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娄梨和第一次心动,是在阳台上伸懒腰时不经意歪了头。
被绿色堆叠的隔壁阳台上有个穿着浅蓝色衬衫的青年男子吸引,他正在画画,很好看,左侧的唇角下有一颗浅色的痣,微微眯起眼睛看天空的样子像极了前几天她在烧烤摊边看到的一只灰色猫咪。
“嗨!”
娄梨和忍不住出声。
男子回头,唇角微弯,眼眸流转,搅动了娄梨和的心,“嗨!”
那一刻,娄梨和的脑中仿佛有万千烟花绽放。
明恪那时候还不知道他点燃了娄梨和心中的爱情火花,只是有点意外隔壁居然住着一个平头的女孩子,这改变了他对泽宁这个小地方的印象,原来即便是在最偏远保守的小镇上,也会有一两个不走寻常路的孩子。
当然,他很快就对这个孩子的不走寻常路体会的更加深刻。
“我叫娄梨和,我喜欢你,当我男朋友吧。”
第一次见面不到一分钟,娄梨和就对明恪表白了。
明恪看着对方头顶上晾晒的校服,虽然他识字不多,却能看清楚上面明晃晃的“高中”两个字,他微微一笑,“高中生?”
娄梨和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晾晒的红蓝校服,然后扭头道:“对啊。”
“好好读书,不要分心。”
明恪看娄梨和的眼神像极了看一直闹脾气的小奶狗。
娄梨和却被那种谴责又无奈的眼神俘虏,只见她一把拽下头顶的校服,随意地丢到楼下,“你第一次看到我怎么知道我有没有好好读书?我可是我们学校的第一名,老师都说我是考陵北大学的料子呢。”
全校第一?
这几天收拾屋子,他发现阳台上有不少团成一团的各种零分试卷,整整一箩筐,从高一到高二,从语文到化学,全部都有。
如果不是每一张卷子上都有一个大大的零,他可能真的会信,因为她真的很会撒谎。
明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娄梨和再厚的脸皮也有些尴尬,连忙换了个话题:“你叫什么名字啊?”
明恪抿嘴一笑,万物失色,娄梨和听到了她十几年来最动听的两个字,“明恪。”
“什么明,什么恪?是把你铭刻在我心里的明恪吗?”娄梨和死皮赖脸地问道,明恪哪里会吃这一套,已然回身继续画画,不再理会对方。
娄梨和却发挥了她话痨的特点,开启了喋喋不休模式,“欸,你是从哪里来的啊?以前都没有看到过你欸,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这个地方很好偶,特别适合养老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听你口音好像是北方人啊,你家里几口人?他们都在哪里啊···”
明恪实在没想到,在自己含蓄但是明确地拒绝了对方后她居然还像完全感觉不到一样贴过来。
当娄梨和对着空气问了十几分钟以后,明恪终于停下手中的笔,微微叹口气扭过头来,无奈地指了腕上的手表道:“你要迟到了。”
的确,现在已经上课二十分钟了。
但是娄梨和完全不在意,“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很虚伪啊?”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拦住了要转身的明恪,他疑惑地问道“什么?”
娄梨和见他回过身,心里偷偷得意地笑了,但是嘴里却振振有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明明知道我是高中生,嘴上说让我好好学习,却一直不回答我的话,导致我一直问一直问,耽误我学习,你说你不是虚伪是什么?”
“强词夺理。”其实明恪认为,在他有限的词库里用“无赖”这个词形容眼前死缠烂打的姑娘更合适,但是对方还只是和孩子,说的太重未免伤了她的自尊心,所以他换了个和缓的词。
娄梨和却道:“你说我强词夺理那我就强词夺理啊,只要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我就去上课,如何?”
如何?
不如何。
明恪已经没兴趣回答这个无赖的姑娘,眼中尽是无奈。
“你不回答我我就一直在这里问你问题,然后你就会听到我老师找我开家长会,可是我还在问你问题所以我根本不能去跟老师解释,老师一生气到时候就会冲到我家里,到时候就会发现我早恋,知道我早恋的话老师就更火冒三丈,但是我也没时间跟他解释,他解决不了就会联系我老爸,我老爸要是知道我早恋就会打我,然后每天晚上你就会听到我会哭狼嚎,这里墙壁那么薄你就一定睡不着,长期以往···”
“只有一次机会。”明恪恨不能捂住自己的耳朵,他还从来没有见到多这么能唠叨的女孩子,简直比他的奶奶还要能说。
娄梨和连忙点头:“一个就一个,不过你要保证你不对我说谎!”
“好,我保证。”
“那好,”娄梨和眼珠一转,狡黠地问道:“那我问···你有没有女朋友、老婆等等之类的固定伴侣?”
