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家二公子的这次相亲竟然出奇的顺利,张家小姐张紫容看到他身上那套金光闪闪的长袍时,只是笑了笑便落落大方地向他施了一礼,尔后端坐在张员外旁边作陪,全程连眼尾也沒向洛俊轩这边转过半分,坐到最后,反倒是洛俊轩困窘起來,找个借口匆匆回府,换过一身雅净的袍裾,再度登堂入室。
这晚媚儿一边吃着喷香的小笼包子,一边笑着问她的二哥:“二哥,张家姑娘可入你眼?”
洛俊轩耸了耸肩,道:“单看相貌,真的无法和小妹你相比,其他的嘛,二哥还沒有深入了解。”
媚儿用筷子夹了一个包子塞入他口中,笑道:“你若无心深入了解人家姑娘,为何要巴巴赶回府换衣?这不明摆着你是上了心?生怕人家姑娘不喜欢,是不是呢?”
洛俊轩笑了笑,摸摸光滑的下颌,不语。
尔后两家來往密切起來了,一个月后,洛俊轩亲自上张府邀请张紫容姑娘出外观赏枫叶,张紫容带着两个贴身丫鬟欣然前往,一直游玩到日落西山,用过晚膳后,洛俊轩才驱车把她们送回张府。
七天后,洛善人派遣洛城最有名的媒婆提着聘礼清单上张府提亲,张员外自是喜出望外,一口应了。
洛善人算了算日子,长子洛俊熙十月二十一日在京城迎娶明珠公主,满月后是十一月二十一,从京城回到洛城的路程约莫需要一个月,公主到府后要行夸婚仪式,那定是要纷扰半月,那次子的婚事只能安排在來年的一月了。
他把儿子的年庚和张家姑娘的年庚拿去城中神算子家中算了算,拍板定下了明年一月初六为次子洛俊轩娶亲。
接下來洛福便带领着全体家人忙活开了,先是把大公子俊熙住的庭院重新修葺了一番,换上喜庆的纱窗,地毯,灯笼,大床被褥也全部更换成绣有大红龙凤呈祥图案的,每天早中晚安排两个小丫鬟打扫熏香,庭院里本來就栽种着不少花木,为添喜庆,又特地搬來数十盘冬梅盆栽放在庭院里。
二公子的居室也在密锣紧鼓地翻新着,二公子娶的夫人是民女,规格上自然不能僭越了大公子的明珠公主,可也不能马虎了事,一时之间,整个洛府除了洛善人居住的东厢雅苑,小姐居住的绣楼这两处不惊动外,几乎是重修了一遍。
媚儿这段时间倒清闲了许多,父亲为了两位哥哥的婚事忙得像个陀螺般转个不停,平日看似懒散的二哥自从结识了张紫容后,好像脱胎换骨似的,整个人变得凝重起來,不是忙着料理店铺的生意,便是忙着和张姑娘幽会,和媚儿见面的时间自然少了许多,媚儿心内藏着不可对人明言的心事,已是够黯然,绣楼外人來人往,烦嚣吵杂,洛善人生怕某些居心不良的粗鲁工匠惊扰了女儿,每天安排六十个家丁在媚儿住的绣楼一带日夜巡查着,媚儿也便安守在自己的小庭院内,终日看着湖中业已凋零的荷花发呆。
最初那几天她生怕清荷等人发现手腕上的碧玉镯,总是把手敛入袖中,可总有一两次疏忽的时候,可她惊诧地发现,清荷等人对她腕上这只來路不明的镯子竟然视而不见,于是便试着把带着镯子的手大大方方伸出來在她们眼前摆弄着,清荷有好几次奇怪地凑过來,低声问道:“小姐,你为何总是在手腕上比划着,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要不找大夫來看看可好?”
媚儿把手抬起在清荷眼前晃了晃,道:“清荷,你看到什么?”
清荷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看着,茫然摇头道:“什么?沒有什么啊?小姐你这是干嘛?”
媚儿松了口气,原來这镯子,除了自己,旁人是看不到的。
为何他把这个奇怪的镯子送给我后便再无半分音讯?以我的能耐,就算踏遍天涯,恐怕也是寻不到那对神秘的父子,就算让我找到了......我又能怎样呢?
她轻轻咬着唇,为何我要去寻你......
可两个哥哥马上便成亲了,按照长幼有序的规律,爹在忙完哥哥们的亲事后,肯定便开始琢磨我的婚事了,可我......此时此刻,心里还能容纳得下旁人么?
如果來年爹爹一定要我嫁人,我该如何自处?
