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央卓布把一切都想到了。
“老人家,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是不会惊动您老人家的,二老一定要保重身体,对降央嘎亚,你们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好在你们还有两个好儿子。”
本来,眼泪只在老人的眼窝里面打转转,听了赵子蒙的一番话以后,两行热泪“唰”地滚落而下:“我的两个亲生儿子,我都没有给他们照过相,这——小嘎亚——他都知道。我们,还有他的亲生父母,没有人对不起他,他这样做,是咎由自取。这样的崽,咱不稀罕——也不值得稀罕。”老人用衣袖擦去溢出的眼泪。
“阿爸,你不是答应不伤心的吗?”降央扎西道。
“我不伤心,现在,我的心里面敞亮多了。”
最后,降央卓布还从羊皮顺袋里面拿出一个小塑料袋:“赵队长,你们把这个带给嘎亚,这是他阿妈特地为他炒的蚕豆,他打小就喜欢吃这玩意——他阿妈想他了,叮嘱扎西一定要到山城去看看他。”
赵子蒙接过塑料袋,塑料袋上还残留着老人身上的体温。
当天夜里,赵子蒙、令狐云飞、庞飞腾、曹所长和降央扎西一行离开了古墩镇,赵子蒙一行要赶回成都,他们在洪河镇已经耽搁太久了。
降央扎西和降央呼勒一行要赶回洪河镇,他们的营生还要继续做下去。降央卓布则留在了古墩镇,等两个儿子回转的时候,父子三人一同回康定。
临行前,赵子蒙将自己的双菱牌手表送给了降央卓布,他觉得应该送给老人一样东西,留一个纪念吧!
虽然和老人在一起只有一个晚上,但印象却非常深刻,想来想去,送手表比较合适,这块手表不值几个钱,但这块手表跟随赵子蒙已经有十几个年头了。
降央卓布说什么都不愿意接受赵子蒙的礼物,但赵子蒙还是坚持把手表戴在了降央卓布的手腕上。
降央卓布拗不过赵子蒙,便接受了赵子蒙的礼物,来而不往非礼也,降央卓布从脖子上取下一串佛珠,硬生生地挂在赵子蒙的脖子上。
降央卓布是一个比赵子蒙还要执拗的人,他也是一个很善于说服别人的人:“我们藏人有一个规矩,别人送的东西是不能说不要的。这玩意,不值什么钱,但这个东西从小到大一直跟着我,给赵队长做个纪念吧!”
“赵队长,嘎亚见到这串佛珠就什么都明白勒。”降央扎西道。
降央呼勒摁住了令狐云飞的手。降央卓布将佛珠挂在勒赵子蒙的脖子上。
降央卓布将赵子蒙一行送到镇西口,他的手上拎着一盏马灯。
在镇西口,降央卓布和赵子蒙依依不舍。
“老人家,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您。”赵子蒙眼圈湿润。这个善良的老人,他把什么都想到了,他带给降央嘎亚的几样东西,对下面的审讯工作将会起到非常积极的作用。
“赵队长,天这么晚了,你们还要赶回去,身体能吃得消吗?不如歇息一个晚上,明天早上再赶路也不迟啊!”
“不行啊,我们已经耽搁太久的时间。没事的,我们年轻,身体耐得住驮。老人家,您要多保重啊。”
降央卓布松开赵子蒙的手,将赵子蒙抱在怀中,用粗大的手在赵子蒙的后背上拍了几下。
这次的古墩镇之行,赵子蒙终身难忘。
“阿爸,你先回去吧!”降央扎西朝父亲摆摆手。
降央卓布并没有挪动脚步,他像雕塑一样站在镇西口的石桥上。
同志们走到半山腰的时候,降央卓布仍然站在石桥上,一动也不动。
降央嘎亚应该是幸运的,但降央嘎亚又是一个无福的人。
第三天下午下午五点半钟,赵子蒙、令狐云飞、庞飞腾和曹所长在降央扎西等人的护送下回到了洪河镇。
和降央扎西兄弟俩匆匆告别以后,三个人回到旅社和项代沫、林狄回合。
赵子蒙最关心的是王洪宝的牙齿:“林狄,快说,关于王洪宝的牙齿,樊家珍是怎么说的?”
