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七星山脉是一处山根残破的山脉,在外界势力的控制下,这座硬生生被符箓力士和搬山神物扛过来的山脉虽然落地,但从未再生发过山根,因此这座山脉也就没什么灵气可言,更别提气运一事了。
红烛镇虽然曾经贵为前朝帝都一角,但前朝帝国高台已成废物,山河破碎,早就没有可以延续的气运传承,再加上这里被老掌柜收拢了千万亡魂,无时无刻不在啃食着镇子里固有的气运,这是一种坐吃山空的局面,即便是红烛镇残留的气运再多,也顶不住如蚁群般的亡魂分刮蚕食。
而离之较近的摩雷观虽然香火鼎盛,但终究有一位人力可与天平肩的老观主坐镇其中,对于气运掌管、收拢一事,自然极其严苛,因此这处地域根本不可能有气运流转其中。
由此可知,这处地域其实是真正意义上的与世隔绝。
按常理来说,这处气运贫瘠的地带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身怀气运的高人,已经没有任何灵性可言的地域应该是容纳不了这股磅礴且杂乱的气运的,早就应该呈现出一种山河被挤压碎裂的趋势。但出乎意料的,这处地域却是十分稳固,仿佛并没有受到这数股磅礴气运的冲击。
文运汇聚,武运流泻,再加上道家高人身上流泻而出的香火,这处地域内的气运宛如一锅大杂烩,一瞬间全部流淌了出来。可即便是如此,这片地域仍旧没有能够主导的气运,虽然此时文运最浓郁,但还远远不能够主导或者改变一方气运的程度。
这其中应该是大有古怪,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无形大手,在悄然攫取那些满溢而出的气运,从而使这处气运一直处于平衡状态。
整个过程无息无声,甚至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掠夺了那些满溢的气运。
殷泓已经孤身闯入散布于空的书画字帖中,盎然的文运压迫极其强烈,殷泓身处其中,宛如头顶万倾海水一般。
再反看同样闯入文运领地内的张帖儿,身形流畅,一身气息流转圆润自然,丝毫不受这处地域内文运的压制。
张帖儿能够如此,并非完全依靠那位年轻国师对他开放此处的结果,虽然这处文运暂时由年轻国师掌控,但他还做不到能够让张帖儿游刃有余的穿梭其中,最多只能尽最大程度削弱文运对他的掣肘,毕竟文武气运向来就不对付,一直以来都是夙敌一般的存在。
张帖儿之所以能够畅游文运之中,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的出身。
之所以说他这身武运是倒逆大势而生,就是因为这道武运诞生于被文运裹挟的帝都城,他自小就流窜于各种文脉之间,耳边听到的大多都是太平文章,身边萦绕更多的不是武运,而是文运,因此他对于文运的适应兼容程度,要远远高于大多数兵家武夫。
曾经在帝都内,有一个推测在众多老夫子和读书人之间流传。
皇室若是任由他来攫取帝都气运,那么不光是帝都内的武运要全部被他吞噬,就算是文运,张帖儿也能将其炼化,纳为己用。
鉴于文武气运夙敌之间的关系,这其实是一个很恐怖的推测。
若是在未来的某一天,在乱世再起之际,皇室为了催发强横的武运,张帖儿无疑会是第一人选。
一旦得到皇室的授意,这个武将则会成为万千读书人的梦魇。
以他这身兼容的气运,足以做到一人屠戮帝都万千读书人!
