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骋九界

    
    第九十六章 影子军队（三）
    城中有座小山，浣纱楼就坐落在山顶，砌一壶香茶，楼里飘着淡淡清香，一曲古琴缓缓悠扬，古朴与雅致调和的恰到好处。
    几人品一杯香茗，叹几句人间暖冷乱了浮生。苏文不通这些闲情雅致的东西，只能等大家慢慢酝酿情绪，自己偷闲看一看风景。浣纱楼高而能远望，古城风貌尽皆收入眼底，坐看着流水时光，静待古城随时间流逝一点一点的披上金色霞帔。眼前层层叠叠雪瓦飞檐的屋顶，鸡犬相闻，袅袅炊烟渐起。
    附近街巷中一家人从容行走，父亲托着幼子在背颈间转来转去，儿子格格笑着，妻子柔媚的拉着儿子衣衫，嗔怪着丈夫的鲁莽。花月娥睹人而有感，举盏邀苏文品一口茶，“苏大人不喜音律？” 这花夫人太太沉着让苏文有些忌惮，对方年纪阅历摆在面前，苏文也不敢做作，免得贻笑大方。
    苏文擅长的是瞎扯混聊，遇到严肃正经的话题，就会紧张的不知如何表达，好容易想了几句，总是被人说成幼稚，盘算着夸人总不会错，抬手指了指那一家人，道：“我在看花夫人教化有方，那一家人看着多和睦。”花月娥笑了起来：“苏大人不用跟我老太太绕弯子，您想说的是另外一家人吧？”
    既然挑开了说，苏文当然乐意，可又担心她不是好说话的，想先了解下她是什么意思。先自嘲的道：“花夫人吃的盐比我走的路还多，什么都瞒不住您啊。”花月娥和蔼的看着苏文，道一声：“后生可畏。”花月娥面相并不算老，看她养尊处优的富态样子，苏文猜她应该算有家业地位的人。面子给了，恐怕还得给里子。可盘算着郡里穷的叮当响，不禁犯了愁。没奈何，就按跟赵淑商量的，谈未来。“节后这些男人又要出门了？”
    小书亭
    花月娥站起身，看着银装素裹古城，突的银瓦上不知谁燃起了火，瞬间烧成了一片红色，阴影缓缓铺开，古城似要沉睡，但又不曾真的睡去，灯光星星点点亮起，归家人们最爱的夜晚才真正的开始，年富力强的男女即将沉醉在欢愉中。换了一种笑容，花月娥缓缓道：“归妹，天地之大义也。天地不交而万物不兴。归妹，人之终始也。意思是说天地要是不交 合，就不会有世上兴旺的万物。女大当嫁，有了夫家自该琴瑟相和，恩恩爱爱。”
    苏文看她说话的意思是要帮那男的出头，生怕说出口再无挽回余地，忙道：“嗯，可这距离阻碍了夫妻间的情感交流啊！”
    赵淑也是个伶俐的，不得不插嘴，跟着道：“既然是人之终始，天地大义。有些事情未必要抓的那么死吧？倒不如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这丽人打扮脱俗，虽不做声，一开口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两人一唱一和，倒是配合的好，花月娥听了话并不恼怒，把目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突然笑起来：“呵呵，原来是老朽糊涂了，看苏大人秣兵历马，我还以为你们要严惩兰大人。如此说来，甚好！甚好！” 这下把苏文和赵淑搞糊涂了，二人互往一眼，不明就里。
    看他二人迷惑，花月娥让闲杂人并儿子下去，低声道：“苏大人看来不是个迂腐的人，老朽也不怕丑，便豁出老脸跟你透透这寨子的肮脏。”喝一口水，看着更加迷惑的二人道：“寨子里男的出门，姑娘家最多没有男伴玩耍。可苦了这些个妇人，男人出门的都些贫苦人家，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又要操劳，各种辛酸苦辣唉....一言难尽啊。” 听到这里，赵淑大概明白了状况：“操劳一天，深夜安静下来，倍感孤独寂寞。”花月娥接着道：“此时若有个男的嘘寒问暖。或者小恩小惠”“这就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啊”
