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之爭

27房沅

    
    七星山脉并不算一处风泽雨润的形盛之地,山根龙脉亦不算毓秀,可以说是一处相对贫瘠的山脉。
    自从这座山脉被人驱使符箓搬山甲搬移到此处后,被扯断的山根便一直处于蛰发状态,数百年来,山根龙脉的孕育一再的被耽搁下来,究其原因,雨水缺乏便是原因之一。
    其实山根龙脉的生发与古树老根的生发相差无几,树挪死,尤其是有些年头的古树,挪栽至别处更是极难存活。山根也是如此,移山之前不做好万全的准备,想要山脉再次扎根、孕育一方天地风水根本不可能做到。
    移山之举,除了吃一方理地环境外,最重要的便是水流充沛,这是山根重新活泛过来的重要因素,尤其是地下水源,因为山根会顺着地下水源流淌的河道向外蔓延,地下水源冲刷出的河道越密集,山根绵延的势头便会越旺盛。老话说,移山如移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充沛的水源是移植老树的必备条件之一。
    山根顺水而发,随水而延,当山根密布整座山脉之时,这片山脉才算真正的落地生根。
    七星山脉外几十里地处就有诸多改道的河流,百余里外更有一条宛如长龙盘卧的大渎之水,按理说这方圆几百里地内应该是地下水源足够充沛的理地之势。可七星山脉内的状况却是刚好与之相反,整座山脉内,唯有寥寥几条壁堵流溪,最大的一条水带便是这屋王河,除此之外,连地下水源也是干涸异常,因此山脉的断根便无法在此地彻底扎根,这座山脉其实就像桌上贡品一般,只是被摆放于此,并无任何香火气供养可言,因此山势灵秀之气也是日渐凋零的光景。
    好在这座山脉原本是一座形盛山地,再加上山脉的凋零时间往往极长,灵秀之地就算山根断绝,凋零成荒山也需要百千年的光阴才能做到,不过若是放在气候恶劣之地,山脉的凋零速度会加快许多,如罡风聚集之地、燎原之旁或是冻土雪原地带处,再灵秀的山脉往往也撑不过百年光阴便被一方气候同化。
    七星山脉历时七百余年依旧保留着几成最原始的面貌,一方面是因为这方天地的阴戾气候极为契合山根,能提供浅显的孕养之效,另一方面便是那条屋王河的存在,屋王河从天权山之巅发源,流经四天山,水流虽少,但刚好经过四山之中,能起到“物尽其用”的作用,所以才使得这片山脉凋零的速度缓慢许多。
    在七星山脉坐落之初,打造这片山脉的人并没有考量过将这片山脉打造成钟灵毓秀之地,它存在的意义更像是一堵墙壁,用以隔绝红烛镇与外界的联系。因此七星山脉灵秀与否,那帮人看的并不重。
    山脉内水源缺乏是被人刻意控制的结果,只要山根不生发,这里就是一片贫瘠之地,因此也就不必担心这处山脉会成为养尸之地,这样就能很好的限制红烛镇的发展。二来是因为阴—水藏灵,这处地域充斥着浓郁的阴戾气息,一旦有水源聚集,难免不会形成死阴之地,游魂最喜好在这种地方“安家作窝”,最后则是关乎到屋王河存在的因素。
    这天屋王河是人工河流,不过它的成因并不是开山取石凿通水道而成,它的成因有些匪夷所思,因为它是由一条道行精深的屋龙肉身做河,也就是把一条真身是千丈长的屋龙生生镇压在山脉下,以屋龙躯干来做河道而成。流淌在屋王河内的水流也不是普通的水源,而是蛇血。
    屋王河存在的意义也很简单,只是单纯的负责向外界运输沉淀在山间的阴戾之气。可莫要小看了这些阴戾之气,屋王河一年运输的阴戾气息,若是放在外界一座小宗派内,将会是一笔巨额的财富。
    早在七百年前,这座山脉便是一座空山了,原本栖息在山脉内的禽兽都已经被人出手抹杀,抽出魂魄投放入屋王河内用以做搬运工,这就是为什么前不久玄灵道人随手一扯便能从溪流内扯出一条兽灵的原因,当时在哗哗流响的河水中,藏匿着不可累计的“搬运工”,正是这些兽灵将沉淀下来的阴戾顺着“河道”搬运出去的。
    摩雷观距离七星山脉有一百二十里之距,道观与山脉之间改道河流错综复杂,就是这些改道的河流牢牢控制着山脉内的水量,多出的水量会在人为的操控下“渗出”山脉,这个大权一直掌控在摩雷观手中,数百年来,从未易主。
