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原城作为世间最古老的城池之一,拥有着悠远的历史,或许哪怕世间最古老的记载,都难以追溯源头。
然而,任何一座城,历史越是悠久、古老,就代表着古城越是破旧。
无论再如何的修缮,随着日新月异的年年岁岁,水土流失地形会改变。一座数百里雄城的地脉,就会因为随着天地自然之力影响下而移动,逐渐被被分割。
更何况这座城是建立在有名的险峻山脉之中,被当做天然屏障的唯一通道,连通着大丰、北郑、蜀汉三大王朝。
这座城在岁月的侵蚀下,早已没有了完整的城墙,大多城墙都随着山脉走向而坍塌,露出悬崖峭壁,连修缮都做不到。
整座城池也在历史的分割下,形成十七个区域,由共同管理上原城的三大王朝瓜分。
城中十七个城区里,有三个区是最为特殊的存在。
这三个区,分别是一个条街就是一个区的玉林街区,地势最高足可俯瞰全城的香坊区,天然形成巨型广场的剑台区。
而这个剑台区也曾叫南山区,名义上虽说是隶属大丰王朝辖境内,但却是江湖修士最多的聚集之地。
这里更加的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朝廷虽然一直试图彻底掌控。却因为始终力有不逮的缘故,只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之内,对于一些只要不殃及平民的小打小闹也不会多加管束。
其中最大的因素,还是因为这里有着一座足以让修士们解决个人恩怨,让剑台区成为三个特殊城区之一的存在。那就是位于剑台区中心地的,比剑台。
这座巨型的巨大广场在数十年前,曾被那位大丰王朝总兵大元帅江岳用来作点兵之用。
那几次在上原城的战事,也是他这位用兵如神的名将鲜有的几次败仗之一。被历史记录在这座天险关内,被后世人津津乐道。
修士之间的个人恩怨发展到上台比斗,大多都会有一个过程,并非都会气血冲脑的一言不合就拔剑厮杀。
而是双方冲突时,各自衡量修为高下,一旦自觉得相差不远,都会很有默契的达成某些共识。
随后就是先壮大声势,吸引足够人围观,营造出比剑的氛围,再发展上台决斗。
而这个过程少不得许多人的起哄,以及推波助澜。
在比剑过程中也大有讲究,双方大抵都默契的开始酝酿,先台上站足个把时辰,在外行眼里美名其曰比拼“剑意”,吸引更多人起哄。
再就是在对招时,要尽量多抖擞出一些个名头响亮的剑技剑招,一边大声高喊出招数名称。
这些响亮的招式为了以防上台后怯场口齿不清,一定要事先琢磨好,背诵个百八十遍。上台才能脱口而出什么长河落日剑诀,一剑飞雪飘零,关山七十大剑招之一等等等等。
到了最后,一旦分出胜负,双方都会按江湖规矩,各自来一句“兄台好剑术,某某某招式使得炉火纯青,某某某剑诀更是让人钦佩”“在下败得不冤”或者“岂敢岂敢,在下也只是小胜一筹”。各自谦虚吹捧,抱拳下台。
这么一来二去,这些个混江湖的剑士两两之间混熟了脸,也让旁人记住你,往后说不定还能够在哪里再次碰到,又是一场把酒言欢的重逢。
并不是这些修士有多么市侩,喜欢学那商贾专营之术,委实是唯有此举才能够让他们在江湖一角,有那么些许扬名的机会。
不然大家为何吃饱了撑着到处找人打架,生死相向?真以为江湖为何有那么多的‘当年杀父之仇’‘当年夺妻之恨’?
