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旅店的路上,凐的声音在秦正脑海里突然出现,不似往日的冷漠,语气中有几分开心。
“蒲会长今晚在秘术师公会总部过夜,他说非常期待明天见到你。”
“谢了。”秦正透过心念回应道。
“拜安城晚上很热闹,你没出来看看?”
“我很忙。”
“我在第一大街遇见一个人,戴着可笑的……”
秦正打断他,“我要彻夜修炼不想被惊扰,你明白我的意思。”说完发现已经走到旅店门口,迅速上楼回到客房。放下秦邪,在门上挂了‘勿扰’的牌子,插好门闩,在床榻上盘膝而坐,闭目内视查探盘踞在下丹田中的吞噬本源——秦邪的本体。
秦邪恢复成年人的体魄坐在秦正旁边,看到秦正脸色阴沉,眼中掠过一抹得逞的狡黠,很快又变得晦暗。
明明是在意,却百般寻找借口否认,明明是狡辩,理由却说得光冕堂皇。如果真的如你说的那么简单,我倒也用不着……故意引你去发现。
凐,我好嫉妒你。同是契约者,为什么你不在却能扯动主人的心弦,而我时时陪伴,主人却对我视而不见?只能使出手段才能得到片刻关注,我也想让主人为我生一次气,为我吃一回醋,为我挂一回脸,让我体验一下什么是挂心的在乎。
凐,我好羡慕你。同是契约者,为什么你和主人是夫妻契约,而我却是主仆契约?
人类对于夫妻关系的看重超出了我的想象,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占有欲也是强的可怕,眼中容不下一粒沙。仆人在主人眼中只是仆人,为了服务主人而存在,我和那些小熊小猫一样,没什么不同。
可是仔细想想,我不需要嫉妒羡慕你。你们的关系只有一份契约维系,看上去牢不可破,破坏也简单,只需要种下猜忌和背叛。主人是我,我也是主人,世上没有比这更亲密的关系了,不论主人身处何境,我都不会背叛。
秦邪从秦正脸上移开目光,转向窗外。
西子,我很羡慕、嫉妒你,明明没有付出什么,却得到了主人的满腔痴恋,相比凐,你才是最危险的人。你的一举一动主人都十分在意,不经意的一句话,主人也会思考很久。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若是发生什么,能给主人致命一击的人必定是你。
我是秦邪也是秦正,相比秦正,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依我的脾性,凡是能够威胁到我性命的必定铲除,不留祸患,消除威胁我才能安心,鉴于你还算老实本分,我不会动你。
秦邪垂下眼眸,视线再度转回秦正脸上,看他满头细汗,想必正在使出全力也紧张到了极致。
我明白,你是因为过去有遗憾,现在想要弥补那份缺憾。我不懂,弥补了又能怎样,补回来的也不是你缺的那块,遗憾就是遗憾,失去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不让你碰她是为了你好,你对她执念如此,是因为没得到过她,一旦你得到她,会生出不过如此的想法。
对男人来说,新鲜的永远是最好的,对人类来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你不是认为她是最好的吗,那就千万别得到她,保留那块缺憾,成就你心中追求的完美。
秦邪心中一团乱,满腔话语想要一一诉说,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长叹一口气。你对谁都好,只有对自己不好,因为我是你,所以你对我也不好。就像你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别人身上,一颗心也分成好几瓣牵挂着别人,何时关心过自己?可有一瓣心留给自己?
我懂你,害怕突然消失后,不会再有人这么懂你。
“秦邪,”秦正慢慢睁开了眼睛,额头滑下一滴汗珠。“我在你的本体里面发现有一团意识。”他小心翼翼,抽丝剥茧,尽力不留痕迹地去探究了吞噬本源,也是第一次认真研究这个玄妙的东西。似晶似石又非晶非石,像一团压缩到极致的能量,又像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奇特空间,说实在的,探究吞噬本源的过程,也是是生是死非生非死的过程,玄妙至极也诡异至极。
幸运的是,他知道控制它的方法,所以才安然全身而退,不然意念进去后别想有出来的可能。
秦正放松了僵直的身体,用帕子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见秦邪不吭声,转过脸问他:“你说的‘可怕的东西’就是那团意识?”
秦邪点头,依旧什么话也没说。
“你给我仔细说说你的感受。”
秦邪瞳仁里掠过一抹诧异。“你在乎我的感受?我说的话你会信?不会觉得我在骗你?”