张帖儿倒逆大势的出身就决定了他在对战读书人时,有一种天克的压制作用。
在这位年轻将军掠入书画字帖营造的文运之中时,那些原本星罗棋布如恒星挂空的书画字帖仿佛被搅动了,竟是缓慢的移动了起来,随着张帖儿的推进,书画字帖转动的速度越来特快,宛如一张正在高速旋转的阵法。
原本平静似一潭死水的文运也是紧随着流动开来,像是一穴突然被掘开的泉眼,汩汩向外喷涌着流动的文运。
在这骇人一幕浮现之后,原本还能在文运中缓慢推进的殷泓此时却是寸步难行,身形如被激流卷起,隐隐间有种被冲跨的姿态。
此时的殷泓如涉水于湍急河流中,不但举步维艰,一个不慎还有可能被湍流文运冲走。
张帖儿在湍急文运下,掠动的身形也是凝滞了下来,虽然他具有一身能够兼容文运的武运,但归根结底还是武运之属,在文运中穿梭来去,不可能不受丝毫影响。
但张帖儿的身形明显要比殷泓快上许多,后发先至的张帖儿几个腾挪间就已经追赶上殷泓,两人交错的瞬间,张帖儿突然转过头来,森然一笑,暗自酝酿的一拳直接捶击在了殷泓的肩头。
这势大力沉的一拳直接将殷泓捶飞数十丈,原本在文运中堪堪能够维持平衡的殷泓在硬接了这一拳后,近乎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滑的身形在文运的冲刷下再也站不住了,顺着文运的扩散方向,一路滑出文运笼罩的空间。
殷泓一脸愠怒,抬眼看向直奔神魂碎片而去的张帖儿,眼神中竟然翻滚出了杀意。
从始至终,张帖儿都没能激发出殷泓的杀意,但是这一刻,殷泓体内的杀意却是在胸腔中翻涌不休。
临战而燃的热血终于再度被激发,滚烫的战意遏制不住的从体内向外翻卷而出,那身贴合身躯的黄金战甲在战意的撑破下变得愈发坚挺,一身虬鼓的肌肉在金甲光辉的照耀下宛如堆簇的金疙瘩一般震撼人心。
殷泓遥遥招手,一杆血枪激射入手。
血枪名为屠城,这个名字是有过一段佳话的。在殷泓最初征伐的那段岁月里,曾有一个小国仗着险峻地势,死守王城不降,李氏军队数次强攻无果,最终殷泓持枪孤悬于王城之上,祭出天人一枪,一枪落下后,百里王城顷刻间成为一片废墟,城中连同王公贵族在内的几十万军民无一存活。
殷泓在那一战扬名朝野,让天下之人心惊胆寒。
从此殷泓便踏上了绝世名将的路子,而这把血枪也被命名为屠城。
后来据说那座王城成为了一座阴森缭绕的小型古战场,后世有不少兵家武夫时常登临于此,希望能够从中窥寻到殷泓当年那一枪的风采。
持枪在手,他便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绝世名将。
殷泓手持气势磅礴的屠城,气焰嚣张,一派举世无敌的汹汹气势。
他举枪如掷矛,一枪刺在那片流淌的文运之上。
连绵不绝的文运潮流被刺出一个硕大的裂口,宛如一匹布料被裁衣刀划破一般。
仅仅只是气象不显的一枪便将这片绝对压胜这处地域的文运刺破。
文运被划破后,殷泓顺着如甬道一般的裂口腾冲而去,手中屠城依然高举,直奔张帖儿的后背。
同一时间,那片伫立在山势地之上的木甲埇兵弹射而起,紧随殷泓而去。
数千具木枯埇兵如猛兽过境,浩浩汤汤,像推破敌军防线那般沿着文运裂口推进。
正在疯狂前掠的张帖儿察觉到身后泛起一股不可抗拒的滔天气焰,整个人浑然一惊,如此浩荡的声势,并不是他生平仅见,但却是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这种恐怖的压迫宛如有一股飓风在心尖卷腾,不停的撕扯着胸膛内的心脏。
他陡然制住身形,转身回看。
殷泓竟然撕裂了浓郁的文运,举着狂暴的血枪向着自己胸膛处直刺而来。
殷泓带起的气流如瀑布般直砸而来,一时间张帖儿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
不过眼下情况太过于危急,张帖儿来不及去调整呼吸,双手一抖,两团纯粹的黑色气团凝聚于掌心之中,黑色气团如两眼小型风暴,旋转撕扯,像是来自地狱中的吞噬之眼。
两手外翻交叉于胸膛之上,以此来抵御殷泓催动的夺命一枪。
屠城没有任何意外的刺中了张帖儿的手掌,强大的贯穿力洞穿了张帖儿的掌心,好在此时张帖儿的肉体熔铸了百鬼符衣,韧性远超寻常炼体者,否则这一枪下来,定然会洞穿他的心脏。
屠城在张帖儿的胸膛上挑出了一个血窟窿,伤痕之深,可见森森肋骨。
年轻将军极为吃得住痛,下一刻狠握手掌,将手掌从血枪中抽离,又是攥拳,一拳砸在枪刃上,捶飞血枪与殷泓以此来拉开身形。
张帖儿快速看了一眼手掌,而后将手掌贴合,轻轻揉搓,残破的黑色气团如血肉蠕动一般,将年轻将军手心的血窟窿填补完全。
殷泓被张帖儿捶飞一段距离,就欲举枪再攻。
殷泓和那片破碎的神魂之间有一个拦路虎张帖儿,想要靠近并收集那片神魂碎片,首先要解决掉张帖儿。
张帖儿修补好手掌后,手掌没有恢复原本的白皙色彩,而是如戴了一副黑皮手套一般漆黑,同时有黑色烟丝缭绕其上。
张帖儿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远处的山石地,在那里,他所持的大戟依然被钉在山石中,张帖儿心念微动,想要驾驭大戟返回手中,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那杆大戟似乎是落地生根了,仅仅只是颤动不已,丝毫没有从山石中脱落的迹象。
直到此时张帖儿才察觉到山石地的古怪。
难道是这座古战场要苏醒了?!
