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映雪,照在江岄纯白无瑕的白衣上,竟镀上了一层阴暗与惨淡。
他手握冰晶之剑直直地站立着,强大的反噬令他痛不能自已,似乎三魂丢了六魄,指尖有鲜血流出,滴到雪地上。
“江岄!”
恍惚间他听到了浮黎担忧的声音。
三千青丝散落在面上,惨白如鬼,在如昼的月光下江岄一双血红的眼睛诡异而慎人。
他空洞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前方,仿佛这样他就能看到凤栖梧那张令他厌恶憎恨的脸。
他不明白,世间诸如瑶光这般执念深重的人没有几个,诸如凤栖梧这般嗜杀成性的畜生却不胜枚举,他不是救世主,也不是悲悯苍生的善人,他只是一个自私的神,一心守着他的家,护着他的人。
他恨不得杀了那个狗贼。
不,他其实早就动了杀念,只是他失败了,落得个身死魂消的下场。
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怨恨的力量——
强大的灵气席卷而来,四周弥漫着浓郁森寒的气息,江岄周身万剑围阵,作雷霆万钧之势,清濛光芒大射四方,连他身侧的浮黎都被震开。
长袖掀起一道凌厉的弧度,饱含杀意的金色剑光自头顶袭来,凤栖梧眼眸一眯,扬手一抵,手臂被震得发麻,堪堪阻住剑茫,手上的长刀簌簌响动,顷刻间被击得粉碎,落在他的脚下。
剑芒杀意未减,凤栖梧连忙狼狈地翻身闪躲,随手从旁边抓来一个下人挡在身前,劈头而下,瞬时肉末横飞,鲜血四溅。
凤栖梧脚步往后连退几步,堪堪站稳,他心里窝火,冷声嗤笑道:“上神莫不是忘了,当初是怎么死在朕手上的?”
守约剑芒霎时又暴涨一丈,数十道剑光立时窜出,成扇形环绕于周身,光芒大动。
浮黎在剑阵之外神情冷然的凝视着江岄,承影出鞘,蓝光夺目,并不敢妄动半分,若此时出手阻拦,只怕会伤了江岄神魂。
飞剑鸣鸣作响,交相环绕,江岄身形纹丝不动,岿然如山, 轰然巨响中,巍峨的正殿楼阁倾然倒塌,碎石瓦片铺天盖地,砸在满地堆积的白雪上四分五裂。
一道道黑衣身影齐齐脱身而出护在凤栖梧身前,却被剑阵瞬间击倒,在地上用剑撑着身体一动不动的以血肉之躯抗住强大的灵气。
四周陷入诡异的寂静,江岄低着头,眼底无望至极,殷红如血,如同忘川妖异的彼岸花海,白衣随着剑气飞卷,飘逸而神伤。
“呵。”他嘴角微微勾起,轻笑一声,声线竟是一如既往地温和。
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手一伸,强大的灵气呈翻天倒海之势,周身的剑阵瞬间炼体锻骨,绞成一道金龙,通体华美,腾云而上,盘旋在江岄的头顶,一声长啸,锋利的爪子对准了凤栖梧的门面,风雨呼啸而至。
天地变色,黑云压顶,金龙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半分余地不留,甚至看不清那些黑衣勇士死前的模样,只是一瞬间,刮起一道森寒刺骨的风,鲜血如雨一般倾洒而下。
自始至终,江岄都低着头,仿佛被怨恨控制了神魂,他脚下是唯一的净土。
满天的血腥气又浓郁了几分,凤栖梧神色怏怏的看着在云间翻滚穿梭的巨龙,他再次后退了两步,靠坐回了龙椅,撑着头懒懒的合上了眼睛,毫无畏惧。
不愧是花废了巨大的代价弄来的珍品,居然在瑶光的剑阵下都毫发无损。
江岄的手死死地攥着,他不想杀人,不想让手上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
可是,他控制不了,他只知道,他要把凤栖梧这个畜生撕成碎片。
金龙再次出击,凌空飞旋,利爪已到凤栖梧身前,他却一动不动,嘴角弯起诡异的弧度。
噔——
一声巨响,承影蓝色剑光挡下了金龙最后一击。
无尽的黑暗中,狂风呼啸,大雨滂沱,满地的雪已泥泞的不成样子,遍地尸骨残渣不知几何,江岄依然低着头站在废墟之中,冰冷的雨水透皮入骨,一点一点的封冻着他的血脉。
他僵硬的站着,守约在他周身环绕,连收剑回鞘的力气都没有了。
凤栖梧睁开眼,一双凤目平静的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浮黎,冷笑一声,道:“呵。如此看来,朕还得多谢帝君救命之恩不成?”
