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骋九界

    
    那人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眼如铜铃，赤面虬髯，不怒而威。性子更是刚烈，明知不敌，却直面刀剑加身而夷然不惧。
    还没等人赞叹他一声好汉，这位豪杰形象的家伙把刀连鞘解下，双手捧起扑通跪倒在地。五官更是突然挤在一起，大声嚎哭了起来，一时间鼻涕眼泪纵横，哭的像个求玩具而不得的孩子。“大小姐啊，我们的忠心日月可鉴啊！要有二心，昨日在阵前就反了啊！”
    家将滑稽的行为顿时冲淡了紧张的气氛，乐薇萱差点没绷住笑。她当然认可这人的说法，不然也不会把这些人聚在一起。 江湖堂口做个什么事还要斩鸡头烧黄纸挑个黄道吉日呢，何况是这么大的事。必要的仪式感更显得庄重。
    乐果出身与乐家的旁枝，打小以傍大树为人生目标。乐大小姐本就是名正言顺的第一继承人，她的未来早已注定，要么做乐家的家主，要么做帝国的皇后。无论哪条路，都是权倾天下的风云人物。得此良机岂能错过。唯恐忠心表的慢了，被人抢了先去。
    遂刀尖顿地，单膝下跪。语气极为诚恳：“末将愿追随大小姐，唯大小姐马首是瞻！”
    大家都是明白人，是时运也。乐家用到军队的机会不多，就算改朝换代也多是关起门内斗，哪有轮到军门的机会。此时不抱紧大腿的就是傻子。
    齐齐跪下，异口同声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声音整齐的如同排练过一般。
    乐通神见气氛严肃，也收起性子，拉着一脸懵圈的乐薇薇一起单膝跪地：“弟（妹），乐通神（乐薇薇），愿追随姐姐鞍前马后！” 小心的跟苏文使个眼色。
    苏文眉头一皱，不动声色跟乐通神略摇了摇头，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家的事扯上我干嘛？
    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从乐薇萱脸上闪过，她转身身远眺碧水绵延的大江。沐浴在阳光下，纤弱的身躯里蕴涵着远超过这个身躯的力量，好似圣洁女神一般闪耀着光芒。
    “乐河将军”
    “末将在”
    “乐堡的人还没得到战事的消息，我安排人把你秘密送回去。”
    “领命！”乐河叫苦不迭，他太清楚自己的使命。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一生的荣华富贵都赌上了。何况不去是个死，去了还有一线生机。
    “乐果将军”
    “末将在！”
    “你去联络族里的青年，务必帮乐河将军扫清障碍！”
    “领命” 以他在族里的地位，原以为大小姐都未必认识他，却不想她连自己的交际圈都一清二楚。一阵凉意从脚下直上后背，手心脚心里全是冷汗。
    乐果只是中级将领，素来有侠名。虽然是乐家旁系去，但家里并不富裕。又没有做仙师的天赋和经商的头脑。只是靠着出身才能在军中谋个职位，日子才不至于潦倒。乐家子侄里像他这样的不在少数，且大多在城卫军和轻骑做中低级军官。因为大家处境相当，不少人跟他关系莫逆。如果把这些人发动起来，或许真的可以兵不血刃的把乐堡拿下。
    “兔子将军！”乐薇萱自己都不禁莞尔。
    “末将在！”马艳红立刻上前听令。
    “将军辛苦了，再劳烦将军真是过意不去！”乐薇萱到不是故意做作，而是兔子将军马艳红满身带伤，包的像是木乃伊一般。
    “小姐放心，老兔子死不了，结实的呢！”据医官事后告诉他，他全身受创多达40多处，前后缝了几百针。在场的人无不叹服他的幸运和生命力之顽强。