驾驭大戟无果的张帖儿暂时放弃了对大戟的召回,双手手腕一抖,一杆虚幻的黑色大戟浮现在手中。
殷泓哂笑一声,收起屠城,赤手双拳对敌。
张帖儿踩踏虚空高高跃起,纵身如燕,挥舞虚化大戟向殷泓劈砍而去,殷泓骤然迎面而上,以鎏金手掌作刀,将挥砍而下的虚幻大戟拦腰斩断。
大戟折断后,张帖儿并没有再次凝聚,似乎是要采取以拳头对攻的方式。
赤手空拳是炼体者最喜欢的攻击方式,简单粗暴,毫无花哨,且杀伤力极其巨大。
两人在这种时刻,近乎默契一般选择了最原始的攻杀方式。
殷泓如此选择是因为他那身狂暴无匹的战意,酣畅淋漓的出拳无疑是最好的战意宣泄手段。
张帖儿是仰仗着这身熔铸于肉体的符衣和那阵傀儡军团,傀儡军团在这个时间点上,能够给予他源源不断的支撑,因为古战场遗址要苏醒了!
张帖儿暴喝一声,傀儡军团应声而动,一股洪水般的力量激荡虚空,灌入张帖儿体内,此时张帖儿虽然不是炼体者,但这身被傀儡军团加持的体魄足以媲美宗师级别的炼体者。
年轻将军感受着这股几乎要撑破体魄骨骼的力量,英雄胆大增,他僵硬的握了握手掌,一股所向披靡的力量炸出拳头。
殷泓一身的肌肉力量向外炸出,横扩而出的力量涟漪肉眼可见,震碎四周文运。
呼啸的拳头在暗夜中浮出,拳风如劲风穿过山谷一般猎猎作响。
转瞬之间,两人各贴面砸下一拳。
拳罡裹挟着拳风对撞,炸开,宛如爆破一般的气流撞击在殷泓金甲上时竟然响起了金铁刮割的尖锐声响,由此可见两人拳头上的力量是何等的霸道。
张帖儿胸膛结结实实的挨了殷泓一拳,胸膛内气血翻腾,嘴角有鲜血溢出。
他那一身飘忽不定如一件黑纱斗篷的阴戾气息被殷泓捶的溃散大半。
殷泓同样不好受,坚挺的金甲上此时浮现出一个拳印,拳印极其完整,宛如镂空雕刻在金甲上面一般。
好在这副金甲不是凡物,乃是由活金淬炼而成,可塑性和防御力都是极为惊人,殷泓一抖身子,凹陷的金甲如平地起丘陵一般向上填补。
张帖儿也是抖了抖身子,黑色烟丝再度缭绕体表。
两人又是换拳,金光黑影交替浮现,闪烁如光,气浪一层接着一层的向外炸开,竟然在山间形成了一条错乱的风带。
两人在凌空互捶,如野狗撕咬,路子野的不行。
百拳之后,殷泓那一身磅礴的战意被捶的稀碎,零零散散的飘荡在肉体之上。鎏金战甲像是一块被大锤砸击的废铁,凹凸不平。
张帖儿衣衫破烂不堪,挂在身躯之上,随风摇曳。从张帖儿裸露的肌肤上可以看到触目惊心、密如蛛网符线的肌肉裂缝,这种裂缝不似刀剑割伤,而是宛如被人用手撕开一般,形如因干涸而龟裂的地表,蜿蜿蜒蜒。
此时张帖儿的肉身像一盏碎纹密布的瓷瓶儿一般,他的鲜血顺着扭曲裂开的肌肉裂缝流动、渗出,形如流淌在山地沟壑间的血河。
张帖儿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冷气,要说不疼那肯定是假的,就算是最能吃痛的炼体者在面临这种伤势时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轻轻摇晃了一下身子,一股黑烟从其体内袅袅掠升,不过这股黑烟刚刚掠出肉体便又收拢,顺着体表游弋,而后便看到宛如包粽子的一幕。