浮黎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收起剑飞身回到江岄身旁,扶住他颤抖的身体。
“浮黎……”江岄卸去了杀意,转过头一脸惨白的对着浮黎,眼底依然鲜红一片,他冷入骨髓的声音掺着凌冽的寒气传进两人的耳中,“我不知道……我刚刚好像看到了有人死了,那个人好像对我…很重要……一个很重要的人……”
“可是我记不清了……我想不起来他是谁……”
“浮黎……我好痛……他死了……我感觉我的血要流干了……”
浮黎闻言眸光一深,面上的神色翻起诡异之气,但他修长如玉的手指却依然温柔的握着江岄的手腕,为他注入灵气。
他缓缓道:“无事,我在。”
凤栖梧身体一震,又恼又怒又恨,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他用力地甩了甩袖子,再次踏着破裂的石阶踱步而来。
他慢慢走到冰棺前,手指敲击着棺木,挑着眉毛开口挑衅道:“上神这幅样子是作何?不过是神族一个地位不高的水神,恐怕还入不得剑神的眼吧?”
“想报仇吗?想给邀月那些贱民报仇?”
江岄不语,握着剑的手微微颤动,似乎在极力忍耐着胸腔内暴动的情绪。
“你不是要杀朕吗?那你来啊!继续啊!动手杀了朕,为那些贱民报仇啊?!”凤栖梧一字一字的喝道,“举起你的剑来杀了朕啊!朕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动手啊!”
凤栖梧走到江岄面前,戏谑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江岄惨白的脸,嘴角是嘲弄的笑意:“怎么不继续啊?!刚刚不是做的很好吗?!”
“哈哈哈~多可惜啊,朕也知道朕该死,可是怎么办呢,没有人能杀朕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即便是九天之上的神族帝君又如何?!还不是奈何不了朕!”
江岄猛地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猛然出手,金色琴弦顺势万千音攻,“砰”的一声,凤栖梧的身体飞了出去,砸出十丈开外,拦腰将龙椅劈成两半。
江岄吐了一口淤血,他用衣袖抹去了嘴角的血迹,僵硬的挪动着身体艰难的朝着凤栖梧走去,声音阴沉的可怕:“杀你?你算什么东西?!”
“我的守约,是邀月子民用命换来的,我江岄杀神杀魔杀妖杀人,无一不是为了邀月。”
“你真以为我杀不了你??太恶心了!你让我恶心的想吐!你确实罪该万死,却不配死在守约剑下!”
凤栖梧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挂着可怖的笑容,如同厉鬼:“呵呵……没想到堂堂剑神重生而来,实力不见长进,嘴上功夫反倒是厉害起来了。”
“你既然有那个本事杀了朕,那你倒是动手啊!来啊!”
“怎么不动手了?君王正气反噬的滋味不错吧?啊?!哈哈哈哈哈!”
江岄一动不动,任凤栖梧狂肆地嘲弄着,胸中气血翻涌,几近麻木,但那股恨意与恼怒依然高涨。
浮黎缓缓伸出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一道蓝光从江岄眉心注入。
江岄身体不堪重负的倒在浮黎怀里,没了意识。
浮黎的目光落在江岄身上,薄唇抿成冷淡的弧度,半响,他缓缓转过身。
凤栖梧猛然飞身上前,拦住了浮黎离去的步伐,阴狠的凤目透射出寒芒,冷声道:“这就想走?”
浮黎眼中一片清明,面无表情,毫不掩饰他对面前这人的厌恶,开口道:“滚。”
凤栖梧眸中一沉,咬了咬牙:“呵,帝君现在倒是心疼了,方才他出手时,可并未阻拦啊。”
浮黎闻言眸底闪过一丝寒意,抱着江岄的手微微用力,他从不会在言语上与人多做争辩,更何况是凤栖梧,他连看他都觉得污了眼睛。
凤栖梧继续道:“你走可以,他留下!”
寒风扬起浮黎月牙白的锦袍,峨冠博带,清冷的眼眸没有任何情绪,他不置一词,绕过凤栖梧一步一步的离开已然变为废墟的皇宫,他没有传阵,也没有御剑,就这样抱着江岄在雪地中缓缓走着,承影托着冰棺消失在黑夜中。
凤栖梧一口鲜血喷出,捂住胸口狠狠地瞪着浮黎的背影,半响艰涩的开口道:“实力竟精进至此。”阴狠的眼眸裂开了一片迷茫之色,眼底满是凄凉。
月光将浮黎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他的白衣一尘不染,怀中的江岄是却血污点点。
“争不过死人?呵……”阴沉的声音散落在风里。
他步伐极为坚定沉稳,墨玉的眸中一片阴郁的雾气,沉如夜色,身后森寒如利剑的魔气鬼魅一般摇曳着,如影随形,似要吞噬这两抹白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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