    身披碎红彩绸的男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条几丈宽的缝隙沟壑,沟壑弯弯扭扭向外蔓延,像是一条干涸的河道一般。
    黄禄依旧坐在硕大青石上,双手拢入裘袖中。
    男子问好一声后,便不停的扭动着身子,纤细的身子柔软若二八女子的柳腰肢,男子扭动身子时,好似衣带迎风飘荡一般柔韧灵动,男子的身子只是扭动着,并无劈里啪啦的骨节爆响,想来男子的骨节应该是柔韧如软剑一般。
    男子面庞极为阴柔妖异,像是一个阴柔的书生面庞。不过他却是拥有一双诡异的蛇瞳眼眸,眼如红豆,剔亮异常。嘴如纤长柳叶一般,腮帮不显,颧骨平滑,线条分明。若是此时有游方术士在此,定能一眼便能这男子长的是一副凶煞的蛇人面相。
    男子脸庞上密布着细碎的红色鳞片,在光线的照射下,反射出冰冷而又迷幻的红晕色彩。
    他舒展一番筋骨后,这才走到黄禄跟前,冲着黄禄微微躬身行礼,说道:“多谢前辈的救命之恩、对子孙的照拂之情,若是前辈不嫌小妖愚钝,小妖愿拜入前辈脚下,认前辈为主。”
    黄禄从裘袖中伸出手,示意男子不必多礼,笑着说道:“这些年来你遭罪不轻,好在如今苦尽甘来。”
    碎红绸衣男子苦笑一声,说道:“比其亡族灭种,遭些罪不算什么,好在在前辈的帮助下还能保下一条性命,麾下子嗣如今也繁衍了过来。”
    说到这里,男子碎鳞密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兔死狐悲,“只是可怜了那些曾经追随小妖的麾下,如今它们已经尸骨全无了,而这些子孙又是青黄不接,想要重返往日的荣光,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黄禄也是感慨万千,“那群人的手段太过于残忍,你之一族能保留下血脉已经是不错的结局了。”
    男子点头后又厉声说道:“我族如今惨状全拜那群野蛮人所赐!小妖隐忍这么多年,每天承受阴戾贯体之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复此大仇!小妖定要那群野蛮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黄禄面色肃穆了起来,“房沅,如今那群人已经知道你已经脱困,想必不久便会有人前来查探此事,所以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刻潜逃出这片天地,以你对这处山脉迷障的了解,潜逃出去应该不难。二就是站在老朽这处阵营,再过不久,镇子会彻底与那群人撕破脸皮,一场惨烈的战事在所难免。”
    那男子想也没想,直接开口说道:“既是复仇,如何能少的了我屋龙一族!”
    黄禄似乎早有预料,走到那处沟壑裂缝前,双手负后,看向山脉之外。
    山之外、水雾蒙蒙。
    看了许久后,黄禄才开口慢慢开口,“这次的争端,并不只是与那个宗派了解一些恩怨,极有可能会牵动外界的半数势力,不过那些势力可能不会在大战落幕之前赶到。也就是说,你一旦选择站在镇子这边,日后外界就再无你的容身之处。”
    黄禄叹了一口气,“屋龙一族在众多蛇种中算事名声最好的一类了,人类对于屋龙也是尽量给予最大的善意。我刚才观察你凝身之时,有一缕火焰随出,想来你已经激发了那道流传自上古的龙血,日后有着进阶的可能,可以说潜力无穷。如果你的死敌只是一个宗派,再过百年,等觉醒了那缕龙血,是完全有可能一血前仇的。”
    “若是将命运跟镇子绑在一起,你日后的路可就极为难走了。”
    男子脸庞上鳞光闪烁,眼神阴翳,“我族向来通灵,选择阵营只需跟随本心便是,既然前辈对小妖有大恩,就算是为了偿还恩情,小妖也会追随前辈。”
    黄禄转过身来,说道:“通灵终归是旁门小道,连推衍之术都比不上。以那小老头对于推衍之术的造诣,都推测不出这次战事的祸福,所以他才会拼劲全力坐镇此地,日后的事,还有谁能说准?”
