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边听怀袖说话,边饮茶,待她说完,将茶碗放下沉声道:“这宫里头的规矩是该有个人整一整,成日间乌烟瘴气,弄得朕料理朝政也心神不宁!”
怀袖悄然垂眸,低低地应了一声,她知道康熙言下所指必定是先前的裕妃和后来的熙岚。
康熙隔着茶桌伸出手将怀袖的手握住,温和道:“只是这段日子,你别太过操心,来日方长,眼下还是以你的身子为重。”
怀袖轻轻点了下头,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悄无声地将手从康熙的手里抽出来。
李德全进门时,见康熙同怀袖正喝茶说话,便躬身回道:“万岁,前殿的宫人来奏,张大人已经在昭仁殿候驾了。”
“朕知道了。”康熙淡淡说了一句,随之站起身,转眸望向怀袖,正对上她那双不安的美眸,不禁淡然笑了笑。
“朕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是怕朕将……”康熙的话还没说完,怀袖的一根青葱纤指已竖在他唇前,言辞更兼紧张:“万岁,这样的话不可轻言出口!”
康熙抬手握住她放在自己唇边的玉指,轻轻在指尖上啄了一下:“有朕呢,你还这般害怕,朕不过是多疼了裪儿一些,瞧你紧张的。”
说完,手忍不住捏了下怀袖芙白的玉颜,笑嗔:“放心吧,今儿朕宣张廷玉来,不过是前朝政事,并没叫裪儿来。”
怀袖听见康熙这么说,方才安了心,垂下眉睫缓缓躬身恭送康熙起驾。
康熙行至昭仁殿前,转过朱红的廊柱,一眼便瞧见张廷玉恭恭敬敬立在丹墀下,看见康熙回来,张廷玉立刻过来叩行君臣礼。
康熙免了他的礼,便由其身侧走了过去,迈步径自进了东暖阁。
李德全引着几个小太监进来,给康熙换了新茶,又向九龙鼎内添了龙涎香片,康熙端起茶碗,抬眼帘扫了李德全一眼。
李德全立刻会意,向两侧的小太监轻轻摆了摆手,众人便都静悄悄退出了殿外,李德全倒退着最后一个出去,顺带将殿门轻轻合上。
房内寂静,康熙将茶盏放在龙案上时,明黄的九龙腾云钧窑冰裂盏发出“叮”的一声细腻的瓷声。
张廷玉右手的袖口轻轻抖了一抖,垂目躬身道:“按照万岁的吩咐,臣将那番话与索大人说了。”
康熙轻轻点了下头并没开口,张廷玉继续道:“这个东西,是那日索大人与微臣问话时赠与微臣的。”说话时,将一块手掌大小,明黄如蜡的印章石手把件双手呈在康熙面前。
康熙从张廷玉手里接过那块石头,在手里掂了掂,笑道:“这鸡油冻子名为欧珀,可是有市无价的东西,索额图还真是舍得本儿啊!”
说罢,康熙仍将那块递给张廷玉:“既然是他给你的,你便收着吧。”
张廷玉将脸垂的更低了些,低声道:“臣不敢。”
康熙淡淡道:“那就当朕赏赐给你的!”说罢,将那块价值连城的欧珀随手一丢,张廷玉赶紧小心接在手里,跪地叩谢皇恩。
磕完了头,张廷玉缓缓起身,抬眼却见康熙端着茶盏也不喝,只一下一下慢慢地虑着茶沫子,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
张廷玉虽然长着颗剔透玲珑心,却深知这位主子素来心思沉若古潭,绝非旁人能揣地明白,心下亦是不敢多想,老实躬了躬身子,低声问:“那明日,微臣还去景华宫?”
“去,为什么不去?十二阿哥眼下才刚学会看折子,还不会批呢,什么时候教他学会了朱批再说!”
“嗻!”张廷玉应声,见康熙已放了茶碗,将眸光投向手边的奏折,知道这是再没旁的吩咐了,方才由内缓缓退出来。
手里握着那颗柔滑温润的欧珀,心里却忍不住直犯嘀咕,先前,他只以为康熙这是在演一出戏给索额图和太子看,可瞧着眼下这情形,倒像有几分认真起来。
正想着,迎面撞见入宫给康熙请安的恭亲王常宁,看见张廷玉由内殿方向走过来,便知他必定是才见过康熙。
张廷玉上前给常宁请了安,常宁眨了眨眼,瞧出张廷玉似面有郁色,便问:“怎么?万岁爷又给你出难题了?”
张廷玉知道眼前这位王爷虽是大清第一清闲贵人,万岁爷与他却是尤其信任,便将方才在殿中康熙的一番话,连带心中的疑惑原原本本全吐与常宁。
常宁捋着八字胡儿,仔细听完张廷玉的这番话,薄唇微呡,眨巴着那对精亮的黑豆小眼儿笑道:“本王爷只道你平日是个伶俐人,怎么今日这事儿上,反不明白了?”
张廷玉紧皱着眉头,只拿眼认真望着常宁。
常宁却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踱步继续向乾清宫走。
张廷玉赶紧道:“衡臣洗耳恭听王爷点拨!”
常宁头也没回,只摆手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处有时有还无!”
张廷玉望着常宁渐行渐远的背影,眉头越发皱地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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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笼里的碳枣燃地通红,如玛瑙般亮油油地安静燃着,听不见一丝声响,房中熏的檀香有些重,坐在炕沿上正抄账簿子的容妃,见惠贵妃不注意,忍不住又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这浓香味儿直冲鼻子,她这会子只觉额角的一根筋突突跳地疼,心里却十分佩服惠贵妃整日这么熏着,居然还能心思清明地念经礼佛。
惠贵妃并没抬眼,对身侧侍立的红雀道:“去将那炉中的绿檀灭了,换内务府送来的安息香吧。”
红雀立刻去换了香片,容妃不好意思地笑笑:“臣妾只是没闻惯,其实闻的久了,也就好了,倒是累娘娘照护……”
惠贵妃温婉一笑,抬眸道:“你又不跟我长久住着,不用迁就这些,此处就只你我,用不着拘束,怎么舒服就怎么来,这阵子多亏得你帮衬,若只我一人,再长两只手也抓握不过来!”
容妃笑道:“臣妾不过是做些抄抄写写的小事儿,娘娘主持大局,才是真正的清明果断!”
惠妃听容妃这个话,只淡淡勾了勾唇:“我这算什么英明果决?那一位才是真正的清明果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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