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起源墟

    
    尸骸遍地的山谷之内，时而飘过的惨淡烟幕透露出淡淡的死亡气机，碗口粗的大蛇在各处肆意游动着。
    随着那一声怒喝，巨蛇们皆是弓起身形往一个方向望去，蛇信吐露间，嘶嘶声响彻谷内。
    而在声源处，一人身蛇尾的美艳女子自绣床之上猛然跃起，丝被顺势滑落而下，不着寸缕的姣好身材就这般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胸口剧烈起伏着，那女子厉声道：“全都给我去找，不论是人是妖，都给我带回来！此仇不报，我金云锦誓不罢休！”
    此言一出，山谷间一阵骚动，成百上千条大蛇皆是往此前柏鸣鸿诛杀“金云摄灵蟒”的地穴游动而去。
    “锦儿。”
    金云锦面色稍缓，循声望去，就见一条乌黑大蛇来至床边。
    那大蛇摇晃下可怖头颅，下一刻便就将上身化作了一名身着黑布衣的老妪模样。
    “乌婆婆，您怎么出来了。”
    老妪佝偻着身形，干涩声道：“衡儿被人害了，我怎能还坐得住，你是谷主不可轻动，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那自然该做些事。”
    妖修对应人修境界，可分作凡、灵、黄、玄、地、祖、天七等，且其中愈是血脉强横者，便愈是难以化形。
    金云锦这等灵蛇，若想完全化形，则必须修行至堪比万物境的地妖一等，而乌婆婆本体不过一条乌铁蛇，修为虽只到黄妖巅峰，但也可勉力化形半身。
    听得老妪此言，金云锦当即红了眼眶，戚戚然道：“衡儿这孩子素来乖巧，今日却死得不明不白。”
    “老奴省得，我这便动身，定将那宵小带回来扒皮挫骨。”
    这处风云大变，远方柏鸣鸿却正喜不自禁，自那妖蟒处搜刮出的宝材之多实在是超乎了他的预料。
    一处隐蔽山岩下，柏鸣鸿细细清点着袖囊中的灵药宝材，好半晌后才是长吁口气将神识退出。
    “这妖蟒定不是寻常散妖，如此多的宝材，便就是它当真能集齐，以那黄妖修为也是决计守不住的。”
    柏鸣鸿看眼渐是西沉的太阳，喃喃道：“蛇妖感应极为敏锐，我一路却也未曾遮掩气机，倒是得设法布些迷阵。”
    心下思忖着，柏鸣鸿站起身来，待将自身气机尽数掩去，便就往另一相反方位疾行而去。
    如此马不停蹄行有一日，柏鸣鸿已是来至千里外一处藤蔓缠附的岩壁，这岩壁间孔隙颇多，且有青萝作掩，着实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
    待设置好一应阵法，柏鸣鸿取张木榻便就坐了下来，而在其身前，则是堆放着一些药材和一座精巧丹炉。
    丹之一道，愈往深处愈是艰难，但入门却并不如何讲究，世间修士不擅斗战不喜参玄者常在，半点黄岐之术都不通晓的倒是鲜有。
    柏鸣鸿虽不似唐雨粟在丹道上那般天资，然时时耳濡目染下，若只论灵丹炼制的手段，却也是自诩不弱于人的。
    如今外间已是日落星起，柏鸣鸿闭目调息数刻，待心间一片澄静后，便就催动起腹中灵气化作道青色火焰。
    丹炉是铜精所制，在灵气火焰地烧灼下渐是灵机盎然起来，柏鸣鸿微一颔首，知晓已是温炉成功，便就拈起株草药往炉中投去。
    静谧石室内，偶有噼啪声自那跃动不息的青炎中传出，阵阵药香也是随之渐渐弥散开来。
    数日后，一座天门大开的地穴之外，数百条巨蟒大蛇正聚在一处嘶鸣不止。
    残破石洞内，伴着点点月光，依稀可见一只金纹大蟒横尸于血泊之中。
    在旁侧阴影中，一人身蛇尾的老妪拄拐而立，阴厉目光死死盯着金纹大蟒腰身之上的巨大创口。
    “小九，过来。”
    嘶哑难听的声线在昏暗中响起，一条不过手腕粗细的玄色小蛇随即自上方游动而下。
    “嘶嘶~”
    “乖孩子，去找出那人的踪迹。”
    小蛇乖巧点下头，而后就是在地穴内四下游动起来。
    这处小蛇正自查探，洞顶之上却有只巨蟒探过头来，嘶嘶着似在同乌婆婆问询着什么。
    “哼，看到少主那处伤口没，那可是剑气所致。”
    “嘶嘶~”
    “除了那群人族修士，还有谁会修行剑气。”
    二妖言谈间，名为小九的小蛇已是探查完整个地穴，只见其竖瞳中透着抹欣喜，下一刻便是向着一处方位如电射去。
    见此，乌婆婆愁眉微微舒展，兴奋言道：“好，好孩子，你们快跟小九去追那天杀的贼人！”
    轰隆隆声起，群蛇闻令而动，山林间登时便卷起一阵漫天烟尘。
