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
“朕与阿姊做个交易,如何?——替朕北上办些差事,回京后,朕便依阿姊所请,大赦天下!”
皇帝又变了脸,方才骤然冒出的满面杀气顿时又烟消云散,和颜悦色起来,语调语气温柔了许多,仿佛一秒之间回归了作为好兄弟的家人模样。
“臣愿闻其详。”
弓长明玥沉静地说道。
弓长无心捏了把汗,心想:莫非皇帝玩那么多花样,杀那么多人,抓那么多人,就是憋着坏要和自己姐姐做买卖?或者,这只是他众多动机中的一个?自古帝王果然都是诡计的动物,一开尊口便是波诡云谲。且听他说出什么花来吧。
“阿姊辛苦一遭,与无心贤侄共往夏国华京,作朕特使,代朕出席夏帝华峥嵘与卫国公主的婚礼。兴夏两国既已缔盟,盟国盛典,自然不能等闲视之。大礼虽在半年之后,但阿姊应即日起程前往。”
就这事?去看别人结婚玩,旅游一趟,吃喝享乐,完事再带点特产回家,如此美差,岂不爽歪歪?这样的交易也太容易!皇帝的脑回路也太清奇!弓长无心暗自思忖。玩一转回来就能拯救上万的人和上十万的妖,这是故意让弓长明玥做慈善赚流量吗?不对,必有下文!
“请陛下明示,其间有何要务?”
弓长明玥昂首定睛,直视皇帝。
皇帝离开御座,一边踱步一边缓缓地说道:“三桩事。——第一桩,代朕巡抚,替天行道!”
弓长明玥问道:“陛下之意,一路北上,巡抚之地,必是北境之内江州、淮州、安州、洄州。这些州郡,素来门阀骄横、豪强猖獗。如今,桓氏族灭,王、谢坐大。陛下定然要杀猫儆狗,以免桓氏之祸重演。臣也不愿看见大狱再兴。”
“呵呵。应说是杀人吓鬼。近几日,朕连连收到钦监台监察大夫奏章,弹劾江北诸州王、谢亲族不法行径。此等门阀,倚仗本家之势,专擅州府之权,私通妖人作恶,贪墨赈济银钱,荼毒贫弱黎民,而且,事涉江州东穆郡王与洄州西平郡王。这些背后,又难免有中书令的影子。”
皇帝顿了顿,满脸忧国忧民的神色。
“北境经年水旱,百姓流离失所,朝廷救灾不力,暴敛之事横行,民变时起,妖患不绝,上下离德,朕甚忧心。阿姊,你是朕唯一信任、放心的人。唉,朕如今成了孤家寡人,方才明白‘用人唯亲’的必要。”
弓长无心听着,暗自发笑——信任?放心?一把火烧了人家府院,还将人扔到又黑又臭的地牢,然后说:你是我的亲人,这皇帝,脸皮真是非一般的厚啊。
“陛下是要臣到北境杀人,一路杀到国界去,而后,带着一身血腥气,出使北朝?”弓长明玥冷冷地问道。
“当然不是,阿姊何出言?”皇帝把手举到嘴边,轻轻咳了一声,“朕岂是嗜血之君?八个字:弹压首恶,救济斯民。长公主大可以不伤一人,甚至不杀一妖,但,百日之间,你要从江北诸州罚没豪强资财,递缴朕之大内府库。朕所需不多,白银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相当于大兴王朝几个州府一年上交朝廷的财政收入!弓长无心想道,绕了一大圈,原来是为了钱。真是任何一个人类的时代都一样,万恶钱为首,所有的权谋,一切的争斗,到了都逃不脱“财货”二字。可悲的人啊!连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皇帝都不能免俗,变着法儿捞钱。这不,自己动完了手,又把一个弱质女流推到抢钱的前线。
“着实不多,这个数目,还不到桓氏逆案抄没赀财的半数。无奈啊,天子难做,赈灾要钱,荡平妖乱要钱,北伐夏国更要钱!你们看,没有钱,朕只好和韩任委曲求全。——兴夏结盟,就是一个笑话,可是,没办法啊。”皇帝面泛桃花地补充道,并抬手指向芙蓉苑外那一大群主张和谈与反对和谈的大臣们。
“臣知道了。这是第一桩事:三个月,三十万两。”弓长明玥看起来并不在意,也难怪,她从来就没把钱这玩意当回事。
望着淡定自若的明玥,弓长无心头皮发麻。他来到大兴王朝这么些年连一两银子都没摸着,何况三十万?要钱是天底下最难的事,可比杀人麻烦多了,这项讨厌的任务,他必须替她担当。于是,他开始琢磨。费尽思量。
“这第二桩事嘛”,皇帝踱着碎步,走到弓长明玥跟着,弯下腰将她搀起,也示意一旁的弓长无心平身,“阿姊与贤侄恐有性命之虞。”
弓长无心心里咯噔一下:刚要完钱,你就要命?
“臣愿闻其详。”呆呆的弓长明玥还是那句话,仿佛此时的她,唯有逆来顺受。
“阿姊是知晓的,离了大兴境,去往夏国华京,可以绕道,途经神龙国之腹地——妖城封都。”皇帝一面说,一面比划着,似乎眼前有一幅地图。
“去往封城何为?”
“还尸!妖王蚩尤无涯的尸身,朕已教独孤语收在明玥阁中,用了上好的水晶棺椁,保其数月不腐。阿姊啊,这可是你自己惹的祸!奉天府的百姓们正在盛传长公主独自格杀妖王的佳话!佳话归佳话,总要给神龙国的首领妖王蚩尤无量一个交代。否则,妖兵来犯,生灵涂炭。阿姊,苍州妖乱可尚未平定啊!”
听到蚩尤无涯之死,弓长无心挺身辩解道:“陛下明鉴,蚩尤不是姑姑杀的,凶手另有其人!”
皇帝充耳不闻,蓦然发起怒来,咆哮道:“花容道之事,朕擘画好一切,只为借佘卿晨引蚩尤无涯,借蚩尤无涯诛杀桓素,借桓素之死族灭桓氏逆党,万万没想到,阿姊竟然添了最精妙的一笔!”
“臣有罪。臣愿往封都还尸。”弓长明玥下跪再拜,不紧不慢,仿佛只是在履行一种套路,非常礼貌地躲过皇帝飞溅如雨的唾沫星子。
“阿姊勇气可嘉,此行凶险可想而知,倘若蚩尤无量与他的妖帅妖将要向阿姊复仇,朕在千里之外,纵然想庇护阿姊,也是有心无力。”皇帝瞬间消了怒火、平复了心气,憔悴苍白的脸庞上又涌出千种怜惜、万般无奈的表情,“唉,只是无端连累了无心贤侄——刚刚封了北靖郡王啊!”
弓长无心抱拳正色道:“侄儿愿替姑姑去死!”他心想,皇帝,最凶险的是你啊!
此刻,弓长无心说的,并非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不知为何,他瞬间萌生了为弓长明玥赴汤蹈火的决心,尽管他与她相交不久。
“不过,阿姊和贤侄都不能死!”
弓长无心以为皇帝又要大发“慈悲”了。
“你们要在妖城封都为朕盗取一件宝物——神玉鹤灵璧!它就在蚩尤无量的牡丹宫里。”
所谓“还尸”之行,原来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弓长无心嗤之以鼻,却又不得不暗自惊叹皇帝的心机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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