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落轻霞,夕阳无限寒血色。
弓长无心跟在弓长明玥的屁股后头,踏着飘然的步伐走出了芙蓉苑正殿。刚开始迈下台阶,他的屁股后头立马多了两个人。一个自然是他救下的宫中女官豆蔻,一个则是禁卫头领鹰扬军都指挥使王令。
听到豆蔻急促而轻灵的脚步声,弓长无心回头说道:“姐姐不必跟着,陛下方才只是戏言罢了!你还是留下侍候天子为好!”
豆蔻惊惶道:“君无戏言啊!”
弓长明玥似乎感受到了豆蔻言语间的巨大恐惧,于是,一边往下走,一边说:“无心,带她回去罢,在这里,恐怕朝不保夕!”
王令听了,赶忙劝止:“长公主慎言!”然后,转头对着豆蔻抱拳道:“恭喜女官,才来大内不到一日,便能脱离龙潭虎穴,真是羡煞人也!此番嫁与良人,日后莫忘故友!”
弓长无心暗自发笑,你还教别人慎言,自己讲的话更是大逆不道,什么叫龙潭虎穴?这不是明示皇帝乃怪兽吗?而且,不知是你忘性大,还是脸皮厚,刚才还揪着豆蔻的头发要抹人家脖子,现在没事人一样搭起讪来,还敢号称“故友”。
豆蔻一脸羞涩,屈膝答礼。
忽然,王令换上了一张肃杀面庞,用力一挥手臂,殿门前护卫的二十几名鹰扬军士连忙提着大棒奔下台阶,饿虎扑食一般,激起一阵寒风。
弓长无心吓了一跳。幸好,突如其来的杀气,不是针对他们。这回的倒霉蛋是玉阶下请愿的大臣们。
五大三粗的武士们二话不说,脚一落地,纷纷棒打弱鸡。霎时间,那些养尊处优的衣冠世族一个个抓着象笏抱头鼠窜。书生挂彩,斯文扫地。乌帽满天飞,靴袜遍地跑,走狗身矫健,狡兔何处逃?
眼看这般悲壮场面,弓长无心懵了,不知何意——这些人不过是来皇帝面前刷刷存在感而已,打他们作甚?
只听王令一声断喝:“陛下有旨,妄议北夏和战者,杖死不论!”
弓长明玥一声叹息,拂袖而去。虽然这是宫廷中司空见惯的景象,但她的心里总是很不舒服。胸口发闷,旧疾隐隐。
琉璃宫外,弓长明玥和弓长无心上了恭候已久的明月阁的轿子。豆蔻十分恭谨地守在轿旁。去哪里,他们不知道,也不问。但听领头的轿夫吆喝道:“起轿,北靖郡王府!”弓长无心心想:我的王府?那么快就整好了?这大兴朝的办事效率真是高!
路上,弓长明玥神色凝重,一言不发,搞得弓长无心分外紧张。他以为是豆蔻的原因——“姑姑”吃醋了。心中一阵莫名其妙的窃喜。
正思量间,弓长明玥黯然地问道:“无心,你为何向皇帝要那三口铡刀?”
唉,竟是为了这事!无心不免失望。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姑姑,陛下交代的事可不好办,没有法宝,如何奏效?三十万两白银,我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多少,但我明白一点,要钱就是要命!”
大概是因为封了郡王的缘故,而且两人各自的形势和地位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可怕的变化——弓长明玥尽管还是长公主的身份,但明显受着皇帝的打压,弓长无心却不再是她的奴仆,甚至有点圣眷正隆的意思——一长一消之间,弓长无心不知不觉地理直气壮起来,和他的“公主姑姑”煞有介事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而且,这三道铡刀绝不会滥杀无辜!”
