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凡离开病房后,匆匆到医院财务处给母亲续了些费用,然后就一刻不停的返回了家中。
行至那个破旧小区的街口,一道熟悉的身影远远出现在街边人行道上。
老人头发花白,鼻梁上架着一副瘸了腿的老花镜,他坐在马扎上,手里捧着一只高跟鞋,仔细端详着。
在他对面的另一个马扎上,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少妇,正一脸不耐烦的不断催促着:“哎呀你快点儿,到底会不会修啊?……哎?你轻着点儿……我这可是正宗的欧货,弄坏了你赔得起吗?”
云凡眉头皱起,快步走上前去。
那女子脸上的阳光被云凡遮挡,下意识抬眼看了一下,立刻是一脸惊艳的掩住了小嘴儿。
“哇……这男的好帅啊~!……嘶……怎么穿……靠……原来是个破保安?……唉~!可惜了这张帅脸~!”
云凡没跟这女人客气,老早就开启灵觉窥探了她的灵魂,后面这句心声自然也没逃过他的法耳。
“哟~!名牌啊?”云凡看都不看那女人,直接伸手从外公手上拿过那只高跟鞋。捏在手里端详了一下砸吧着嘴道:“姥爷,这么贵的鞋,咱还是别修了,万一修坏了真赔不起啊~!”
“小凡?你咋回来了?”老人抬起头,一脸诧异的问道。
云凡向老人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随即将手里的高跟鞋丢还给正要发怒的女子,一脸歉意道:“对不起了这位女士,我外公年纪大了,手抖,还真不敢接您这单大生意~!这鞋仿得这么真,某宝上至少要卖两百块吧?”
女人听了前半句,刚露出一丝得意,云凡的后半截儿话却直接是戳到了她的心窝子上。
“你胡说什么?什么高仿?什么某宝?你眼瞎了是不是?”女子明面上装的理直气壮,可心里却是毫无底气:“他奶奶的,哪儿冒出个瓜怂?他怎么知道我这是高仿?”
云凡没去接茬儿,幽幽说道:“快走吧,不然吴经理在酒店该等急了,而且一会儿你老公从工地回来,你可就去不了咯~!”
一句话掐住了鸡脖子,女人脸色骤变,指着云凡惊问道:“你……你……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是不是那个搬砖佬找来监视我的?”
“监视你?”云凡哑然失笑,一脸鄙夷的说道:“我可没那闲工夫,你这种人在我眼里就是一坨屎,谁没事儿愿意盯着一坨屎啊?
老公在外面没日没夜的苦干,你却忙着在外面勾搭有钱男人,妄想着攀高枝甩掉他,背地里叫自家男人搬砖佬?
殊不知,在别人眼里,那个搬砖佬比你强多了,不是他配不上你,而是你配不上人家~!
你以为那位吴经理真能为了你跟自己老婆离婚啊?做梦吧你,人家只是家花看腻了,想试试你这种野花罢了。等新鲜劲儿一过,你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恐怕到时候搬砖佬都未必看得上你~!哎?你别跑啊?我还没说完呢……”
“你……你真是小凡?”修鞋老汉一脸诧异的看了看云凡,又看了看被他骂的落荒而逃的妖艳女子,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啊?哎?我说姥爷……云泽秋老同志,你这么问,就不怕伤害你外孙子我,幼小纯真的心灵吗?”云凡撇着嘴,故作正经打趣道。
云泽秋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在云凡身上仔细打量起来:“嘶……看着像,可我外孙没这么高,也没这么俊秀,最关键是嘴巴没这么毒~!你不是我外孙,快说你是谁?”
云凡一头黑线,一脸憋屈的说道:“姥爷……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差劲儿啊?”
“你真是小凡?”
“如假包换啊~!”
“那你怎么高了这么多?”
“老话说二十三窜一窜,我今年不正好二十三吗?”
“可也不能窜这么快吧?你不就才俩月没回来吗?”
“呃这个……嗨~!长得慢了,能用‘窜’这个字儿来形容吗?”
“行,这个算你糊弄过去了,可我孙子从来是寡言少语,就您刚才这顿嘴炮……好家伙,隔壁老张头家那个糟婆子都没你毒~!”云泽秋一脸鄙夷的翻了翻白眼儿。
云凡张了张嘴,却发现这一点自己还真是无可反驳,要说以前自己也不是不会说话,但至少话到嘴边留一半,从不轻易得罪人。可自从……
“你终于发现了?”仙儿的声音突然有些俏皮,忍着笑意解释道:“这是因为你获得了灵儿的半身魂力,同时也沾染了一些她的性格。灵儿就是这样,心直口快,不管对谁从不虚与委蛇~!”
“啊?这……还能改变性格?那我不会……”
“主人不用忧心,如果你不喜欢这种性情,平日里注意压制一下就是了,时间久了,灵儿的魂力彻底被你同化,这种影响也就消失了~!”仙儿知道云凡担心什么,不等他说完就给出了解释。
“哦~!这样啊……”云凡松了口气,随即却迟疑道:“不过……好像这样也挺好的,起码刚才那个烂女人,我骂的很爽~!”
“那你就随性而为,不用刻意压制,灵儿的性格就会与你完全相容,或许还算是一种互补呢~!”仙儿说道。
云凡深感认同,却在此时,外公云泽秋板着脸佯怒道:“怎么样?没话说了吧?承认吧,是谁让你来假扮我外孙的?有什么企图?”