    二人对话听得苏文目瞪口呆， 你俩说相声呢？排练好忽悠谁呢？忍不住问道：“这事在寨子里严重么？” 花月娥却不正面回答：“附近有个寨子有些妇人在纱厂里做工，说他们亭长跟半个寨子有姿色的女子有染。有些游手好闲的家伙甚至会要挟索取财物” 苏文大惊，这老太太呢没必要骗人吧？这花语寨的丑事恐怕不少。
    “查？查清了怎么办？抓？按律男女都要抓。”赵淑通晓律法，无可奈何道。
    花月娥叹道：“前任国相也是这么说的，是啊，又能怎么办？抓也不是办法，抓多了恐怕人都跑光了。西曲山国恐怕就成死城了。说回今天的事，花芷浣的丈夫习惯了在外生活，舍不得放弃外面的事业，也早已不愿抽身回到这个分别了多年有些陌生的家。在外也早纳了妾室。他闹这这出，无非是想要些钱。”
    “呃...事情就这么简单？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苏文顿了一顿：“我一件都解决不了” 引来赵淑“切”的一声鄙视。
    寨子就是一个宗族的范围，宗族的延续需要强大力量维护花语寨的利益。如此才能确立宗族的权威，花月娥道：“花芷浣是个好女子，寨子会出头帮她，就是不知道他丈夫要求多不多，听说他在外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到时候还请苏大人帮忙周旋。”
    钱的事情苏文确实解决不了，在这个地盘他就
    是法律，既然不怕引起民愤，他有更简单直接的办法，喊来做主记事掾史的花慕荣：“你记住下面的安排。”刚说完见花慕荣掏出了笔墨纸砚，忙道：“哎呀，忘了你是管记录的了，这事不能记录成文书，私下记住就行。”把他拉到一边面授机宜。
    看苏文走开，花月娥百感交集，数着寨里亮灯的人家。合家团圆的日子，堡寨里一半的灯火早已不再亮起，今年又少了几户.... 谁愿意年轻漂亮守着活寡，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尊严，也有自己的追求。街道上做小生意的花胡和开面馆子的花家一个远亲，把街道上两个媳妇给拐跑了，两个男人正四处张罗着人马要找这两个人的麻烦。可能是耐不住寂寞跟人跑了吧。大家的说法不一，有些人说两媳妇的婆婆对儿媳不好，有些人说现在的媳妇靠不着，但从留守的媳妇到单亲家庭，只剩下了两个孩子在偏僻古老堡寨里孤独的守望，两个没了老婆的汉子过完年后又要出门，因为两个女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年过的大概满是心酸和眼泪吧。
    看花月娥在一家家的数灯火，赵淑皱了皱眉，三老管地方的赋税，看她这个样子，恐怕还有隐情。难道是人口流失？对官员乡绅来说，这可是堪比谋逆的大罪，杀头倒不至于，此生不得录用却让这些人怎么活？ 小声问答：“花语寨走的人很多？”
    低低的一句话，对花月娥来说却无异于惊雷，惊的花月娥立刻转过脸，错愕的看着她，这个女人年纪不大，眼睛倒真的毒，既然她已猜到，恐怕也瞒不住了，除了几座城里，整个郡国牧堡村寨的情形细查起来也都差不多。只要国相不针对谁，总要讲究个法不责众吧。再说谁想背井离乡？谁又想着跑呢？寨子里很多老人找过自己哭诉，若是不太过分，只能敢怒不敢言，媳妇若是都跑了，留下些半大小子又有谁管？自己身为三老，有教化乡民的职责。如果民风不正，则三老有失职之咎。
    见她一个经营地方多年的家族理老、地方官绅都慌了阵脚，赵淑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西曲国地下的没落之势已深入骨髓，只怕是表面的平静里还掩藏更深的罪恶。失民？失教化？难道还有更严重的事？既然如此，倒不如敞开了说：“伤风败俗算什么？钱、粮、人样样都没了，还提什么郡国？只怕不用几年，偌大一个郡国就凋敝的不成样子了！”
