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深夜,虽然不似北方那般寒冷,但是单衣已经不能阻挡这瑟瑟的秋风。
街上已经看不见几个行人,商铺也已经上板关门,时逢乱世,赋税繁重,老百姓生活已经苦不堪言,买卖家自然也生意萧条勉强度日。
但是在长洲县衙身后的一处府邸中,却传出了歌舞之声。
这处府邸正是长洲的达鲁花赤府,院子中灯火通明,下人们在长廊上来回奔走,手中都端着各式各样菜品。
大厅正中几个模样颇为俊俏,浓妆艳抹的女子正在偏偏起舞。
在大厅两侧的餐桌上坐着十几个元人打扮的壮汉,有的边大口喝着酒,边色眯眯的看着场中的舞女,有的搂着怀中的美女和旁边的人划着拳,场面甚是奢淫。
大厅主位上坐着一个身材异常魁梧,一脸横肉的人,此人正是长洲县的达鲁花赤。
在他的身后站立着一个黑衣人,面罩之下的眼睛正冷冷的看着下面的一片歌舞升平。
达鲁花赤狠狠的咬了一口滴油的羊腿,一边用力的嚼着,一边刚要喝酒,余光瞟见角落里的一个人,顺手对着那人扬了扬酒杯,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听说你和你手下的一个村民打了个赌?”
那人头刮的锃亮,只在后脑处留着一个细小的辫子,正是沈丰村上的甲长,见达鲁花赤抬起酒杯对他问话,慌忙的用双手捧起酒杯,低着头恭敬的回道:
“回达鲁花赤,只是我与村民小儿开的一个玩笑罢了,怎的还劳大人记在心上。”
达鲁花赤一扬头,连酒带肉一起咽了下去接着道:
“不妨事,还是与一个娃娃赌的?说来听听让本大人也高兴高兴。”
见达鲁花赤喝完,甲长也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恭敬的回答道:
“是,大人。那日我去征税,有两户人家交不上来,我便要抓人充当徭役。但是其中一家的小孩跑了出来要和我对赌,我见这两家每次都能按时缴税,这次又差的不多,便也想给他们个机会,答应了娃娃的赌约。”
达鲁花赤听完也来了兴致,好奇的说道:
“哦?越说越有趣了,说来听听,赌的什么啊?”
“回大人,我与那娃娃赌约是,如果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在二季稻收获之时,用两户的地可以缴纳三户的税,如若缴纳不上,便将家中男人抓去徭役,他卖身为奴。”甲长回答道。
达鲁花赤大笑道:“哈哈!还有如此赌约,你小子一点不亏呀,怎么可能两户的地,交三户的税,只是那两户人家跑了没有啊?”
“回大人,小人一直留意着,这两户人家,天天下地干活,并没有要逃跑的迹象。而且在二季稻初种之前,这个娃娃还做了一套法事,像模像样的,说是在山中遇到了一位老神仙所传。您身后那位大人也去看了。”
达鲁花赤回头看了黑衣人一眼,黑衣人也微微的点了点头道:
“确实,而且我看着有点像被灭了的金国的一种萨满仪式。”
达鲁花赤听完黑衣人的话,瞪大了眼睛,问道:
“当真有此奇事?那现在也快要收获了,那两户人家的地长的怎么样?”
“回大人,确实不错,稻杆结实,稻穗丰盈,丰收是一定的了,只是不知道具体能打出多少粮食。”甲长低着头回答道。
此时众人已经都放下了手中的事,将目光齐齐的投向了对话中的两个人。
达鲁花赤一挥手,场中的舞女知趣的都退了下去,大厅之中也安静了下来。
“好!你小子也算干了件好事。这样,如若那娃娃如约,真的交上了三户的税,哪怕是差一点点,你也不要为难于他,到时候带他来见我。我倒是要看看这个神奇的娃娃,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样,到时候也少不了你小子的好处。”达鲁花赤微笑的说道。
“为大人办事,都是小人应做之事,怎能要求什么赏赐呢?”甲长回答道。
“行了,别说废话了。来!大家继续喝酒!……”
歌舞之声又起。
秋高气爽,清空万里。放眼望去沈、张两家的地里满是金黄的稻穗,一阵秋风吹过,将本就被稻穗压的弯弯稻子更加低了下去。
沈丰和婉儿手拉手坐在地头上,乐呵呵的看着大人们在地里忙活着。
婉儿转过头看向沈丰,高兴的说道:“丰哥哥,你和张婶家的地这回真的是丰收了。看样子你和甲长打的赌赢定了。”
沈丰看着稻田,悠哉悠哉的说道:“是啊,我爹和张叔两个人都忙不过来了,又找了些邻居帮忙。早知道这样,少撒点化肥好了,怪累的。”
婉儿纳闷的问道:
“化肥,什么意思啊丰哥哥。”
沈丰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解释道:
“没什么了,就是一种让粮食长得好的药。”
“哦,反正我也不懂。只是丰哥哥总说些婉儿听不懂的话。”
这时,沈丰娘和张妈拎着两桶水走了过来,关心的对着沈丰和婉儿说道:
“怎么?你俩玩儿累了?来婉儿喝口水。”
婉儿乖巧的看着沈丰娘,接过水瓢,小小的喝了一口,有礼貌的说道:
“谢谢沈娘。”
沈丰也接过张妈的水瓢,喝了几大口,打趣道:
“婉儿看你这假假咕咕的,还沈娘,直接叫娘得了。”
被沈丰这么一逗,婉儿一下脸就红透了,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丰娘拿水瓢不轻不重的给了沈丰脑袋一下,嗔怒道:
“就你一天天的没正形,看把婉儿说的,都不好意思了,快给婉儿道歉。”
张妈急忙拦住沈丰娘,帮沈丰解释道:
“诶呀,三儿他娘,别打了,再把娃娃脑壳打坏掉,这次咱们两家能渡过难关,还不是因为小三儿脑袋好使。再说你们家三儿也没说错,这婉儿丫头早晚都是你们沈家的人,现在叫娘也不是不行。”
沈丰娘也微笑着,故作责备的样子道:
“张妈,就怪你,从小就护着他,现在好了,把他都惯坏了!”