她恹恹地托着头,望着窗外凋零了树叶的树丫,天气转冷了,那些小动物们早已缩在各自的窝里取暖,偌大的一个庭院,显得冷冷清清的。
“小姐,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沒有......”
“可是,自从你清明被蛇惊吓过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越來越飘忽了,我和翠喜私底下都说......”
媚儿垂眸看着腕上的碧玉镯,淡淡道:“你们私底下在议论什么呢?”
清荷怯怯地望着小姐,小姐此刻脸上的神情甚为清冷,眉眼间仿似笼罩着淡淡袅袅的云烟。
“我们觉得小姐越來越不似尘世中人了......远远看着,就好像天上的仙子。”
媚儿微微一笑道:“你们说什么胡话呢,如果我是天上的仙子,又怎会困守在这方小院子里?或许我此生命数为孤寂,待两位兄长成了亲,我便寻一间庵堂修行去。”
清荷只吓的脸无人色,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小姐,是清荷在说胡话,小姐你是洛城最金贵的大家闺秀,两位公子成亲后,整个洛城的青年才俊定会汹涌而至,向老爷提亲,小姐那时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挑选一位如意郎君,我们还盼望着能当小姐的陪嫁丫鬟,一辈子侍候小姐呢,小姐千万不要生出那等念头,什么青灯古佛,那是唬人的玩意儿,不适合小姐的。”
媚儿轻轻抚摸着玉镯,这镯子她是越戴越欢喜,只可惜,镯子上有一个小小的裂口,她初始觉得有点遗憾,细想一番已是释怀,玉珏有憾,正如我今生遇上的这段虚无的情缘,虽然令我目眩神迷,浮想联翩,但总是不能圆满的。
我是永远找不到那人的,虽然他曾言道待我來年满十八岁时,会前來将我接走......可是......或许只不过是一句戏言罢了。
这两三个月里,他走了就是走了,我唯有对着满池的湖水,在怅然地等待着日出日落。
这镯子......是他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了,他那个正在客中的娘子,不知是否已经回归?如是,我该为那个可怜可爱的孩子感到高兴,他终于有娘亲來疼爱了。
“你们又怎知道青灯古佛是唬人的玩意儿呢?反正我已对爹爹说过,我是不会嫁给世间任何一个男子的......如果爹爹执意要为我选婿,那我便离家修行,长对清风明月,不是更好么?”
清荷砰砰磕着头,哭丧着脸道:“不好的,不好的,什么长对清风明月?那些风凉水冷的地方,是穷苦人家的去处,小姐你是富贵中人,无端端的为何生出那等怪念头?大公子已经捎來书信,他和公主在三日前启程回归故里,我们洛家成为皇亲了,这是何等荣耀之事啊!”
媚儿嗯了一声,轻声道:“大哥快回來啦?”
清荷道:“是啊,老爷今早吩咐给府中上下都缝制两套喜庆的新衣,在公主回府那天穿呢!”
媚儿托着头,笑了笑,望着冷风拂过湖面,水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荡來荡去。
***
皇城。
十一月十九日,傍晚。
皇上亲自设宴,为即将随驸马回归故里的明珠公主送行,陪同的有主公生母赵妃,太子玬原。
驸马威武将军洛俊熙一脸恭谨谢过皇上赐酒,赵妃见女儿容光焕发,看來这新婚生活甚为惬意,不觉喜上眉梢,也亲手赐了三杯酒给驸马,言辞殷殷勉励了数句。
灯下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皇上龙颜大悦,问道:“驸马文武双全,为国之栋梁,明珠,你自幼娇贵,可既已嫁给驸马为妻,便以夫为大,不得乱端公主架子,知道不?”
明珠公主垂首领教,低声回应:“是。”
皇上笑着对洛俊熙道:“朕听小道消息言道驸马的父亲善于经营,是洛城的一个大富翁,不知是否属实?”
洛俊熙心里微微凛然,垂眸看着眼前的酒杯,低声道:“儿臣之父确实是一个合法商人,蝇头小利是能赚点,可大富翁嘛,这个......儿臣不敢自封。”
皇上哈哈大笑,一拍女婿肩膀,道:“如今刀枪入库,四海升平,朕正要振兴经济,让国民富足,营商能拓展流通,带动百业兴旺,是好事一桩啊!”
洛俊熙忙道:“是,是,如今臣的父亲已经老迈,平日里的生意多是由二弟俊轩打理,儿臣自幼喜欢弓马,对营商可是一窍不通,真是惭愧也!”
皇上嗯了一声,忽道:“听说前段时间洛城闹蛇,不知可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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