“樊家珍说,在到京西去之前,王洪宝的牙齿还和以前一样,之后,她一直没有在意,这次回来,王洪宝接她到山城呆了两天,她才注意到王洪宝的牙齿,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夫妻俩在一起的时候是在晚上,又是在她昏迷的时候,再加上王洪宝来去匆匆,所以,她没有在意王洪宝的牙齿。”
人的注意力有两种,一种是有意注意,一种是无意注意,生活中,绝大部分注意都属于无意注意,很多东西都丢失在这些无意注意之中了。
樊家珍无法准确说明王洪宝牙齿发生变化的具体时间。
在曹所长的坚持下,吃过晚饭以后,令狐云飞一行到澡堂泡了一把澡,本来,曹所长想让大家睡一夜再赶路,可赵子蒙坚持连夜赶回成都。
“在路上睡吧!四五个小时足够我们睡觉了。”赵子蒙道
令狐云飞太了解赵子蒙了,心里面有事,赵子蒙是睡不着觉的。
七点半钟左右,赵子蒙一行告别曹所长,踏上了回重庆的路。
临上车前,赵子蒙把降央卓布送给他的那串佛珠挂在了曹所长的脖子上。拜托他将这串佛珠转交给降央扎西和降央呼勒兄弟俩。
大家一定以为赵子蒙太过刻板、不近人情。
恰恰相反,赵子蒙是不能接受这串佛珠的,庞飞腾也赞成赵子蒙的做法。
赵子蒙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在澡堂脱衣服的时候,赵子蒙和同志们才看清楚降央卓布送给他的那串佛珠。
这不是一串普通的佛珠,如果是普通佛珠的话,降央卓布也不会整天挂在脖子上。
这串珠子是由三种不同颜色的石头加工而成的,第一种石头呈红颜色,珠子晶莹剔透,里面有一种既像云,又像丝的图形,第二种石头通体呈黄色,看上去温润的很,第三种石头十乳白色。
第一种石头,庞飞腾认识,他说那是鸡血石;第二种和第三种石头,曹所长认识,他说是田黄石与和田玉,单从这三种石头的颜色,外观和质感来看,肯定非常的名贵。
这串佛珠跟随降央卓布大半辈子,赵子蒙是不能把他带走的。
汽车路过石栈镇的时候是晚上十点钟左右,大家没有去打搅聂振华一家,所以也就没有机会再喝聂振华的老父亲酿造的米酒了。但米酒的味道一直留在了同志们的心里。
十二点零五分,汽车驶进了山城。
回到旅社,大家倒头便睡。
几个人已经有好多天没有睡踏实觉了,所以,有必要好好睡一觉,明天,将会有一场硬战要打。
刑侦工作,张弛有度,也是必须的。
当天晚上,甘雨蒙也留在了旅社。
夜里,同志们睡了一个踏实觉。
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以后,赵子蒙一行随庞飞腾去了山城公安局拘押处。
审讯降央嘎亚的工作在拘押处2号审讯室进行。
八点零五分,项代沫和另外两个警察将降央嘎亚带进审讯室。
降央嘎亚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整个人像一枚被小朋友捏扁了的蚕卷,更像是摆了三天的油条:
降央嘎亚头发凌乱,后脑勺上竖着一小撮头发,赵子蒙第一次见到降央嘎亚的时候,他的头发梳的很整齐,而且油光发亮。
米色西服看上去皱巴巴的,衣角和衣领没有过去那么服帖和挺括了。
降央嘎亚眼窝深陷,颧骨、下巴和下颌骨棱角分明。
降央嘎亚的皮鞋上落了一层灰尘。
最大的变化是降央嘎亚的精神状态。腰板没有以前那么直了,眼神里面不可一世的傲气也不见了踪影。
从被捕到今天,降央嘎亚在拘押室已经呆了七八天,降央嘎亚不是一个糊涂的人,在这七八天的时间里面,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面,警方会去做什么,降央嘎亚用脚丫子都能想出来。
赵子蒙负责审讯,林狄负责记录。
令狐云飞、项代沫和庞飞腾也参加了审讯;钱和平和甘雨蒙坐在审讯室里面的隔间里面,房间里面有一个屏幕,审讯室里面的情况显示在屏幕上。
降央嘎亚耷拉着上眼皮。
赵子蒙并没有马上对降央嘎亚进行审讯,降央嘎亚被带进审讯室以后,赵子蒙、令狐云飞、项代沫和庞飞腾走出审讯室,来到走廊的拐弯处。
四个人对即将进行的审讯进行了研究了讨论:大家都知道,这次审讯是异地审讯,审讯必须在山城完成——有些内容必须在山城完成。京西的事情在京西完成,山城的事情在山城完成。
大家不要忘了,美子(梅子)的情况,同志们还一无所知。她现在何处?这只有降央嘎亚知道。根据赵子蒙和令狐云飞的判断,美子(梅子)可能已经出事了,她很可能是在回山城以后出事的。
令狐云飞和赵子蒙心中有数,虽然他们的手上掌握了大量的证据,但要想让降央嘎亚认罪伏法,恐怕还要动点脑筋,下些功夫,费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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