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奴耶走了,伊莫顿静静的看了我一会儿,说:“你早些睡吧。”
我握着他的手:“你呢?”
“我去神殿,有些以前留在那里的东西,我去整理一下。还有,关于那本真经的事,我要去把它换个地方收藏起来
我睡的很沉,我自己知道。
身体疲惫的沉沦,意识和身体似乎分成了两部分,沉重的,躯壳在向下陷,而意识却轻飘飘的向上升。
我知道,我太累了……实在太累了。
这三天里我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成婚,伊莫顿归来,曼菲士被刺,他和凯罗尔一同离开,还有,现在我还要面对的,要承担的。
我觉得自己的神魂越来越轻,离开了宫殿,越过宫墙,巡梭在尼罗河的河床上。看起来象是漫不经心的没有目的,但是,隐约的,我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我在我的弟弟,曼菲士。
那个刚刚成长起来,要担当大任的孩子……
那个我一直不放心他,甚至决定嫁给他,一起携手面对风雨的孩子。
他消失在茫茫的尼罗河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时光是多么漫长的东西,我真希望我知道,如何去穿越这一切。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很奇怪。
当时为什么我没有决定和曼菲士,和凯罗尔一起回去?当然,回去的,未必是我所来的那个世界。但是,那毕竟是一个现代世界。那里有我熟悉的,那里我可以轻松自在的生活,不必每天都担心一大堆的事情,我可以,摆脱这个沉重的女王的身份,重新做回一个自在的人。
但是终究……我没有同他们一起离开,甚至,连想也没有想过。
因为,伊莫顿在这里。
因为我爱着他。我爱的人在这里,于是,我在送走曼菲士的时候才根本没有想过我也可以和他一起走。
我望着远方,天空是透彻的墨蓝,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整片沙漠,整个大地都还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曼菲士,你现在在哪里,你还平安吗?
遥遥的,东方现出一抹茫茫的白亮。
太阳要升起来啦,新的一天,又来到了。
我听到有人轻声唤我的名字,声音就在耳边。我转过头,睁开眼。
塔莎红肿的眼睛离我那样近,我花了一些功夫才让自己从梦境中完全清醒过来。
“陛下,该起了。”她低声说。
“塔莎,你也很久没好好睡一觉了吧?你看你,眼睛都熬的通红。”
她掩饰的垂下头去,我知道她心里也不比我好受。
“原来我也想让陛下多睡一会儿的,不过伊德霍姆布大人和西奴耶将军都已经到了前殿的东偏厅,在等候陛下。陛下是不是现在就……”
我点头:“我知道了,这就起来吧。”
女奴们殷勤的过来服侍,我站在那里不动,她们把我的睡裙解开,然后开始服侍我穿衣,细纱的长裙贴合身体,柔滑的丝带一层一层的缠绕系统,还留着精致的长绦垂于裙侧。这样的料子,一年能得的也不过能做这样的几条裙子。我曾经想过,离开这王宫之后,以后想要这么舒服的料子做裙子,可就办不到了。不过以现在的情况看,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我看着捧上来的金线绣的礼服,上面的绣纹精美异常,缀着海那边来的珍珠。金色的礼冠上镶着光泽美丽却冰冷的宝石。
在婚礼之后的十二天,我还都要穿着正式的礼服,不管我是否愿意,这是礼仪法规。
我坐了下来,塔莎挥退女奴们,过来替我梳头发。象牙梳上镶着美丽的宝石,拼镶成一朵红色的莲花的样子。我在黄铜磨制的妆镜里,看着塔莎轻柔的动作和她专注的神情。
是啊,走了的人已经走了,但是我们还是要一如往常的生活下去。塔莎还在认真的做着她该做的事情,我也是一样。我们只是职责不同,她是女官,我是女王。
“您今天要做的事情极多,我让人准备了很好的补品,您多吃点儿。”
我点点头,端起那只金碗,用银勺轻轻搅了两下,看到我妆台手边的位置上空了,奇怪的问:“小金的盘子呢?”它不在枕边,就在这盘子里睡觉的。
“不知道呢,一早就没有看到它。”塔莎想了想:“是不是肚子饿了,所以他自己出去找吃的了?”
“兴许是。”
我倒也不太担心,宫里人都知道它是神蛇,不会伤它,倒是会争着供奉讨好它,以前小金也这么出去找吃的,吃饱了玩够了,自己还会老老实实的再回来。
我把碗里的补品吃完,站起身来,再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一切都很妥当。镜子里的人影被灿烂的金色华裳包裹着,很美丽,身姿显得异常窈窕而美丽。
这就是我?
是的……也不是的。
不过现在想这些都没有什么意义了,还是得先去解决眼前的棘手问题。
“西奴耶将军和伊德霍姆布来的这样早,大概也没有用早饭,让人把饭传到东偏厅去,我和他们一起用。”
“是,陛下。”
塔莎答应着,扶我上了步辇。
“对了,让人去叫乌纳斯……”我想了想,有好些事,不能吩咐别人,还只能靠他来做。
“是,我这就让人去唤他,让他去东偏厅找您吗?”
“好。”
不知道伊莫顿在做什么,他应该也醒了吧?
宫里一切如常,那些来往的侍卫,那些恭敬的奴隶们,他们不知道法老已经不在,太阳照常升起,尼罗河依旧泛滥……
我眯起眼,今天的阳光这样刺眼,耀眼的金红色让人不能逼视。
我们走的是一条近路,绕过一个大的莲花池和两座方亭型的宫室,从边门进了前殿,往东侧厅过来。西奴耶恐怕是被昨天的消息打击的措手不及,东侧厅的守卫人手比平时多了好些,步辇到了宫门前停下,西奴耶手下的查克迎了出来,还有曼菲士的总管路莫拉。
是了,路莫拉这个人既谨慎,知道的又多……他恐怕也猜到这件事的内情了。就算他不知道曼菲士的确去向,但也可以推断出凶多吉少。
我看他一眼,这个人是留还是不留呢?
变数太大,而且不能保证消息会不会从他这里泄露出去,留不得。
他恭敬的俯下身,迎上来想扶我下步辇。
我挥了一下手,他动作僵了一下,又恭顺的退了下去。
“陛下。”
西奴耶的脸在阳光下有一种……象金属一样的光泽,他眼睛里也尽是红丝,但是神情精神却显得那样刚毅,难以动摇。
“辛苦你了。”
“陛下不用这样说”
“伊德霍姆布呢?”
“大人在里面。”
我点点头,看了一眼站在殿门旁举着矛的卫兵,迈步走进东侧厅。
垂帘被向两旁掀起,而沉重的大门在身后合了起来。
我忽然停住了脚步。殿里有一股……异样的安静,静的没有一丝生气。
虽然这里也有整齐肃立的卫兵,可是静的这样异常。
长桌的一头,伊德霍姆布坐在那里,那是一张即使法老不在别人也不会去坐的椅子,是王者的专属。
这条规矩没有被打破,因为……虽然伊德霍姆布坐在那里,但是他的头颅却无力的垂倒在一旁。那平时看起来既神气又有权威感的花白头发,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刺眼和苍白。
他死了。
我回过头来。西奴耶的手按在剑柄上,朝我微微一颔首:“爱西丝陛下,请坐。”
我知道刚才在外面,我在他脸上看到的那种光泽的怪异之处了。
那是……死亡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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