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到波尔多并不算远,他们在波尔多城西的机场下了私人飞机,彭与彬又带着思郁上了一架直升机。直升机轰隆隆地起飞,往东边的市区飞去。
直升机飞得并不是很高,可从半空中望下去,波尔多还是如一块草坪。就是一块不大不小的草坪,铺在一个坳里,黄褐的草枯了,又有翠绿色的冒出来。这块草坪的可爱之处,在于简单,落在草坪里的,没有雕梁画栋,没有来去匆匆的汽车行人,也没有奢侈精品店。红房顶,黄墙壁,低矮的房屋是最朴素的花样,更远处是成片成片的红紫色,一直到坳的另一边去,没有边际,望不到尽头。
一块冰冷的铁顿时显得格外渺小。
无数的风灌进来,彭与彬额前的碎发随意飘着。思郁难得看得到他的额头,光洁饱满,他眯着丹凤眼,俯视着底下坐落的波尔多,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升机在波尔多的市区晃了一圈,就往北边飞去。直升机慢慢飞低,那半空里矮矮的草变成了山坳里高高的梧桐,波尔多本来就不大,其实哪里都是市区,外围隐约是一大圈的庄园,可底下的景观还是变了几分,不再只有观赏花木,家家户户前都是一栅栏欧洲的三色堇,一朵朵黄紫分明,在澄黄的微光里,咧着怒脸,喷着火。到嗡嗡的风里却是暖的,而那一片红紫更近更远了,各个品种的红翠紫葡萄掺杂在满坡的绿荫里。
直升机轰隆隆的越过住宅区,然后是一片山坡田埂,白葡萄红葡萄,赤霞珠赛芙蓉。随即直升机越飞越低,又是一片平坦的草地,草地尽头露出品蓝色的圆顶,那边似乎有一座城堡,欧式的大理石城堡,没有温柔湾临海的冷冽。那座城堡背后就是温暖的小太阳,越近越暖,暖到让人觉得模糊,那澄黄的阳光给整个草地镀上一层慵懒的金色,草地仿佛是暖得带了点枯色,促成了独特的田园风光——温暖的酒庄,若有若无的清甜。哪怕是假的,可暖到她愿意当真。
彭与彬抱着她下了直升机,他在她耳边低笑道:“我们到了,Perfume的产地。”
她愣愣地点点头道:“原来这就是芬芳庄园。”
这是一幅画卷,描绘着明媚的阳光,草地、城堡、葡萄都在阳光下淡化成一个模糊的影子,和细碎的温暖扑面而来,没有寒夜的冷、没有声色犬马、没有来去匆匆,是慵懒的午曦品尝的草莓奶茶。而这一团浓稠蜂蜜,流动无声,却是实实在在的甜与暖。
那口气无声无息地沉了下去。
城堡那边有几个人快步走来,模糊的人影、金色的人影。如果时间停止,思郁真希望自己永远都看不清那几个人。
直升机的螺旋带过的风渐渐散去,这样明媚的阳光,仿佛是要永远与世隔绝。可它到了巴黎、美非、东亚,偏偏被人揉进了罂粟般邪恶的利益,它被利用,它成了装钱的壳子,不再有人看到它的美丽,他们忘记的唇齿间的醇香、嗅着金钱的腐臭。思郁的那根弦松了下来,她爱上了这样明媚的阳光,也只有这一刻,它是永恒美好的。
“Jackson!Anne!”彭与彬放下了思郁,他迎上去和来人打招呼,那几个人走近了,都是地道的法国人,一对套着红格子外套的青年夫妻为首,身后跟着几个英俊的小伙子,穿着庄园侍者的制服。彭与彬向庄主Jackson介绍道:“Jackson,Anne,这是我的新婚妻子,郁。”
Jackson愣了一下。他的妻子却来热情地亲吻思郁的脸颊,幸好思郁还能用法文说些日常对话,她和这几个人握手问好,然后彭与彬拉起她的手,一众人说笑着往城堡那边走。
芬芳庄园,庄园芬芳,在这里,没有人提金钱,没有人提股票。古朴的大厅,彭与彬和Jackson喝酒叙旧,Anne和几个男侍带着她参观庄园,穿过田垄,与在半空看比起来又是另一番景致。两边是繁密的葡萄藤,挂着一串串小小的红色珍珠,参天蔽日,思郁看着自然原生态没熟透的葡萄,反倒觉得格外有趣。Anne对男侍说:“先摘一串下来。”男侍拿起剪刀,就剪下了一串相对熟一些的葡萄,Anne摘下两粒葡萄往衣袖上试了试,就塞了一颗到嘴里,嚼了两口道:“不错,但还是有点酸。”
