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宝钱庄江宁分号的后院,挂满了白帐,正堂之中,一座漆黑的楠木棺材放着幽光,所有钱庄护卫、家丁、婢女,人人带孝。
简二少手执一根五尺有余的竹条,坐在棺材一侧,另一手扶着棺材盖儿,双目垂泪不止。
头戴白帽的德叔出现在门口,看着简二少的模样,长叹了一口气,令狐曦自戗,对简家來说是最好的结果,但情颇深的简二少却是悔痛不已。
的确,简二少本來能阻止妻子,却为了家族声誉计,由着爱妻在自己面前撞死,如此悲苦,真是难以形诸笔墨。
为了安葬令狐曦,简二少令人花费万两重金,从一个大户人家手中买來的一座金丝楠木棺材,这还是黄嵩出面强买的结果,否则,简家少夫人就算身份再尊贵,也法享用到金丝楠木棺材的待遇。[
尽管如此,简二少并不怎么满意,他想找一个更为珍贵的檀香木棺材,可惜,这几乎是传说中的东西,即使是大齐的几代皇帝,也沒有这个待遇。
简二少生怕薄待令狐曦,不但弄來了好棺材,还执意为令狐曦执长杖,也就是现在他拿在手中的竹条,这个竹条可是有讲究,唤作齐眉杖,又叫丧偶杖,是男人专用。
妻子死后,要赢得丈夫执杖的待遇,有很多条件,比如,已经为公婆送终,子女已经成家立业,同时也要有孙子,另外,本人也要高寿才行。
这些条件,令狐曦一个也满足不了,可简二少执意要为其准备齐眉杖,德叔也劝戒不了,只好由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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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春踏进简家灵堂时,心下也唏嘘不已,他并非心慈手软之人,但看到简二少的悲苦模样,还是心下切切。
当然,吕春还不知道棺材内的人,就是让弟弟吕秋身陷囹圄的出谋划策者,否则,吕春恐怕会收拾起自己的怜悯之心。
施礼上香后,德叔答礼,一直默默流泪的简二少抬起头來:“吕兄。”
吕春被简二少砂砾旁的哑声吓了一跳,连忙拱了拱手:“简兄,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
简二少木然点了点头,忽然出口道:“你需要多少银子。”
“少爷。”德叔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阻止。
“德叔退下。”简二少厉喝一声,转而对吕春道:“我们开宝钱庄在江宁的三家分号,共有存银十九万八千两,我贷给你们十五万,两年归还,月息二分,你现在就可以办理。”
“少爷,不能啊!”德叔大叫起來,开玩笑呢?这些钱可不仅仅是开宝钱庄江宁分号的钱,而是整个开宝钱庄在江南的所有存银,之所以集中的江宁,就是为了收购汇通商贸行股份作准备的,现在简二少不但丝毫不提股份的事儿,还提供了罕见的低息,这事儿要是让老爷们知道了,把简二少扒层皮都是轻的,连带着德叔也要受牵连。
“沒什么不能的。”简二少两眼冷冷地道:“曦儿如此冤死,那些人在做什么,他们做下了这等恶事,居然还要我们息事宁人,我告诉你,我做不到,曦儿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我。”
德叔急道:“那也不行,既然我是这里的掌柜,就不会让少爷这么做,少爷若执意如此,银库的钥匙我是不会交的。”
简二少两眼一瞪:“赵有德,我告诉你,我是东家,这里的一切都由我做主,你钥匙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來人。”
冷眼旁观的吕春终于站了出來,轻声劝道:“简兄夫人新丧,咱们不宜……”
“你们的期限还有几天。”简二少哂道:“我还告诉你,再过两天,你恐怕想借银子,也借不出來了。”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简二少显然不能再主持开宝钱庄的事儿,上层肯定会另行派人來,简二少要做的,就是在开封总号來人前,狠狠地报复黄嵩、包四少等同盟军一把,而黄嵩之所以费尽心思弄來楠木棺材,就是为了防止简二少“叛变”。[
旁边,德叔仍然高声阻止着,却被进门的两名护卫按住了。
略一犹豫,吕春便道:“大恩不言谢,既然简兄如此磊落,我吕春也不是小人,我知道简兄希望拿到我们商贸行的股份,我们也不是沒有准备,商贸行的总股份,我们不可能拿出來,但开封分号一处,我可以作主,把四成份子让给简兄,从此后,开封分号的四成股份归简兄,其余的六成归商贸行的总行,当然,这月息二分……”
“成交。”简二少举起手來,与吕春击掌立约,开宝钱庄为商贸行提供两年十五万两的息贷款,同时得到商贸行开封分号的四成份子。