不过尽是些能够博取名声混个出头的举动,以此才好不枉在江湖走一遭。
但是最近数日来,此类比斗比往日更加的频繁,这个足可容纳十万兵马的偌大广场,被分为一个个比斗区域。一场接着一场卯足了劲的精彩比斗毫不放水,打得比往日那叫一个卖力,比往常猛增无数倍的人潮的呼喝之声也震耳发聩得多。
这一切都因为一个人物的到来,那位传闻已跨入圣境成名已久的剑道大家,剑山第三把剑,师白风老前辈。以及他那位孤塞州三杰之一的女子大剑修,亲传弟子朱红雨。
这些仰慕师徒二人名头前来瞻仰的仅是其次,那个收徒的传闻才是最为值得江湖修士们疯狂的由头。
剑山作为一方传承悠久的剑道圣地,绝不是最近数十年才冒出来,名气传得极大的“剑气楼”这种自夸出来的名头所能够比拟的。而是一位又一位德高望重的剑道前辈,行走天下向各路剑林进行挑战,实打实给打出来的名号,从而被人人认可的圣地。
能够成为剑山第三号人物的亲传弟子,可以说是等于一步登天不为过。试问又如何不让人趋之若鹜,削尖了脑袋以求进得了那位老前辈的法眼。
至于作为那道考验的那位仙子,传言中哪怕你从未见过她,仅是第一眼见到,心底就会给你暗示立马认出来。她那一袭红衣所带来的绝代风姿,那滔滔‘真雨意境’是不会有第二人能够模仿得了。
是以当无数江湖剑士来到剑台区,在比剑台中心看到那位传闻已久的那一袭红衣时,那则传闻就彻底的被证实。
然而眼看就要到最后一日的第十日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在那位女子的剑意下支撑得了盏茶功夫,也就没人过得了那道‘考验’。就连被传得沸沸扬扬,最有希望过关的数位名头极大的年轻俊彦也纷纷败下阵来。
比剑台很大,但依旧是人满为患,所以一些修士为了能有立足之地,往往都在比剑台附近数里外的一些楼层很高的酒楼包下一席之地。
这样既能悠闲自得地“赏剑”,也能不受下面人潮的拥挤,还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酒楼老板在这方面也是花了不少小心眼,仗着身后有着不错的背景,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这其中少不了一些冲突以及打脸,各自亮出修为或比拼身后关系背景。
也会碰到一些个别的愣头青一言不合拔剑相向的,但多数都被打断双腿丢出门外去,屡见不鲜。反而助长了酒楼声势,让外人更加的忌惮不敢随意生事。
这其中最为火爆的就数一座名为“春风亭”的酒楼,仅有七层的酒楼生意爆满的程度,都到几乎是见缝都难以插针的地步。由此可见,酒楼老板可谓真如酒楼名字那般,“春风”得意。
这春风亭能有如此火爆,并非是酒楼有如何的大名头。不为别的,就因为那位来自剑山的那位剑道大家,就落客在此楼某层。
酒楼内部,大多都是鱼龙混杂的江湖修士,各自按辈落座或按修为背景,就能占据一席之地。然则在五层就要安静不少,在坐各位皆是有些个名望在身之辈,也不会落了身份大呼小叫。
但这其中的靠窗一桌倒是个例外,各自对着比剑台涌动人流侃侃而谈,频频对着窗外指指点点。
原来是有人自诩眼力不俗经验老道,对下面比剑台各处比剑有些‘独到见解’,评出哪一双比斗剑士的招式不足之处,又道出哪一些才是真材实料。最后又来一句盖棺定论:“说千刀万道,这些比斗的修士,皆是为了能够在台上展示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亮眼处,以及天赋悟性。以此期望能够入得了一些行家法眼,得到认可,从而指点一二罢了,也未尝都是些博取名声的下乘手法。”
又有人问:“为何不是期望能够入得了那位法眼?”
虽然没说清楚,但众人都听得出来话语之意,自然是七楼那位剑道大家。
有人嗤笑道:“这何尝是件容易的事,他们要是有那资格,早就闯过了那位仙子的剑意考验了,哪怕就连陈公子也....”
话还没说完,发现所有人都齐齐噤声,他然后也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不对,不由自主的望向靠窗处的一位年轻人。
他们在这里谈论了许久各个剑士的比剑,却偏偏漏掉不去说那位红衣仙子考验一事,就是因为靠窗那位也是一位名望极大却最终落败的年轻人。
他们能够有资格踏进这栋酒楼,坐在此处“赏剑”,都拜这位年轻人所赐。
这名年轻人的家族在孤塞州也算是名头显赫,年纪轻轻就已是三境上境的修为。更是被家族长辈包装成‘有望追赶言信’的年青一代俊彦,与其余都是略微逊色于三杰的十数名年轻俊彦齐驾并驱,一时风头无两。
这位陈公子,原先一直以为自己极佳的天赋,绝不逊色那位位于三杰末位,被传‘不配与朱红雨同列’的言信。
却怎么也想不到当自己站在那位三杰之首面前时,才发现差距如此巨大,仅仅是坚持几个呼吸的时间都不到,就狼狈的败下阵来。至今脑海里还回忆着那滔滔不绝的凶猛剑意,剑心一直都未曾稳固下来。
再回头想想,能够站在三杰之一位置将近十年的言信,即便是差了朱红雨数筹,也绝非是自己所能比拟的。
陈姓年轻人苦笑道,之所以邀数位相交不错的友人来此饮酒,不就是解闷的吗。于是开口道:“也没什么,我岂会是那些不易于之辈。”
众人尴尬笑了笑,一名相貌不错,性情温婉的女子迟疑一下,安慰道:“陈公子,江湖比武一时的胜负乃是常事,重在往后数十年谁能笑到最后。岳帅不是有句话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这下众人彻底乐不开支,气氛也好转不少。
陈姓年轻人神色有些复杂,瞥了一眼那名美目一直在自己身上流转的温婉女子,自然知晓这其中所隐含的深意。虽说这名身份只比他逊色些许的女子,也是修行天赋不错,更是才气不俗,在孤塞州也有些薄名。
只是他何等自傲,心思从来不在这些私情上,况且即使是有,也只会是朱红雨之流才能入眼。他摇头道:
“你想错了,我只是在想那位被誉为能与朱红雨并列三杰的言信,传闻他已经迈入四境数年之久,破境速度直追朱红雨,却依旧会被评为‘不配与朱红雨并列’。也不知是否属实,如若是能见识见识他们之间的较量,大概就不虚此行。”
一名士子模样的年轻人兴许是急于出头,他急忙见缝插针脱口道:“这些天才之间,大多都会为了自己稳固的名声,不会愿意与自己注定不敌的对手较量。赢了固然好,可万一输了岂不是有损名声。”
陈姓年轻人皱了皱眉头,有些厌恶这类读书人的夸夸其谈。在他看来,这种从不走江湖,却总喜欢以自己一知半解就对江湖中人行径指指点点,事后侥幸猜中一二事都都摆出一副‘料事如神’的装模作样。
方才谈论比剑台剑士们斗剑之中,就属他最为指点江山。
“要是那位言大公子,真上台与那位朱红雨较量高低,你又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都认出并非是他们当中任意一人说出口的。只是他们都是有修为在身,甚至都不弱,却没能听得出是从各处传来的话音,似在耳边更似天边。
由此可见,这种手段已然超出他们太多。
正当他们凝重出声询问时,一道声音才从那位陈姓身后传来,“听闻你陈大公子十四岁破入三境时,曾宣称若是早生三五年,孤塞州三杰之一就没有那位言信的位置了,可有此事?”