黑色烟丝纤细如墨斗绳,遍布张帖儿全身,将那些裂开的肌肉给勒紧缠覆,肌肉裂缝在黑色烟丝的作用下,缓慢的收拢。
疼归疼,但这次与殷泓的换拳中,张帖儿可谓是占据着绝对的上风。这就是百鬼符衣的独到之处,虽然他并没有甲胄那么强横的防御力,但是与肉体熔铸后的符衣愈合力却是极其惊人,只要能吃住疼,短时间内体魄便能再度重归巅峰。
张帖儿做完肌肉拼凑修补后,面上带着诡异的笑意看向殷泓。
刚刚殷泓拳意猛烈,完全是靠着那股战意强撑着,如今战意已经被张帖儿捶的七零八落,再加上他那受伤的神魂,同时又遭受古战场的压制作用,此时的殷泓,可谓是战力全面消退。
殷泓扭了扭脖颈,脱去金甲,露出一副松垮的肌肉,胸膛处已经坍塌,显然肋骨已经被捶断了,一身青红交加的拳印如斑斓纹身。
这副光芒敛息的金甲已经变形,再穿戴在身并无多少裨益,反而还会掣肘体魄,因此殷泓毫不犹豫的卸甲。
张帖儿笑了笑,指着正在蚕食文运的木甲埇兵说道:“殷将军,要不要再比拼一下战阵?”
殷泓面无表情说道:“小人得志。”
张帖儿不置可否的摊了摊手,“那你只有去死了。”
说完,他手臂之上蓦然翻腾起如江河横流的澎湃力量,这股力量悉数来自傀儡军团。
手臂之上,肌肉都是翕合跳动了起来,肌肉内的力量在撑破肌肉向外膨胀,而张帖儿却是依靠符衣的收束力,死死的压制着向外膨胀的力量。
显然张帖儿在积蓄力量,将那些来自傀儡军团中的力量全部凝于手臂之上,他要以这无坚不摧的一拳来了结殷泓的性命。
殷泓面色微变,那股力量的气息太过磅礴,仿佛随时都会爆炸开来。他面色肃穆了起来,金色液体渗出皮肉,形成涓涓细流疯狂缭绕体表。
这涓涓细流太过于锋芒毕露,让人一时间查探不出到底是灵力还是精元之力。
不过下一刻,张帖儿便能确定那不是灵力,而是殷泓特有的精元之力!
因为一股热浪瞬间扑面而来,宛如三伏天的滚烫气流一般。
燃烧的精元之力!
下一刻金色的火苗跃然而起,此时殷泓像是一具燃烧着的金塑,炙热的阳刚之力烧破冰冷的阴戾气息向外扩散。
山地如有灵性一样,震动不止,山石顺着陡峭山坡滚落,滚石声好似山体的哀嚎。
暗夜被燃金照亮,山体一片金光,如有大日从山谷中升起。
可怖如斯。
殷泓双瞳似燃烧的金丸,看向张帖儿,声如神祇,“你不是想要炼化这座古战场遗址吗?”
而后他猛然向张帖儿递出一拳金光洪流。
“那我来送你进入古战场遗址!”
张帖儿面对着如金色长河的拳罡,心头惊悚,挥臂格挡。
金色长河冲刷而下,直接将张帖儿吞没,金色长河如仙女的裙带般灵动,裹挟着张帖儿窜入后三山之中。
金色长河贯穿山地,如金龙入海一般消失不见,张帖儿也是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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