“你不会背叛我。”
秦邪笑了,眼眉之间尽是妩媚,感觉秦正的这句话比什么甜言蜜语都来得动听。笑了一阵,低头颔首道:“你能理解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人吗?一个本体里,住着我和那个可怕的东西。”
秦正想了想,点头。
“它很强大,哪怕现在很虚弱,对我来说,它依然很强大。若是打个比方,现在的它是一名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的男子,那么我就是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它想杀我轻而易举。”
一听这话,秦正眉头拧紧了。秦邪说的,他听得似懂非懂,该明白的地方都明白了,不懂的地方似乎遗漏了什么关键之处。“你说它现在很虚弱?”他记得秦邪的警告,所以探究吞噬本源的时候没有惊醒那团意识,对它的情况一无所知。
“对,它现在很虚弱,虚弱到随时都有可能消散的地步。但是你从凐体内拿回来的那一部分本体,壮大了它的体魄,让它有了苏醒的迹象,如果它一直不苏醒,
我压根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秦邪的话让秦正想起来了,前些天从凐的下丹田中吸出吞噬本源,融合后整体好似大了一圈,当时繁杂琐事太多,觉得拿回来了还能有什么事,于是并没有继续关注吞噬本源的变化。秦邪恐怕也不是立即就觉察到不对劲,估计……晚上乘他睡觉后亲近本体时才发现的罢。
察觉到秦正飘过来的目光,秦邪求抚慰似的挨近蹭了蹭,“它看我是个没有威胁的孩子,也并没打算放过我,庆幸的是我能够脱离本体,它却不能,不然我早就死了。”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止不住一阵颤抖,见秦正握住它的手,回握了一下这才咬牙继续道。
“它想干掉我,我也想干掉它,它让我感受到浓浓的威胁,威胁到我性命的一定要铲除!只有它死了我才能安心!”
“你这句话挺像我的口吻。”秦正浅笑道。
秦邪挑眉。“我就是你啊,没有人比我更懂你了,说一样的话有什么奇怪?”
“你知不知道它是什么?”
秦邪蠕动了一下嘴唇,像是准备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然后轻咬手指思索,良久,秦邪吐出了两个字:帝央。
“帝央?!”秦正大惊,差点从床榻跳起来,努力冷静后说道:“你是说……帝央的一缕神念?不对,你才是帝央的一缕神念,……等等,你和它谁才是帝央的一缕神念?”
秦邪被秦正给问糊涂了,眼中透出迷茫。
秦正盯着灯架上的烛火一阵出神,回忆过往的一幕幕,一直追溯到秦邪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回忆秦邪说过的每一句话。蜡烛突然爆出火星,燃起一缕青烟,含满烛泪的蜡烛流下一串浑浊的泪珠,渐渐凝固。他想了许久,也看了许久,长长的蜡烛燃成短短的一节,上面挂满烛泪。
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睁眼再看时,发现洁白的墙面上多了一个蜡烛的虚影,无论他看向哪里,虚影便跟到哪里,驱逐不去也摆脱不掉,非常阻碍他看别的东西,烦人的程度跟秦邪一模一样!
跟秦邪一模一样……?恍然间,秦正抓住了关键的尾巴。
可以确定的是,吞噬本源是帝央的一缕神念无疑,秦邪是从他万年记忆里诞出的灵智,至于秦邪是否是吞噬本源的灵智,尚且值得怀疑。
记得秦邪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口口声声说它是‘秦正’,经过一番争吵后才委屈的把名字改成了秦邪。
秦正想,是不是可以这么假设:他重生后失踪的一年时间,是吞噬本源为他重塑身躯的时间。
而这段时间里,帝央一缕神念中所带的记忆,和他的记忆处于融合、不分彼此的状态,秦邪因此诞生。不但拥有他的记忆,也有帝央一缕神念的记忆;不但融合了他的血脉,也融合了吞噬本源?所以才……一边口口声声说‘我是秦正,我就是你’,一边自称是帝央的一缕神念?还能控制所谓的本体?
这种假设好像可以解释得通,秦正默道。
现在,秦邪在吞噬本源中发现了帝央的一缕神念,两者为了争夺本体各不相容,一个是另一个自己,一个是灵魂缔结者,他该帮谁?或者应该让它们俩和谐共处?
秦正把刚才的一番思考悉数说给秦邪听,当秦邪听到‘和谐共处’四个字时,眼神变得十分惊恐。
“不!我和它只能活下一个,有它没我,有我没它!你不要期望帝央的一缕神念能为你所用,我知道它怎么想,透过它,我能窥视到帝央一二……没有人性也没有神性的存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如果把最邪恶的人比喻成曙光,那它就是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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