旁边的德叔也不吭声了,虽然这个结果与原來的预期相差甚大,但对上面也总算有个交待了。
接着,双方就在令狐曦的灵堂之上写好契约,先由简二少签字画押用印。
吕春招來随从,把商贸行的印章拿了出來,德叔暗骂了一声,这吕春分明早有准备,恐怕简二少不提出來,吕春也要试探一番的。
不管怎么说,德叔还是可奈何地交出了钥匙。
契约一式两份,对照误,简二少那份连看也不看,就塞进了怀里,吕春两手颤抖着把契约拿在手中,有了这十五万两,汇通商贸行就能应付眼下难关,而自己的弟弟吕秋那边儿,宋铮已经让人传过话來,可以对王二家下手了,不久后吕秋就能从江宁大牢出來。
想到这里,吕春不由得心下感叹,宋小郎一出手,果然不凡,不但使商贸行渡过大劫,救出吕秋,还能让强大的对手内部分裂,今后那些人再难以组织起这么强的力量对付商贸行了,如此一石数鸟,要是放在几天前,还真是难以置信。
“吕兄是要现银还是银票。”简二少淡淡地问道,吕春主动提出让股份,简二少心下也有些感动,暗道吕春这个朋友可交。
“还是要现银吧。”吕春把契约收进怀里,连忙回道。
简二少点了点头,用现银虽然费事,但比较稳妥,万一开封來人后,拒绝汇兑或者延期汇兑银票,吕春照样还不上那些饷银。
“那好,我这就安排人,把银子送到吕府。”简二少也怕夜长梦多,主动送货上门。
简二少话音刚落,门口忽然传來一声大喝:“简兄慢來。”
吕春与简二少回头一看,只见满头大汗的包四少出现在大门口。
“包兴汉。”简二少冷哼一声:“你來做什么。”
“简兄,你真的要借银给商贸行。”包四少急急地道。
“是又怎么了,我开宝钱庄的事儿,还轮不到你大通钱庄做主。”
包四少看了一眼刚刚把契约收进怀里的吕春,急声道:“简兄,你别忘了咱们的协议,你怎可独自行此事。”
“协议,什么协议,你拿出來我看看。”
包四少脸色苍白,说起來,他还真沒有什么纸面上的东西,这次国公府组织起來的同盟,不过是口头协议,这种事可不比白纸黑字的做买卖,是见不得人的,哪会彼此留下什么把柄。
见包四少一时嗫嚅,简二少厉声一指:“这里不欢迎你,你出去,别污了曦儿的灵堂。”[
包四少脸上的汗出得更多了,连忙陪笑道:“简兄误会了,听闻令夫人不幸病世,小弟是特來吊唁的。”说着话,包四少从身后掏出一个锦盒:“这里面是一万一千两银子,取意一心一意,是为令夫人丧仪。”
一说到银子,简二少两目喷火,他哪里不知道,这一万一千两银子,包含了被自己被敲诈去的一万两,真正的份子钱,不过一千两银子而已,尤其让人恼火的是,那个锦盒就是原來简二少装银子的那个。
倒不是包四少小气,一千两银子的丧仪,已经是极大的数目了,完全拿得出手,关键是那一万两本來就是人家简二少的银子,如此一來,尽管包四少取了个“一心一意”的噱头,但在简二少看來,完全是讽刺加幸灾乐祸了。
“滚,你给我滚。”简二少双目喷火。
包四少一哆嗦:“简兄,你……你可是想过后果。”
“你奶奶的后果。”简二少怒声大骂:“來人,把这个姓包的给我乱棍打出去。”
当即有家丁抡起了棍子,向着包四少身上招呼过來,他们也隐隐听说,那些绑走少夫人的劫匪,就是包家安排的,不然的话,那些一万两银子的赎银,怎么会送到了大通钱庄。
包四少仓皇逃蹿,连狠话也不敢撂下了,那装着“一心一意”的锦盒,也失落在灵堂中。
好不容易逃出院子,包四少不顾腿软气喘,急匆匆地奔向黄嵩住处,他这次前來,本來是想证明清白,说明情况的,哪想到会被人打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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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离汇通商贸行交易楼不远的一处院子里,徐明轩与一个名叫陆六儿的徐府家丁商量着什么,一炷香之后,陆六儿离开了徐明轩的住处,急匆匆地向着徐府大院行去。
徐府的任何人都不会想到,作为徐明肃的心腹家仆,早就被徐明轩收买,正因如此,徐明轩对于徐明肃的很多举动都很了解,惟一可惜的是,徐明肃安排阎三儿去看管王二家的事儿,陆六儿并不知道不然的话,徐明轩也会出手救助一下吕秋。
简二少带人打到徐明肃住处时,陆六儿在秘室门口被打倒,简二少的人在院子里打砸抢,陆六儿只有躺在台阶一边的花丛里装死,由此躲过了一劫,当一切平息后,陆六儿溜出來,偷偷向徐明轩汇报了这件大事。
这一次,徐明轩交给了陆六儿一个任务,一个连宋铮自己都觉得有点脏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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