这时地里的男人们看到水来了,也都朝这边走来,沈佑和张叔也边走边招呼着大伙来喝水。
沈丰趁着自己娘不注意,一把拉起婉儿,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
刚跑出没几步,沈丰立刻停住了脚步,把婉儿顺势往身后一拉,婉儿正红着脸被沈丰拽着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被沈丰一扯,险些没有摔倒。
只见远处甲长正领着一队元兵,大摇大摆的朝这边走来。
走到切近,甲长低下头看着沈丰,故作慈祥的说道:
“小三子,这是要干嘛去啊?跑的慌慌张张的,别走了,你爹呢?带我去见他,有些事儿要找你们爷俩商量。”
沈丰也故作镇定的说道:
“我没有跑啊。地里丰收了,你看,那边活太多了,我爹自己忙不过来,找了些邻居一起来弄,我也帮不上忙,就跟想跟婉儿到那边去玩儿一会儿。要是甲长大人找我们有事儿,我就不去玩儿了。”
甲长往地里的方向看了看,笑道:“啊,是这样啊,看样子还真不少,走带我去找你爹。”
说完拉起沈丰的手,就往人们喝水的方向走去。
人们正喝着水,看到甲长领着元兵走了过来,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低着头等着他们过来。
甲长走到人群跟前,对着沈佑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沈佑见状,立刻向着这边跑了过来。
“大人,叫小的有什么吩咐?”沈佑一边恭敬的说道,一边装作无意的把沈丰和婉儿拉到自己身后。
“这收成不错啊?看来我是输定了。”甲长看着远处的稻田若有所思的说道
“托大人的福,收成算是不错。”沈佑恭维道。
“你就别客气了,好就是好,大人我也不是输不起的人,愿赌服输。你们两家的徭役免了。”甲长故作潇洒的道。
“谢大人”沈佑深鞠一躬。
“你和三儿跟我过来,有话和你们爷俩说。”甲长说着朝远处走去。
沈丰爷俩把婉儿留在原地,也随后跟了过去
甲长看了看四处无人,估计远处的人也听不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了,才停了下来,转身低声说道:
“干的不错呀沈佑,还是那句话,你得了一个好儿子啊!”
“谢大人夸奖。大人叫小的过来有什么吩咐?”沈佑道。
“嗯,是这样,前些日子我去达鲁花赤大人府上吃酒,席间就提到了你们父子二人。大人颇为欣赏,跟我说等到你们这里要是完成了赌约,想要见见你们爷俩。”甲长微笑的说道,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和蔼。
沈佑拉着沈丰连忙鞠躬道:
“多谢大人提携,只是不知这达鲁花赤大人召见小人爷俩有什么事啊?”
“大人的心思哪是咱们能猜到的呀?但是大人叮嘱过我,不可以为难你们,想来也不能是什么坏事,也就是这两天,你不要乱走,听我信儿,一定要随叫随到。”甲长道。
“小人记住了。”沈佑道。
“还有一件事,你们一定要记住,见到大人的时候,千万不要提我们加注的事,否则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说到这里,甲长的脸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沈佑赶忙低头道:
“一定一定。”
这时候沈丰悄悄的走到甲长面前,轻轻往甲长手里塞了一块银子,装作天真的低声道:
“甲长叔叔,虽然不能和达鲁花赤大人说,但是咱们得赌约还作数不啊?”
甲长把手微不可查的缩回袖子里,见没人发现,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你说作数就作数,大人我还能跟你一个小娃娃打赖不成?”
沈丰仰着脸,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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