    乐薇萱莞尔，这马屁拍的也太刻意了。
    “你和郝大人好好养伤去，准备接收甲骑和轻骑！”
    听了她的话，郝一刀和马艳红喜不自胜，每个人都连升了几级，还都是实权的正职。天大的赏赐，砸的二位头脑发晕如醇酒熏熏。好半天才想起来跪下谢恩，涨红的脸完全不像失血过多的样子。
    乐薇萱莞尔一笑，语气突然温柔起来，对乐薇薇招招手，等她过去拉着她的手道：“好妹妹，帮姐姐个忙好不好？”
    乐薇薇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僵硬的点点头。
    “你跟哥哥一起回去，你就把这里的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她们就行了。” 她相信太阳底下没有阴谋生存的空间，实力和赤裸裸的阳谋才是正道。
    乐薇薇回答并不重要，回去以后她自然会把消息给带给需要的人。
    大家已经领命出发，兔子将军马艳红和郝一刀去约束和整顿军队，和平远未到来，刀枪当然不能入库。
    ***
    干净利落的下了一长串的命令，乐薇萱单手握掌，举起手踮起脚尖，长长伸了个懒腰。娇憨的神态提醒苏文，她还只是个二十岁的姑娘。
    “怎么这副表情？是觉得不该把乐薇薇扯进来？”
    假如她不提乐薇薇，苏文还真没想起这茬。此时细细咂摸，又品出了不同的味道。
    “你一开始就把乐薇薇当了人质？”
    “乐家的孩子就这么几个，为家族出力难道不是每个人该做的？”乐薇萱不喜欢质子的说法，太没人情味了。她更喜欢放在家国大义的角度解读这件事。
    “一开始你就知道没有援军？”她答应从附近调集军队，两天过去了，却没有任何援军出现。
    乐薇萱神情冷峻了下来，算是默认了。嘴角微微上扬，看的出她的倔犟：“2万军队，大仙师和神器！我可不相信陈王做的出这么大的手笔！”
    “还有准确的消息呢.我就不明白了，龙城甲骑不是乐家的私兵么？打掉龙城甲骑对她们有什么好处？”
    “你要分清楚，是乐家的，不是某个人的。甲骑可是掌握在家主手里的。”乐薇萱也想不明白究竟谁是暗鬼。乐家和陈国王室之间世代联姻，值得怀疑的对象实在太多。
    说白了就是外无援兵内有奸人，无非是赌命做些火中取栗的事，即便她实话实说，自己也绝没有袖手旁观的打算。用得着骗上了战车么？虽然结果还算不错，但苏文着实恼火。
    乐薇萱看破了他的想法，对两个人的关系极为无奈。两个人平时都是和气容易相处的人，可一旦两个人单独相处，偏偏就像天生的对头，说不上几句好话就会闹翻。原本她想缓解一下气氛，话一出口却又变了味道。
    “不是还有龙城飞将么？
    “那倒也是，起码不算空手套白狼！”苏文的脸色更难看，感情她是胸有成竹，自己就是一个锦上添花的角色！
    “你...”乐大小姐觉得自己好委屈，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呢。
    龙城飞将是乐家压箱底的力量。按照祖训，平时不驻扎在乐堡，免得受家族势力内斗的干扰。调动的时候需要同时出示两块令牌。乐家家大业大，有资格持有令牌的只有家主和两位大人物。乐薇萱凑巧带了两块牌子。
    两个人从萍水相逢到结成盟友，既有救命之恩，也有全力回报。在一个门第森严的帝国，如果不是乐薇萱和姜韫的极力保荐，苏文也不可能有机会坐上国相的位置。
    双方都意识到一个很难解释的麻烦，两个可以互相的托付性命的人，呆在一起却连好好说话都却成了奢望，简直是像是两个不同物种在交流。
    沉默片刻，苏文有些无聊。对豪门恩怨宫廷内斗的兴趣虽然不大，但对乐薇萱的反击很是期待。他实在琢磨不透眼前这位内心复杂的姑娘，索性不去管她人性良善。