“哎呀云泽秋同志,我真是云凡,如假包换~!我刚还去医院看过我妈了呢~!”一边说着,云凡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单据:“吶~!你看,缴费收据还热乎着呢~!
再说了,你又不是亿万富翁,谁没事儿吃饱了撑的?跑来给你装孙子?”
“哦?真是小凡?嘶~!哎呀……那你这俩月……净吃激素了吧?”云泽秋总算信了,但却来了句更雷人的。
云凡脸色一垮,故作正经点头道:“对呀,这俩月顿顿肯德基~!行了吧老头儿,俩月没见了就不能说两句热乎的吗?”
“走,收摊回家,给你炖大肘子吃~!”云泽秋的性格也是干脆爽利。
“哎?这句热乎,还挺香……”云凡一听这句,顿时眉开眼笑,连忙弯腰帮着收摊子:“呃……再烫壶老酒?”
“好,回家路上,去巷口酒铺子捎上二斤~!”云泽秋欣然点头,老脸上的褶子因为笑容变得更深了。
…………。
云凡的家就在南岗区王家洼,青云县城最后一个尚未改造的城中村,俗称城市牛皮癣。
只不过这里的地皮也早就纳入了城市规划,拆迁方案也已经提上了日程,也许过不了两三年就要搬迁了。
村东头四间老瓦房,有些低矮破旧,却是云凡唯一可以避风的港湾。
祖孙二人守着一盆红烧肘子,两碟凉拌菜,喝着温热的花雕,日子虽不说富裕,但也还算过得去。
当然这也是云凡弃学之后,给家里添了一份收入,光景才逐渐好了起来,之前一家人全靠外公一人,修鞋捡破烂,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这也是为什么,云凡在景区上班的时候,从不拒绝送到眼前的钞票。哪怕心里清楚别人背后如何讥讽,他也毫不在意。
…………。
“小凡啊,这还没到月底,你咋就回来了?”云泽秋抿了口老酒,悠悠的问了句:“我看你还背着行李,是不是出啥事了?”
云凡笑着摆手道:“没事姥爷,是我自己辞职了,想回县城找个新工作。”
“那为啥?你在那儿干的好好的,这工资也不低,怎么就想着要回来了?”云泽秋还是不放心。
云凡沉思了一下,轻叹道:“姥爷……您年纪大了,我不能老在外面飘着了,该回来照顾您和妈了~!”
云泽秋听闻此话,老脸上闪过一丝欣慰,点头轻叹道:“哎~!都是这个家拖累了你啊~!”
说到这里,云泽秋又扬起笑脸说道:“不过也没几天熬的了!昨天街道办的人才来下过通知了,咱这儿就要拆迁了~!”
“是吗?不是说还得等几年吗?”云凡一愣,旋即问道。
云泽秋放下酒盅,笑道:“呵呵……原本城建规划是后年才拆,然后在这儿建一个商贸城,可原先买下这块地的开发商破产了,这地就被拍卖了。
听说是被长青竹业的那个阮长青买走了,原先计划的商贸城,也改成了会展中心,入秋就要开建了~!”
“阮长青?”云凡闻言一怔,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
…………。
一顿饭吃了近一个小时,过午时分,云泽秋又蹬着他的三轮车上街摆摊儿了。
本来云帆想劝他休息半天的,可老人家说,上午修好的两双鞋,跟顾客说好了下午来取,不好失信于人。
把外公送出门后,云凡在门口呆呆的站了好久,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阵的泛着酸楚。
“主人,你们这里……人和人之间相处的真好~!”仙儿忽然幽幽的感慨了一句。
云凡微笑点头,回应道:“仙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他并不是我的亲外公~!我和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没有血脉关系?怎么会?”仙儿诧异道。
云凡轻叹一声,徐徐说道:“我和妈妈,都是外公捡回来的~!”
关于自己的身世,云凡也是到九岁的时候,才从外公嘴里逼问出来的。
那是二十三年前,云泽秋外出捡破烂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正在饭店门口捡剩饭吃的傻女人,她头上有伤,虽然伤疤已经结痂,但却令她心智不清。
原本云泽秋也没在意,毕竟街市之中流落无定的傻子也很常见,可就在经过那傻女人身边时,他忽然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
停下来仔细一看,发现那憨傻女子的怀里,竟然抱着一个襁褓,里面有一个看似尚未足月的婴儿。
当时已经是深秋,天气一阵冷过一阵,一个傻子自己倒也好说,毕竟是成年人,再怎么也知道避寒驱饿。可这未足月的婴儿要是跟着她流落街头,说不准哪天就得冻死饿死啊~!
云泽秋心生怜悯,便将那女子和婴儿一并带回了家,想说等第二天,就带他们去民政局求助,起码得让这苦命的娘俩,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可那是二十多年前啊,青云县还是一个出了名的贫困县,根本就没有设立救助站。
民政局只是给了几十块钱,就打发云泽秋带着那女人和婴儿去派出所报案,看能不能找到她的家人。
去了派出所,警察说只能给备个案,回去比对失踪人口档案库,但这个过程很费时间,或许一年两年也不会有结果。
无奈之下,云泽秋只能将这娘俩又带回了家。心说等上几个月,说不定就有消息了。可谁知这一等,就是漫长的二十三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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