    花月娥听了这话心中反倒一喜，她把责任推到郡国，想必不打算追究自己的责任。倘若自己在处理那对男女的事情跟她有分歧？保不齐这时候已经在追究失民、和失教化的事了。不由出了些冷汗，再不敢轻视这年轻的郡相，对他的这位美女幕僚更是心存忌惮。
    既如此，华月娥定了定心神，走到赵淑身边小声说道：“赵姑娘说的没错，别离多了，做妻子的对丈夫也没了期望，女人受不住煎熬，底下的龌龊事自然很多。孩子们没父亲教诲，又看了许多龌龊事，没处学好，打架斗殴都是小事，坑蒙拐骗都来了。寨子里更多了许多娘里娘气的男孩。老人们怕拆散了家，没人养老，具是有怒不敢言。过个春节，几家欢喜几家愁。打打杀杀，乖戾之气充斥乡野之地。姑娘若是需要，老身可以代为整理一番。”
    这情况赵淑也是闻所未闻，既不知原因，更找不出个现成的解决之道。赵淑略一思索，反正解决不了，倒不如先撇开此事，先探探他们的口风，：“此事暂且不急，待大人回来再议。”
    抿了口茶，顺势看花月娥一眼，既然商贾世家，按理应当对大势有了解，说到：“夫人应该听说苏大人打了场胜仗，这一仗杀敌近千，算是打通了花语草原。大人计划在草原到西苏的隘口设立个互市区，只是西曲河码头和航道的疏浚，又需要商队车队去各地招揽货物商人。这些需要大批人手和财物，奈何西曲山国积弱已久。不知道夫人有何建议？”
    听了这话花月娥悚然一惊，盘算一会站了起来，盯着赵淑道：“苏将军确有胆量开市？”
    计议了无数次，无论花月娥支持不支持都不影响大局，赵淑不假思索道：“当然。”
    “不是朝里开市？”
    “当然不是，我西曲山国的区区边市而已，哪里劳烦的到新苏的大人们。”
    “不怕？”
    “怕，当然怕...怕？事情就不会找来么？”赵淑这句话透着无可奈何，但极有说服力。
    俗话说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可这龙的体量太大，只怕蛇只有瑟瑟发抖的份。花月娥按捺不住担心：“有几成把握？”
    “说实话，一成都没有。”赵淑最后用一句话帮花月娥落定了主意：“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眼下就是个缓缓死掉的局面，花月娥之前没想到这年青郡相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单独开边市。但既然他敢做，下面跟风的当然容易取舍，花月娥立刻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不需要再思考什么，语速飞快：“赵姑娘想必知道西曲国的宗族世家，养马地的汉子祖上就是花语草原的车队和护卫，必然不会反对。
    我花语寨只是胜在在商业和船运，大人若想成事，务必要往铁堡走一遭，只要铁堡点头，西曲国就能拧成一条绳。我们离各处距离都很远，未必没有机会。”
    赵淑是做过功课的，就连铁堡出身的凌梦旖提起家乡都摇头。“铁堡不是快废弃了么？听说都没几家开炉了。”
    这个赵姑娘心机手腕都厉害，可毕竟是年青，烂船都有三斤钉，何况传承千年的炼铁地。花月娥小声道，“赵姑娘有所不知，铁堡传承了千年，堡里堡外的铁匠和徒子徒孙不知多少。假若没几件神兵利器傍身，你觉得那几个中了举的丫头打得过妖兽？”
    一席话说的赵淑恍然大悟。难怪从没听见几个女孩子说起细节，传说是杀了头受伤的妖兽，问题出在谁打伤的妖兽？科考的时候也没见她们特别厉害，若不是苏文出手，只怕都回不来了。
    安排完事情，苏文背着手站在厅外听二人闲谈，开心的要命。赵淑说动了花月娥，也就是在乡党势力撬开了口子，下面的事情就可以安排了。根据肚子里半桶水的历史和政治理论，发动群众就等于拿起了双刃剑。群众没有家底，耐心不够。不但要给长远利益立刻给出真金白银的好处，或者解决当下的问题。口袋没钱，也没土豪可以打，分田地？ 咦？怎么忘了这茬？不打土豪也可以分田啊？之前没良田，现在话语草原先成的田啊！
