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路畅准时来到烛的楼下。
第一个周六本不该这么度过,路畅心里嘟囔。事实上,阿莫还送给他了新的实习警员证,方便他日后出入。
“有没有搞错?”路畅满脸委屈,“我是来读书的,不是来办案的,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他指着照片的位置,“而且还拿学生照当照片!”
“这也算你的实习一部分啦,以后你的档案会记上:路畅,在本科期间于某某警局实习,表现优异。”阿莫摆摆手安慰道。
我有什么特殊的啊我一个普通人!路畅吐槽了无数遍。但是据长乐说,某人入社的晚上不仅画了押,而且签了一份300页厚的合同,其中第287条需要甲方无条件服从社内安排,否则要付,唔,大概路畅一辈子也付不起的违约金。
“反正你的培养计划之前是学院定的,现在是学院和Amy一起定的,我们尽量不占用你的学习时间。”长乐坏笑道。
总而言之,周末是要乖乖双手交出了。
路畅也不敢打电话催促大小姐,蹲在地上逗楼下的大橘猫,一只吃饱了就懒懒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肥猫。忽然看见地面影子靠近,路畅一抬头,发丝掠过眼睛,很好闻。
烛穿了一件黄色卡通短袖,一条热裤,白色运动鞋,此正半弯着腰和路畅并排站着,看样子是在打量橘猫,眼睛睁得大大的。
“没有夫人好看嘛。”烛看了一眼就抬起头,“走吧。”
到警局的一路上,烛都很少说话。只是趴在车窗看沿途风景。
看样子,是没有机会再见到面试晚上的小西洋裙了,可惜。某人心里感叹道。
办公室在三楼。路畅和烛出示相关证件后推门而入,阿莫和Sir已经在里面等候。
“啊,小林烛来啦!哎呀,跟四五年前我见你的时候一样可爱嘛!”路畅刚推开门,就见到一个满脸胡茬的大叔张开怀抱。
烛侧步到路畅身后顺手把路畅往前一推。
“别那么见外嘛,17岁生日送你的粉红兔喜欢吗?”大叔一副宠溺的样子。
“不喜欢,扔地上了。”烛找个凳子坐下来,办公桌上堆得全是文件和卷宗,看起来乱糟糟的。她拉开办公桌的柜子,手伸进去摸了摸,轻车熟路地拿出一罐可乐。阿莫已经把放映幕布降了下来。
“你们来得正好,我和Sir刚刚拿到报告,我们有些新想法。”阿莫打开电脑,点开卷宗的PDF文件,拉近案发现场的图片。
“尸体没有中毒迹象,”她指向照片中死者脖子,“普普通通的失血过多。我们调查死者的身份时,发现了些有趣的…”
“小林烛,你说现场赤鬼来过?”Sir突然插了一嘴,打断了阿莫的讲述。
“麦芽们发现了不少毛发,像是赤鬼。”
“那东西天天在深山老林里,顶多半夜冒充个山魈伤人,怎么会跑到市中心?”
路畅拿到长乐送的袋子的时候,里面还有几本书,路畅无聊的时候翻着看了看,无非是一些什么志怪啦、异兽啦什么的。对于赤鬼的记载他也看过,常年在乱坟岗附近群居的猿猴,容易产生些后天不干净的灵,但没有什么能力,无非是袭击一下附近村民的牲畜,远不至于杀人。
“这不是你们警局该管的事嘛。”烛轻呷口可乐说道。
“我有些想法。”Sir推了一下眼镜。“事实上从那件事之后,他们就销声匿迹了,我不相信。”
“一定有什么被我们疏忽了。”他轻声道。
“你太累了。”烛摇着可乐撑着脑袋呆看着窗外,“夫人说的。”
“我昨晚提审管家了。”
烛扭头看他,那个男人的脸被早晨的阳光染上光辉,却一点也不生动,反倒像是死的。
“你不想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他开口过吗?”
“还记得吴谌吗?”
空气忽然凝滞,只有尘粒跃动在窗边泄下的光束中。
“我们,或者说我,一直在苦苦思考,明明那么多相似的手法,那么多不明不白的死因,毫无来由地,混蛋地,那么容易地杀人…为什么没有标记?”
“我真的不明白。”他苦笑一声。
“直到后来,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一件被他们视为耻辱,不会留下任何标记,而只会越隐秘越好的事。”
“你想到了吧?小林烛。”
烛一口一口抿着可乐,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清理门户呀。”
她面无表情一字一顿。
“我早该发现的。”Sir扔了一沓子卷宗在桌子上,“一共四起,三代以内血亲,干干净净呢。”
“所以,那不是赤鬼咯,”烛一脸认真,“是什么芥子?居然把我骗了。你告诉夫人了吗?”