    “万一你的人回去就被杀了，你准备怎么办？”
    “没人逃得过龙城飞将的空中劫杀！”乐薇萱歉意的笑笑，决定换个方式跟他相处。他出身低层，直来直去最自白的表达或许更适合他。用传统的的做事沟通习惯的反而适得其反。“你是想问我的计划吧？担心我又算计你？”
    ”小心驶得万年船，都说展示的人格越高尚，越是虚伪。 我算是明白了，咱俩压根不是一个阶层的人。我防着点不算过分吧？别被你卖了还得帮着你数钱。 ”其实也不是她一个人，苏文觉得自己跟很多人都格格不入，小心点还是很有必要。
    乐薇萱“噗呲”一笑，严肃的表情瞬间烟消云散，笑嫣如花伸手挽住苏文的胳膊。“在你眼里我就是老虎？母老虎？”
    “比老虎还可怕，最起码都是虎妖。让我打仗杀人一点不累，听你们开个会脑袋都要炸了”  比起说话，苏文倒是不抗拒和她身体上的接触，跟美女在一起终是心情愉悦的事。
    “就算那帮夫人们再会算计，也都是些深宅里的女人。这么大手笔一定有人在外照应，眼下的局面未必是他们预料到的，说不定是被人做了棋子而不自知。”
    “你是说仙师盟？别忘了我可是仙师盟的大人物！”
    “不然哪里有那么多的大仙师？乐家不过区区几位大仙师做供奉！算上家族里的仙师最多也就凑出个这阵容。对了，你不是跟宋国关系莫逆么？你知道整个宋国有几位仙师？”
    “我连宋国都没去过，我哪知道。”他甚至很久没见过宋国的一帮人了，虽然得了不少帮助，可怎么看都是危险更大。
    “唯一一位还是皇室，现在被你拐跑了。哈哈”事情虽然好笑，可乐薇萱笑得很勉强，虽然跟苏文不是恋人，但她还是心里酸酸的。这人难道不该对自己神魂颠倒才对么？
    “为什么？宋国不是很强么？难道养不起几位大仙师？”
    “当然强！不单单是国富兵强，宋国的医术更是自成体系。药铺和医馆遍布天下，可他们的王室没有做仙师的天赋，不知道为什么对仙师的兴趣也不大。反而更喜欢做些奇*淫技巧的东西。就连王室也不务正业，人人都是医生。”
    宋国王室没有上古血统，向来被帝国的传统诸侯所不容，在帝国的高层也不是秘密。碍于苏文和宋国的关系，乐薇萱没有明说，话语里倒是没隐瞒对宋国的不喜。
    “哦？”宋国的事出乎苏文的意料，大仙师的实力他是了解的，宋国是靠什么跟诸侯对抗的？总不能靠讲道理吧？
    “听你这么说，宋国倒是先洗脱了嫌疑。”
    “呵！你的出发点也是奇特，宋国本来就是化外之地，他们向来不喜欢掺合
    帝国的事。我倒是没怀疑过他们。”
    “就派了几位将领回去，你就这么有把握抢班夺权？”
    “哈，你也是好笑，不做怎么知道结果？总不能怕失败就坐以待毙吧？再说了，打了败仗我就去投奔你啊。”
    “我那还缺个暖床的丫头！”想不到乐薇萱这么一个端庄的大家闺秀竟然喜欢兵行险招。苏文开玩笑的时候暗自佩服。
    “一言为定！”乐薇萱心情很好，开开玩笑也无伤大雅。
    “只要他们赶在消息传回乐堡前控制住军队，则大事可期。毕竟乐家家主还在，我才是正统的继承人。”
    “你准备怎么处理他们？”
    “还能怎么办？看他们遮遮掩掩的样子，就知道没人会承认，家里的人更是杀不得打不得。这种事情也是常见，只是这一次发生在乐家身上了。”乐薇萱的豁达更出乎苏文预料。
    “怎么会这样？”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乐家看重的无非是个钱字。好勇斗狠从来不是乐家的选择，但有钱也是好事，只要出的起钱，自然有人会去报仇。”乐薇萱知道报仇雪恨的事就是他父亲的事了，她了解父亲的手段，自己平息了眼前的事端就算功德圆满了。
    “唉有钱真的好啊！钱就是个熨斗，把一切都能熨平了，甚至是这个天下。”
    “假惺惺的，也没见你多爱财，走吧，去颖州城陪我逛逛去....”
