人。
“你是神仙吗?你是不是在天上呆腻了,所以來到凡间游历一番呢?”
“神仙是什么?”
“啊......神仙就是有无穷的法力,可以呼风唤雨,可以变出很多很多虚幻的情景,可以随心所欲的人啊?”
“呵呵,是吗?凡人可有烦恼?”
“有啊,既然是凡人,当然有烦恼。”
“那神仙可有烦恼?”
“这个......神仙纵有烦恼,咳咳,他有法力,只要他扬扬手,这些所谓的烦恼不就烟消云散了么?”
小琛永一时望望父亲,一时望望媚儿,爹娘如今正在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可这也好,知道他们两人都坐在我的身边,可娘亲为何不让我喊她为“娘亲”呢?
他挪挪小屁股,靠媚儿近了些,把小蛇伸到她面前,喊道:“娘......娘......”
媚儿对那蛇还是心有余悸着,尽管此刻这蛇和蚯蚓般大小,她轻轻将小琛永的手拔开些,笑道:“啊,你乖,姐姐不喜欢这小玩意儿。”
小琛永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忽然一伸手,将那小蛇扔进水盆里,双手张开向媚儿扑來:“娘......娘,抱抱。”
媚儿当然伸手将他接着,她神情尴尬地望着明琛,低声道:“明琛公子,你可否教导一下你家小公子对我的称谓......这样下去容易引起误会。”
明琛只是呵呵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媚儿你不必耿耿于怀啊!”
又一杯苹果酒推至媚儿眼前,明琛的声音空灵蛊惑:“你这么大了,可有醉过?可敢一醉?”
媚儿撑着头,方才那一杯苹果酒喝下去时感觉爽口无比,令她全身仿似浸淫在和暖温泉内,舒服无比,可在接过第二杯酒时,她却在酒中看到了一片辽阔的海,还有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
“这酒......好厉害,我不能再喝了。”
“方才你在酒中看到什么?”
“方才......沒什么啊,只是......好像是一片湛蓝的海。”
“那你为何不看下去......可知浩瀚大海无边无垠,内里波涛汹涌,千变万化,你既然已经看到她扬起了波浪,为何不敢继续看下去?”
“不敢......?为何我要看下去呢?”
酒杯在媚儿纤纤玉指间來回转动着,馨甜的酒香随着晃动的酒弥漫发散着,她只觉眼前云雾缭绕,不知身处何方,她心内惊慌,竭力撑着眼帘,不让它阖上,一片优雅的青色晃过眼眸,她忽觉膝上一轻,小琛永已被父亲抱在手上,她心内一慌,双手向前伸出,脱口叫道:“还我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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