奇怪的问题,却很严谨。明恪听完摇摇头:“没有。”说完他就扭身不在理会娄梨和。
这个姑娘很聪明,可惜没用对地方,如果能用一分心思在学习上应该不至于倒数第一,可见平时是多么懒散了。
有才华却不努力,这样的人就是耍小聪明。
偏偏不巧,明恪不喜欢这种玩弄小聪明的人,而且很不喜欢。
娄梨和并不知道自己给明恪的第一印象如此差,此刻她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志得意满地扭身去洗漱,进屋前她还特地朝明恪的背影吹了声口哨,“以后别人问你这个问题,你要告诉别人你虽然没有女朋友,但是个固定追求你的!这个人叫做娄梨和!知不知道?”
十足的流氓,明恪背对着娄梨和,仿佛是没听到一般,手中画笔不停,毫无反应。
···
晚上,明恪接到了明惜的电话,“喂,哥,嗯我已经到了,这里风景很好,很安静。”
明惜问道:“你打算在那里待多久?”
“本来打算待半年的,但是今天发现隔壁···唉···大概待两个月就走了,换了地方再告诉你。”明恪本想告诉哥哥他今天遇到的叛逆女孩,但是想了想又作罢。
明惜笑道:“你还是赶紧结束你的旅行回来吧,爷爷奶奶都很想你的。”
“知道了哥,过了这个月我就回去了,放心吧。”
“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知不知道?”明惜突然想到了什么,咳嗽了一声:“明恪啊,我看辛颜她···”
“哥,若非生死,我现在不想听到她的消息。”
明恪的反应在明惜意料之中,他温和的弟弟从小到大只爱过这样一个女孩,这次不仅失恋还被迫离开了最爱的专业,也难怪他表现的如此没风度。
“好吧,那你一个人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
“嗯。”
放下电话,明恪就去洗漱准备睡觉,睡前他去阳台上收画架,差点被一旁悄无声息的娄梨和吓了一跳。
泽宁的晚上是很黑的,娄梨和的卧室亮着灯让她的影子映在了明恪的阳台。
明恪本出于礼貌,说了声嗨,
娄梨和撑着脑袋笑道:“你每天都这个时候睡觉吗?十一点都不到。”
原来她是在偷窥自己的生活吗?明恪忍不住皱起眉:“你这样是不礼貌。”
“可是我想每天至少在你睡之前可以看你一眼,”娄梨和在阳台上撑着脑袋,认真回答,“还有···”
“还有什么?”明恪心中倒是很好奇她还有什么歪理斜说。
“你踩到我的影子了。”
“什么?”明恪低下头,看到自己脚下的黑影,“影子不能踩吗?”
“影子代表一个人心里最黑暗最深的秘密,你踩了我的影子就是看到了我的内心,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一听便知娄梨和信口雌黄,明恪不着痕迹地让开一步,让影子离开了自己的脚。
娄梨和却向前探了探身子,让自己的影子重新落在明恪的脚下,她得意地向明恪笑笑,明恪再退,他再探,直到退到阳台的最另一边,娄梨和的身子探出大半,影子落在了明恪的脚边。
明恪看过来,娄梨和笑道:“你以为我没办法了是不是?”
明恪眼中的意味显然是如此,但是娄梨和却狡黠一笑,四肢并用爬上了阳台,站在了阳台边缘大大的张开自己的手臂,瞬间她的影子铺满了明恪家的整个阳台,就连他的人都被娄梨和的影子所覆盖,就好像被娄梨和的影子所拥抱一样。
娄梨和得意地笑道:“你看,你没有退路喽。”
“危险!”明恪看着娄梨和摇摇摆摆的样子,只觉得心惊肉跳,这边的楼层虽然不高可这里没有防护网,一旦失足不死也是半残,“快下来!”
“你过来,我就下来!”娄梨和说着就晃了晃吓得明恪胆战心惊,连忙跨过去“快下来!”
“你要接好我哦!”
什么?明恪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就有个巨大的影子砸过来···
“哎呦!”
···
娄梨和与明恪第一次拥抱的结果是:娄梨和扭到脚,还踢碎了五个明恪好不容易养的郁郁葱葱的盆栽。
好在明恪没有受伤。
“你这样···很不淑女!”
明恪受惊吓之后词穷的样子就像是羽毛一样挠在了娄梨和的心里,她扑在他身上,却悄悄用手垫着他的头,“你喜欢淑女?没关系啊,我可以变成淑女啊。”
明恪有些粗鲁地推开了娄梨和,“你快回去睡觉。”
娄梨和这次没有纠缠,乖巧地站起身,还对明恪伸出了手,不过明恪并没有握那只手。
他自顾自地清理了一下身上的灰土,看到碎了一片地的绿植,有几分心痛,却仍然很有修养地没有责怪娄梨和,只是让她快回去休息。
娄梨和却拉开玻璃门朝明恪的卧室走去,明恪连忙拉住她:“你干嘛?”