    苏文本想说我最喜欢钱啦！可你们的粮票我拿去没用啊！
    ***
    第二天傍晚，两架飞车轻巧的落在颖州城的校场上，郝一刀奉命等待多时，乐通神嗖的跳下车来，表情极为严峻。郝一刀大惊失色，难道失败了？下意识握紧了刀柄，他的家人都在乐堡，看起来只能回去拼命了。
    乐通神煞有其事的拱拱手“有劳郝管事引路，我有要事禀告乐大小姐！”
    郝一刀哆嗦着正要回话，突然意识道他用了管事的头衔，乐家不是帝国，管事已经是高等的职位了。放在私军里可是统领千名龙城甲骑的要职。从此以后他也算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了。
    一时间老泪纵横，哆嗦的更加厉害了...
    乐薇萱跟苏文在城头下棋，以她的棋力无论如何也不是苏文这臭棋篓子能比的。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被他赢了几盘。 苏文难得赢棋，下的那叫有滋有味，落子天马行空，姿态飘逸，自觉有国手的风范！
    乐通神匆匆上了城头，刚行了礼，乐薇萱便手拈棋子淡淡问道：“办成了？”
    《天阿降临》
    “幸不辱命！”乐通神见她眼睛布满血丝，绝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风轻云淡，不敢卖关子。
    “恭喜乐小姐，”苏文见郝一刀激动的情难自己，知道他定然升了官，笑到：“也恭喜郝将军！”
    乐薇萱不喜不悲，闭上眼睛长长舒了口气，悠长绵延，吐尽心中抑郁阻滞，如雀鸟重回了蓝天。
    “乐河晋升大管事，总领乐家外院家丁，下辖龙城甲骑，龙城轻骑和相关仆兵。”
    “乐果晋升大管事，统领乐家内院家丁，下辖郡兵和城卫。”
    “马艳红晋升管事，统领龙城甲骑。”
    “郝一刀晋升管事，统领龙城轻骑。”
    “其余人等封赏和晋升函都在这里，请老姐审阅。最大就是我了，唉....最辛苦就是我了，要我统领乐家军务。” 乐通神苦哈哈的表情到不是作伪，带兵打仗哪里比得上花天酒地，诗词歌赋啊。
    “对了，苏大人也劳苦功高，特聘大人做乐家首席供奉。”
    苏文哭笑不得，这哪跟哪啊，接过来一看，顿时被丰厚的赏赐和供奉金额闪瞎了眼。区区一个高级护院，竟然比西曲山国的整年收入都多。忙不迭收了起来，也没忘了拱手道谢。
    “谁封的？谁赏的？”乐薇萱冷若冰霜，
    “哦！老姐不用生气，这些文书尚未生效。老祖宗说了：请乐丫头用印！”随即恭恭敬敬奉上一枚古朴小印。
    乐家的事情分内外，外事有家主决断。家里的事则是内宅的人管，私兵防务和陈国事务都是内宅的事。
    乐薇萱忙站起身，极为郑重的接过那方小印，轻轻的摩挲。小小一方金印，管了多少人的生死。若真是权倾天下的玉玺，又该是何等风采？
    “老祖宗让我问老姐，何时归去？”
    “归去？跟她们扯皮么？不  我们不回去乐堡。”
    “那我们去哪里？”
    “当然是陈国，我倒要去问问陈王，他对这事怎么看？”
    啊？众人被她的胆大妄为惊的呆住。
    “我去准备军马。”连郝一刀都觉得不妙
    “不用，不带兵马！借苏大人一句话，我带着橄榄枝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