“何谓无辜,何谓有罪,何罪当诛?无心,你尚是可塑的年纪,遇事切不可先往杀人处着眼。”
哦,原来她是在为我的成长着想!弓长无心蓦然萌生了一种不可言喻的感动,温暖啊!出于自我澄清和标榜的意识,他和弓长明玥讲起了三道铡刀的渊源——包青天的故事,大谈特谈,滔滔不绝,充分地激发了自己美女面前侃大山的潜质。
“从前有个官,他的名字叫包黑子。...... ......”
“哪里听来的野史?”弓长明玥粲然一笑。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靥, 开怀一哂,柔媚无穷,更显倾国倾城之容。抬起纤纤玉手,欲绽还遮,宛如少女的娇羞之态,瞬间酥了弓长无心的浑身筋骨。
他的故事,她渐渐听得入了迷,不禁一声感叹:“倘若真有青天如此,百姓生灵何愁不平安?”
“姑姑,你放心。我会努力做这样的人,以天下为己任!”弓长无心握拳起誓。当然,目前,他的信誓旦旦更多的是对弓长明玥的迎合和讨好。热血沸腾,因为美人。如今,眼前这个没有事实血缘关系的女子不再是他嘴里的姑姑,而是他心头的女神。不仅仅是极高颜值的吸引,短短几日,患难与共,生死相依,让他对这位绯闻缠身、丑闻盈门的半妖公主刮目相看。
“以天下为己任!”弓长明玥沉吟道,“藐然之躯,谈何容易?”
包青天的传奇,正讲到兴头上,小轿落地,豆蔻轻轻掀起轿帘。只听那轿夫又嚷嚷道:“禀二位贵人,郡王府已到。”
下得轿来,弓长无心眼前一亮、心上一惊。我去!这是我的王府啊!弓长无心手舞足蹈,一秒之间,便从一个故作端庄的皇孙郡王回归到了青年混混的模样。
难怪他诧异、激动、欢欣雀跃,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座豪华、霸道的大宅院!
乍一看:建筑巍峨,气象磅礴。
再一看:朱门屹立,红墙高耸,飞檐腾空,斗拱森罗,碧瓦纷繁,巨柱肃重,台阶上凌,铜狮栩栩,绿柳周垂。
坐落于坊间闹市,宛如鹤立鸡群,真似蓬在麻中,卓越绝伦,不同凡响。
弓长无心感慨万千:壮观如斯,不愧是皇家气派!
他兴高彩烈地对弓长明玥道:“姑姑,我这个皇帝叔父还真不赖,赏了这么大个的王府给我。这是早早就替我造好的么?”
弓长明玥毫无同感,她一脸严峻地指了指大门上的鎏金匾额,冷冷地说道:“小子,看清楚!”——
“桓邸”二字赫然在目。
那么大个的字,弓长无心居然没瞅见。一时间,分外汗颜。他目瞪口呆,身后的豆蔻却咧嘴大笑,笑声朗朗。弓长无心的“乌龙”仿佛令她很开心,一改之前的谨慎小心。
豆蔻道:“郡王爷多想啦。这本是桓家的府宅,前日才空出来。”
弓长无心这才想起来,他在明玥地狱的石室中接的圣旨有提到:将桓氏府邸赐作北靖郡王府,只是当时并未在意。
恍然大悟,继而一阵晕眩。皇帝这是在恶心他啊!整个建康城都知道,几天前黎明将至的时候,这里发生了什么。——血腥大屠戮,阖门灭“桓”。近千人的世家大族,只是一个“杀”字,老少不遗,男女不分,鸡犬不留,雌雄不辨。难以想象,当时的惨烈境况,但很好揣测,一会推门进去,将会看到啥子景观——尸骸枕籍,满地的血,乌鸦啄腐肉,蝇蚁聚腥膻,到处都是断手断脚、大肠小肠,无数死不瞑目的人头朝着大门的方向。
想着,想着,弓长无心似乎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和尸体的味道。
弓长无心直冒冷汗,心里怒骂道:这个狗皇帝,简直神经分裂,哪来的创意,居然送一座巨大的鬼宅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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