    男子此刻眼神却是异常坚定,“通灵对于前辈来说可能是小道,但对小妖来说却是顺承血脉沿袭下来的本领,小妖深信不疑。”
    黄禄看着男子,问道:“你能否感知到潜在的危险?”
    男子抬眼看向黄禄,凝重说道:“一个极其危险的对手正在靠近!”
    黄禄吐了一口气,它还是来了。
    既然它都出动了,想来这次那群人应该会采取极端的手段了。
    连屋龙这种天克之物都能感觉到棘手,想来那个它体内应该流淌着上古血种了。
    也许这个男子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执意选择留下来,因此他只能说出遵循本心的话。可是黄禄却是已经知道了,他留下来其实是体内那道觉醒的龙血在作祟。
    因为那道龙血的天敌出现了。
    双方极有可能会出现一场关于血脉的争端,如果房沅能够胜出,那这场“转移”应该是稳操胜券了。
    着对房沅来说也会是一场不小的机缘。
    黄禄看了看满山的屋龙,说了句玄妙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山脉之外,有一层水雾如被风推移着前进,水雾白茫茫一片,如万顷雪白的芦花一般铺卷而来。
    黄禄收回视线,天雨孕山根呐。
    想来这处天地会有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雨即将到来。
    至于是福是祸,暂时不好说,一切都只有老掌柜知道。
    夜色降临,水汽压境而来,山间尤为清冷,黄禄又抬头看向身后,镇子那边,光线明亮,看着就让人暖心。
    这老头又想晒太阳了。
    他便不打算在山间停留,抬起脚步原路返回,身后房沅动身跟上。
    黄禄边走边问道:“你觉得这处山脉如何?”
    房沅如是说道:“比其以往差远了,山根断裂后就再未生发,若是还是如此,再过七百年,会是一片毫无生机的荒山。”
    黄禄笑了笑,“若是镇子能挺过这一劫,日后座山脉就赠给你当作府邸。以往那些妖兽灵兽为了这座山脉南征北战,各自圈划地盘,何曾想到会是你声名不显得房沅最有机会得到这片偌大得山脉?”
    房沅面色一惊,显然没有想到黄禄会有如此大的手笔。他轻声说道:“据小妖所知,这处山脉有人巡守,而且那人还是贼子阵营中的人。”
    黄禄脚步不停,“现在已经不是了。”
    既然这位前辈没有点明,那房沅也不好多问,只是点头。
    两人走过崎岖山路时,那些挂在桂树上的屋龙在两人行走的路径上起起伏伏,宛如红色的潮水起伏涨落一般。
    房沅大致浏览了一边山地景色,有些厌恶的说道:“真是令人厌恶的桂树!”
    ……
    七星山脉脚下来了一群道人,这群道人身后是一片挂天而来的滔天水雾,泛泛若海浪滚涌。
    乱坟冢土庙,正蹲在门槛上啃着野果的温裕一抬头突然看到卷天而来的水雾,大吃一惊,而后狠狠啃了一口野果压压惊。
    乖乖,啥情况?这一手滔滔水汽不会是老掌柜的手笔吧?
    雷随雨落,那场景一定很壮观吧?
    这老掌柜真把自己当弟子传道了?温裕现在有些苦恼,这么壮观的场面,他温裕怕观摩不过来呀。
    ……
    一枕观内,老观主也是察觉到了半空中的异样,顿时急眼了,咋地?同样是观主,咋你就那么拉风呢?
    这很不能够!
    于是乎,那老观主便跑到供桌前,抱起自己的泥塑,重重往地上一摔,泥塑瞬间被摔得四分五裂,不过在破碎的泥塑中,却是有一点金光乍射而出。
    是一小块玉佩大小的金塑,老观主得意洋洋的从大红衣袍下撕下一条红布带,将玉佩大小的金塑拴牢后往脖子上一挂,“神气个什么劲?老子也有宝贝。”
    七星山脉,那些苍劲的山石似乎被涂抹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宛如稀薄的金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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