“不是你让我回去睡觉吗?我总不能再跳回去吧?”娄梨和指了指阳台,“搞不好我就掉下去摔成肉泥了呢。”
明恪皱着眉,无可奈何,只能让娄梨和进了他的卧室。
有时候不得不说,娄梨和的小心机总是很奏效。
明恪的卧室很简单,简洁的灰色调,并没有像娄梨和的卧室那样摆满了画作,娄梨和对他床头的一本书表现的饶有兴趣,“你看《约翰克里斯朵夫》?我也喜欢!”
明恪并不相信,礼貌地敷衍:“嗯,门在那边。”
娄梨和当然不是看不出明恪的不耐,只不过她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可不能被他撵出去···
娄梨和没有纠缠,乖巧地从明恪的卧室走出去,绕过客厅从大门离开,临走前,她突然转过身,明恪几乎是下意识将门一掩,就怕娄梨和又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越界的事情。
娄梨和却被他的行为逗笑:“明恪,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晚安。你不用这样如临大敌。”
但是正当明恪为了自己小人之心的举动懊恼时,娄梨和却趁机从门缝里拉下他的脖子,狠狠在他的唇上啃了一口。
“我的初吻,送你啦!”
说完,娄梨和迅速跑开,背影是说不出的洋洋得意。
···
经过这一次,明恪又发现了这个无赖的女孩子身上另一个特点:的确不要脸,但更不要命。
他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孩子大半夜站在毫无安全措施的阳台上跳来跳去的,而且这个姑娘还喜欢登堂入室,出其不意。睡前明恪忍不住抿了抿嘴唇,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年纪这么小胆子却这么大的女孩子。
本来明恪还有点担心第二天娄梨和又会丢一些什么炸弹,不过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他都没有遇到娄梨和,不得不说这个小姑娘很懂得欲擒故纵,不是明恪恶意揣测,而是他总归比娄梨和大了几岁,心思多了不少。
明恪的成熟在于他很快将娄梨和给他带来的记忆淡化,沉浸在自己的安排之中。
一天···两天···一周···两周···
当明恪再次看到娄梨和的时候,是他在芦苇荡里画画的时候,风吹苇摇,依稀之间露出了池塘深处的人儿。
和上次见面不同,她戴了一顶黑色的帽子,中规中矩地穿着校服,正躺在一块石头上晒太阳。
那天是周一,按理说,娄梨和应该在上课的,可是她却若无其事地在这里晒太阳。
明恪悄悄将她放入画中,等到完成最后一笔,他甫一抬头却发现几分钟前还在石头上的人儿突然不见了,不会是掉进池塘了吧?刚刚自己专心画画说不定没听到呼救声···
明恪站起身,紧赶几步走过去,正要喊一声却被人从背后捂住了眼睛:“猜猜我是谁?”
一听声音就知道一定是娄梨和,很显然明恪又被耍了。
他有点生气地拉下娄梨和捂住自己眼睛的手,“你故意吓我!”
娄梨和哈哈大笑,眼神落在明恪和她交叠的手上,嬉皮笑脸道:“你主动牵我的手!”
明恪连忙甩开,“你可不可以矜持点。”
“矜持?矜持算什么?矜持又不能让我牵到你的手。”娄梨和伸手去拉明恪的袖子,却被他躲开,这次娄梨和倒也没有纠缠,扭身就沿着明恪来时的路走到了画板前:“总是看到你背着个板子走来走去,我倒要看看你在画什么。”
糟糕!画上有娄梨和!
明恪连忙赶过去,却没来得及收起画架,画的内容被楼里尽收眼底,“哦!明恪你偷偷画我!”
娄梨和的脸色流露出一种浅浅的笑容,不仅仅是调侃和戏弄。
明恪没有解释。
娄梨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她便也没有纠缠,而是看了看手表,然后朝他摆摆手:“我有事先走了,你画的很好!我很喜欢!”
“下次不要躺在那种水边的石头上,不安全。”明恪突然开口。
这让娄梨和一愣,抿嘴一笑,仿若一只狐狸,趁他一个不注意,投进了他的怀里,“你好像很喜欢管着我,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地听一次吧。”
说完,也不等明恪推开,她便毫不留恋地松开了他,正当明恪对她的行为产生了意思困惑时,已经绕过芦苇丛另一边的娄梨和突然喊了一句:“下次别挑这个地方了吧,我被蚊子咬了好几口呢!”
果然!明恪心中的那一点点困惑得到了解释。
娄梨和做事情的目的性很强,她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巧合的让明恪不适应,果然是她刻意准备的,明恪想了想,这一周以来他都在这里画画,难道她这一个星期都在偷偷跟踪自己?
这感觉仿佛自己是个猎物,被一个跃跃欲试的猎户盯上,对方不仅很有耐心也很聪明。
这让明恪心生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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