    如此走走停停数个时辰，待来到一处山崖，那小九却是忽得停滞了身形。
    随后到来的乌婆婆瞧见小蛇极为人性化的气急模样，当即厉声道：“莫不是断了那贼人的行踪？”
    “嘶嘶！”
    “可恶！竟是掩去了气味。”乌婆婆手中拐杖恨恨一戳，低吼道：“散开来找，管它十里百里还是千里，给我搜！快去！”
    听得此言，几条黄阶的蛇妖嘶鸣一阵，各是择选一处方位疾行而去，而在身后，众多蛇妖则是紧紧相随。
    群蛇在山岭间搜寻有数月，引得整片丛林的低阶妖兽皆是胆战心惊，但偏却未能寻得半分柏鸣鸿的踪迹。
    血色山谷之内，乌婆婆恭敬同金云锦诉说着数月来所历种种。
    金云锦慵懒蜷缩在绣床之上，摆摆手道：“乌婆婆，不必再说了，谷中人手随你挑选，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出那个人修。”
    “是，老奴这就去。”
    “等下，乌婆婆。”
    “谷主还有何事？”
    “此回出谷，不论遇上的人修是否会使剑气，只要修为未至气象，就给我全部杀了。”
    听得此言，乌婆婆面露惊色，急急道：“谷主，不可啊，这怕是会掀起人妖两族争端的，曜阳宗那乔真人可还在…”
    “不必多言，曜阳宗自家事都除不尽，怎会在乎几个小辈生死。”金云锦眸中凶光闪动，切齿道：“若是此番仍旧无果，那我就只好去找姐姐了。”
    “这…”
    乌婆婆轻吸口气，似是忆起什么，当即恭声道：“谷主说得是，老奴知晓该如何做了。”
    万妖域腹地，一座形制粗犷的巨大城池依山而建。
    此城城主为妖君手下大将之一，乃是一只修为已达到地阶后期的啸月狼妖，在其治下，数千里内的妖修皆是俯首听命。
    城池内，有座宽敞殿阁，数只狼首人身的妖修正伴在一银袍长冠的魁梧男子身边。
    这男子面目俊朗，行止间颇有礼数，但却是实打实的妖修，且其父便就是那城主。
    “少主当真天纵之才，不过六百余岁便就修到了黄阶巅峰。”其中一只狼妖如是言道，旁侧几妖也是连连奉承着。
    那男子轻笑一声，朗声道：“不过是借了父亲大人赐下的化形丹之利，以这人身来参玄悟道，自是沾了些便宜的。”
    听得此言，一毛色偏青的狼妖立是言道：“其他大将家中的少主也不见少了化形丹，但可无一人能比得过少主您的，说到底还是少主您勤勉用心。”
    “哈哈，阿青你又是夸大其词了。”
    嘴上如此说着，但这妖狼少主语气中却是掩不住的得意舒畅。
    言谈一阵，妖狼少主含笑道：“如今我只差一线便可晋阶玄妖，本少主有意出外寻些灵药，你几人便就随我一道吧。”
    “出外寻药？少主这又是何必呢，我啸月城什么灵药没有。”
    “老墨，你懂什么，少主此番用意实则是要出外历练一番。”
    “还是阿青懂我，我身为人子，怎可一味依赖长辈的庇荫，自当凭自家之力寻些机缘才是。”
    “少主高见。”
    几妖又是奉承一阵，那少主继而问询道：“你几人可知最近外界什么地方比较热闹？”
    青毛狼妖眼眸一转，言道：“听闻鳞族外围区域那边近来有些闹腾。”
    “说来听听。”
    “似乎是那金云锦的宝贝儿子被杀了，这几个月一直在大肆搜寻凶手，但并没能如愿。”
    “金云锦？”
    “就是鳞族那金云绣的妹子，修为也是有了玄阶初期。”
    闻言，狼族少主邪笑一声，随性道：“金云绣的妹子？那金云绣可是化形的一副好皮囊啊，想来她这妹子也是不差吧。”
    “听闻也是娇媚得很啊。”
    “嘿嘿，不错，便就去鳞族那边转转。”
    鳞族外围区域的石洞之内，灵光闪烁的丹炉终是熄灭了熊熊青炎。
    看着手边整齐摆放的数十玉瓶，柏鸣鸿疲倦双目中闪过一抹自得，闭关数月来，他自觉炼丹手法精进不少，相较之下，如此多的成品丹药倒显其次了。
    抬手轻揉几下眉心，柏鸣鸿起身往洞外行去。
    望着面前无边无际的巨木丛森，柏鸣鸿神色恍惚一阵，待有好半晌，才是轻摇下头回至木榻之上。
    筑骨境修行不同于别的境界，修为突破并不尤为关键，熬炼身躯才是那重中之重。
    万妖域中灵气不弱，柏鸣鸿手中丹药充裕，突破至筑骨期的第二重中虚境界不过是耗些个时日罢了。
    至于那熬炼身躯。
    柏鸣鸿却是着实得感谢那收藏丰厚的金云摄灵蟒了，他自家虽是早早备下了一些熬炼身躯的灵材，但终究是并不足数的。
    念罢诸多杂事，柏鸣鸿吞下数枚丹药，掐诀盘膝坐于榻上，待默颂起“白水鉴心”的法门，便就安然入了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