众人才齐齐望过去,发现是一名极为俊俏的公子哥,只是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陈公子的身后。只见其一身精致月白色衣衫,腰佩只有一柄剑鞘,鞘中居然无剑。
只看他笑脸温和的与众人对视,一副静等那名士字与陈公子答复的模样。
那名先前美目在陈公子身上流转的温婉女子,更是一时看得有些痴了,呆愣当场。
但见陈大公子面目通红,竟然选择闭口不言,眼中隐含着怒意。
众人这才想起,当时确实曾有过这么一条传得沸沸扬扬的传闻。只是那时候谁都知道这只是谬论,当初言信踏入三境的时候才年仅十一岁,然后十四岁的时候早已是四境修为了。
远不是陈公子当时扬言“早生三五年”所说的自评,就能够媲美的。之所以如此宣扬,不过是心照不宣的“包装”手段,借用言信之名来博取名头罢了。
只是当初渐渐被人遗忘的糗事被人当面提及,就不仅仅是普通的个人脸面的问题了,而是按江湖规矩不死不休的死仇。
那名年轻士子一见言信那俊美的脸,心中莫名厌恶,脸色阴沉的冷笑道:“大言不惭,你又非那位言二公子,你所言又如何作数。况且,即便是他真有胆量上台一试,以他四境修为,在红雨仙子面前,也是必败无疑。”
一番话下来,自是前后都圆了先前的那句话。
那位极为俊美的公子哥嗤笑一声,也不理会那名长得算不上如何难看的读书人,反而看向满脸杀机陈姓公子,笑道:“哟,好强壮的杀气四溢,可我怎么瞧出了里头还残存着朱红雨独有的‘红雨剑意’呢?”
言下之意这是讥讽他与朱红雨对碰剑意后,如今剑心仍是不稳,心中依然对朱红雨的‘红雨剑意’存有挥抹不去的畏惧。
陈姓公子闻言,如何能够再忍得住,盛怒之下正要拔出腰中气已满的佩剑。
却见那名俊俏公子哥挥了挥手,似乎一个不耐烦的寻常动作。
但陈姓公子的身子却是猛然一震,只觉得好不容易凝起的杀意与剑意都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无半分气势。心神之中更是翻起惊涛骇浪,仿佛又回到了对阵朱红雨的‘红雨剑意’的场景。
俊美公子哥不耐烦挥挥手道:“我都懒得不欺负你这种被朱红雨吓破胆的废物,本就胜之不武。”
然后没有丝毫在乎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站在这个五楼的窗户旁,看了看不知名的远方,似乎对着天空低声笑道:“等你等了大半天,可算是要开始了,我可是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做足了准备。希望你的法门能让我在城里,发挥出一个五境大剑修真正该有的风采。”
而此时,酒楼内早已有人因为陈姓公子先前毫不掩饰的杀意给吸引了目光,大概是看出了两人皆是修为不俗,纷纷嚷嚷着要怂恿两人上比剑台的话语,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俊美公子哥呵一声笑,摘下腰间空空如也的剑鞘,冲着那名读书士子嗤笑道:“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你口中那位言二公子是也。记住咯,本公子从不记隔夜仇,如若胜了朱红雨,回头必取你性命。”
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喊了声“走起”,却是化作一片亮眼长虹划过长空,在轰鸣震耳的爆响中,射进比剑台。
据后来传言,这位言二公子不光是做到了在千百年来,无一人能够在城中御剑化虹的开例第一人。还与那位孤塞州三杰之首的朱红雨比拼剑意,搅动得天地气象翻云覆雨。
最后更是用天外飞来一剑做收官,当时剑光漫天,史无前例。
只是两人均未对外宣称谁胜谁负,在场无数修士也都众说纷纭各执一词,谁都不肯让谁。
但言信之名再无人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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