“哟,小林烛,你居然不怕我给夫人添乱?”男人挑着眉毛嬉笑道,脸上又浮现乖张的玩笑。
“咦,这个小男生是你男朋友吗?”Sir才发现自己没见过路畅。
“路畅,新人。”路畅讪笑着伸手。
“你好你好,”Sir很爽朗很大度地握住路畅的手,忽然路畅感觉自己的手似乎被铁钳死死夹住,但随即就松开来。
“小家伙这手劲不行啊,得多练练。”
“他是学生,跟我一样,不是给你卖命的。”烛难得为路畅说了句话。
“你到底从管家那里知道什么了?”烛盯着他的眼睛。
Sir被烛突然的严肃搞得有些不知所措,挠了挠脑袋,满脸无辜。
“他说,半夜提审他严重影响睡眠质量。”
“就这?”
“还有就是,他说他对我们已经无意义了。”
“什么意思?”
“我告诉他了我的发现。”Sir指着桌上的文件。
“他很慌张,第一次见到这么慌张。”
“被杀的又不是他的亲属。”
“我也是这么想,但是他握住话筒的手都在抖。”
“我当时很激动。我让他告诉我王究竟躲在哪里。”
“但是他整个面部都在抽搐,脸色像纸一样白。我喊了他很久,他才慢慢转向我。”
“他说,新王登基了。”
“所以,这些失去了组织庇护的人,就像落难街头的死狗,不论是管家,还是吴谌。”Sir唏嘘地说道,“那个人,该称之为旧王吗…可惜不能亲手杀了他呀。”
“他们总部在?”
“京都。”
银色的餐刀静静悬浮在两个人间。
当下是间装饰精美的小洋楼。深红色实木地板折射着冷冷的月光,靠近起居室的位置铺了层羔羊绒地毯,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橱柜和办公桌都是红松做的,松香味久久不散,乳白色的长桌,摆了些餐具,身穿睡衣的男人坐在靠近门的那边,另一边是个戴着银色眼镜的年轻男人。
“吴谌,你躲着不见我,我好难过呢。”年轻男人取下眼镜擦了擦,在月光下试看后又戴上。与此同时,餐刀也抖了一抖。
“我没有做对不起组织的事吧。”吴谌冷冷地说。
“没有,完全没有。”年轻男人抿嘴一笑。
“看样子您要赶尽杀绝呢,王。”吴谌轻嗤一声。
“吴谌,你觉得对上我,你的胜算有几分?”年轻男人掰着指头认真数了起来,“一、二、三。唔,不能再多了呢。”他认真地看着吴谌。
吴谌想说话,年轻男人却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
“你的芥子,梦魇,应该没有我的刀快。而且,我还舍不得你呢。”
“按照组织规矩,我还是现任管家。”吴谌声音沙哑。
“欸欸欸,别生气,别生气啊!我就想跟你算一算嘛。第一,你帮那家伙全身而退,我生气了吗?第二,你不来参加我的登基大典,我生气了吗?第三,我给你认错的机会,你却拒绝了,我,生气了吗?”
男人满脸微笑,只是有节奏地叩击着桌面。
“当年你从月初社投诚,我以为你是认得清局势的。自己命的问题上,要糊涂吗?嗯?”
吴谌不接话也不反驳。
“既然你犯了这三条,在别人来,已经够死一万次了。不过我现在正好缺人。”
银色一闪而过。
吴谌发出惨叫,左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右手,血溅在桌布上。
“就拿走三根手指作纪念吧,想好了,随时找我哟。”年轻男人整理一下领结,起身准备离去。
忽然,时间像是止住了,男人的身影僵住,叩击声、水流声、心跳声…统统不见。
但下一秒,犹如厉鬼咆哮声响彻四周!血红色的身影从周围墙壁涌出,汇聚,紧紧束缚住吴谌的四肢。那男人一扭头,表情已经说不出的狰狞,笑的那般诡异。
“真当我不敢杀你?”男人死死掐住吴谌的脖子,提起他来像提起只兔子一样容易。
吴谌只是乱蹬乱踢,眼睛逐渐向上翻去。
“跟我讲规矩,你不知道我们刀斧手,历来就不遵守规矩吗?”
年轻男人松开手,吴谌狠狠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最后最后一次机会,别再惹我,”男人低头打量着他“别--再--惹--我。”
“我其实真的很好奇,一个硬骨头,是怎么背叛了自己曾经的社员的?”男人又恢复了脸上的微笑,那种笑容让他胜券在握。
“吴谌,你就是一条狗,是谁的狗,有区别吗?”
他拿冰冷的餐刀拍了拍吴谌的脸,血红身影潮水般散去。
“现在告诉我,你是我的乖狗狗了吗?”
“是……我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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