思郁闻言,伸手拿过Anne手上的另一颗葡萄,也吃了下去,点头道:“Anne,为什么我觉得好像太甜了!”几个人都是噗嗤一笑。他们又去参观了酒窖,阳光雨露发酵,在时光中沉淀,酒窖的红木架子都带着葡萄的醇香,一丝丝的酸涩,干净而纯粹,让思郁觉得神清气爽。思郁来到芬芳庄园之后,精神都好了很多。夜幕蔚蓝,繁星闪烁,到了晚上,整个庄园的几十个人围在城堡前,搭了个长桌,开了几瓶好年份的红酒吃晚餐,餐桌上聊得正酣,Anne提议说:“彬,郁,要不我们来跳舞吧!”
思郁一口酒差点咽在喉咙里。又是跳舞,每逢跳舞就倒霉,她根本不会跳舞。不知是不是酒的缘故,她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连忙摆摆手道:“我就算了,我不太会这个,你们跳吧!”Anne却拉她道:“郁,我们的舞很简单的,不会可以学啊!”思郁欲哭无泪道:“Anne,我真的不行。”Anne把她的左手搭到彭与彬的右手上道:“可以的,彬很会跳舞,以前的那个和你一样的中国姑娘,就是彬教会了她!”
思郁握着彭与彬的左手突然紧了紧。
Jackson意味深长地瞥了彭与彬一眼。一位会拉小提琴的女侍已经拉动了琴弦,悠长的音乐响起,周围纷纷有酒师侍者站起来开始结伴跳舞。单纯的Anne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挽起丈夫胳膊,也开始了欢乐的舞蹈。
思郁没有多言,她任由彭与彬扶起自己,开启了手把手的教学。曲腿、伸腿、进一步、退一步、后倾、旋转,循环基本动作、加快节奏,踩着欢快的节奏,优雅的舞步渐渐出了个模样来。周围是烛火、红酒、欢笑,温暖的醇香和寒冷的夜交织,一切都在转动着,繁星也在夜幕中不停地转动着,迷离的光影中,他们十指相扣,无名指上是两点最璀璨的光芒,闪耀着让思郁睁不开眼睛,可分明有暖意传来,就像从前与他不多的每分每秒,真真假假,哪怕是假的,可也是暖的。
她那口气,几乎是要在迷离中消散,如烟云那般。
Anne说得不错,彭与彬也能教好她,就像能教好林译伊一样。他真的很有魅力,她也像以前一样,哪怕知道了那么多,哪怕抵过了浪漫之都的诱惑,哪怕有过肌肤之亲,以为明了了这些套路。可她还是不可救药地沉醉了,他就这样以逸待劳,他的脸一面迎着星光,一面晃着烛光,光与影中,冷与暖中,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啊,好像似曾相识,她醉了,也许是她的幻觉吧,在寒冷的夜晚,也像在温暖的午曦中,他用沙沙的声音说:“我都依你。我什么都依你。”
趁醉意涌上心头,她放肆了,她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依在他耳畔轻声道:“你也是这样诱惑了林译伊的?那我告诉你,你又要成功了。”
他微微侧过头来,轻声笑道:“不是。我不爱她,我爱的就是唯一的。”
思郁的头脑都是热的,她真是醉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彭与彬板过她的脸来,夜幕上空的繁星还是旋转着,变成一片模糊的白光,撕开了蔚蓝的夜幕。
彭与彬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她还来不及说一句“唯一的金钱”,嘴唇已经被柔软的酸涩堵住,她只听见Anne一声欢呼,然后身子失去那口气软下,就陷入到一个酸涩的混沌里去了。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