    忍不住夸自己聪明，得意起来也不管什么城府了，快步回到亭子。挑着眉毛，学电影的帝王，腆胸挺肚，装出一副指点河山的气势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擦 装大了，忘词了。赶紧找个台阶：“小赵啊，我来说，你来帮我记录。”
    苏文身材高大，一身伤口让他走起路显得笨拙缓慢，偏又学了个帝王样子。龙骧虎步的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样子。赵淑看的有些恍惚，诗句吟的也颇有气势，难道是应时而生的帝王？直到他破了功，才知道是装逼失败。噗嗤笑了出来，倒也不抹他面子：“请大王放心，本宫自然笔墨伺候着。”说着话摊开花慕荣留下的纸笔， 铺展开来，蘸一毫墨，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
    是位正经的郡主。俩人这么一唱一和，背景又是银妆的富贵古城。直把花月娥看的愣神。真把二位当做了龙凤之体，忙不迭过去帮忙温墨。
    苏文咳嗽一声：“鉴于当前严峻的经济、政治、民生的形势。我宣布，郡国立即进入紧急模式。当务之急是解决妇女的个人问题。”
    刷刷地勾了几笔,写字的赵淑，与她平日里的样子正好相反,一钩一划,清隽有力，透出纸背的干练镌刻在字里行间。突然住了笔，抬头看着苏文。前几句虽然语法粗俗，意思还行，怎么下面就扯到妇女生活上去了呢？
    “唉....这个... 我们要重视留守妇女问题，这是关系安定团结局面的大问题。不光要在生理上，还要在心理上”  “啥叫生理上？”赵淑有气无力陪她玩闹。 “别打岔，就是给他们解决性压抑的问题。”赵淑撇撇嘴，懒得陪他玩了。 “算了，直接说措施吧，”苏文胡诌不下去了，“我们把留守妇女、儿童、老人的问题放在一起解决。首先成立专门的工作组，由专人负责，拨专项资金。从心理到生理一起抓，而且都要硬。”
    赵淑撇撇嘴，这要不要记啊？你个郡相不干人事，硬梆梆去帮妇女解决问题？
    苏文心无旁骛，生怕停下来忘词：“当做一场生死攸关的战争来对待。这个小组就叫386199工作小组，把这些人编个代号：386199部队。解决方案如下：第一点，郡府出面，提供更多岗位与就业机会，让他们的男人别出去了，或者说不需要出去那么久。措施包括：疏浚河道码头；组建并派出去各地的商队；成立互市区；郡府给现有工业下订单备货。第二点，改革户籍制度，打破城乡二元化构局 ，以后不分堡寨和城市，良民和贱民战俘。全部一体对待。吸引山里部落搬迁下来。”
    花月娥赵淑看他说的头头是道，不由的面面相觑，见他停了下来。赵淑一脸鄙视看着他：“说完啦？......全废话，确定有钱干这些？”
    苏文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洋洋得意道：“好好记，关键的地方不能出错。组建花语草原开拓特区，由蒲公英军团带领386199部队极其家属，首先组建花语草原军屯地。再由马政抽调人手，组建军马牧场。”
    花月娥和赵淑一点就透，传统的思维局限固化了她们的思考方式。垦殖草原谁都想过..... 赵淑问道:“妖兽能同意么？”  苏文抽出神弓，虚摆个造型：“妖兽得先问我同意么？ 明天就去铁堡，神器时代到来了...... ”
    赵淑痴痴的看着他，仿佛重新却认识这个人一样，从认识以来，一路看着这个男人打打杀杀，好像他自己都不知道目的是什么。杀戮让他接近成魔，这一刻他变了，肩膀被压上了称为责任的东西，或许他会变得被女人宠爱，变成人们心中的“英雄”。又或许他会遍体鳞伤，甚至丢了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