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了,大清早上,室外冷风嗖嗖地刮。
店里,张大庆来时肩膀上扛了个编织袋放在门的一边上,这会儿,跟老丫聊着天。我去小仓库里取点儿东西时,发现编织袋下方的地面上有一滩血水,看着像是袋子里的冻肉解冻了一样。
急忙拿来拖布拖干,张大庆看见了走过来说,家里杀了年猪,听说兰老板病重,特意稍过来一角猪肉给她补补身子。
“我要吃野猪肉,我要吃野猪肉!”老丫一边嘟哝着,一边把嘴撅得老高。这会儿,张大庆抓着头皮很尴尬的样子,显然是把老丫想吃肉这茬忘记掉脑后了,在张大庆刚来的时候,我听见过他们聊天聊到吃猪肉。
“老丫,这是年猪,不是你要吃的野猪。”我打岔说。
“哦!上山打野猪犯法儿,不是我胆小不敢去,真的。”张大庆一边说着,一边戴上狗皮帽子走了。
“老丫,给老板打个电话,告诉她张大庆给她扛来了一角猪肉。”我说。
我寻思着把猪肉放在走廊的窗边上,又怕被人误会是丢掉的东西收走了,所幸,愉愉地把香菇姐放在小仓库里的,一个很长时间都不用的塑料盆子拿出来垫在下面。
香菇姐自从知道了秦师傅被放假回家很长时间了以后,心里好像很不是个滋味儿,但凡是她的私人物品,老板想用一下,门都没有。
我估计老中头儿下班之前能来把猪肉扛回去,顺道没准儿也会跟我们自作聪明一把。
这会儿,我正在忙碌着,余光里余年年在走廊上像鲶鱼一样的悄无声息的游了过去,稍过一会儿,似倒车一样的倒了回来,停在门口笑嘻嘻地说道:“真是不一样了,年根底下还有人给送礼了。混迹江湖的杜鹃,混得咋样了?”
抬眼打量着,她说话时就爱在人前摆弄着十个尖尖的腥红色的手指甲的习惯,那是一种自我陶醉拔不出来的感觉,晃得人眼睛生疼。
“嘿,瞧瞧你把话说的,这是老板的一个小兄弟,家里杀的年猪,扛来点儿给老板尝个鲜儿,也不算啥礼。”我说,“呵,杜鹃不在这个江湖,这个江湖上依然有人惦念她的消息。如果她有一天混不下去了,也就没有人再打听她的消息,你说是不是?”
老丫听见说话声,走了出来,一看是余年年,嘴里发出“哼”的一声扭头又进去了,余年年也“哼”的一声走了。
忙了一天,晕头转向的,这会儿,下班的铃声都响过五分钟了,老中头儿还坐在桌子前滔滔不绝地引导着我们跟他的思路一起畅想着将来,那感觉一如传销现场。
哎!就让他自我陶醉的说下去吧,可能是房地产的生意摊子实在是铺得太大,在往里垫钱就得押上房子跟老爹、老妈还有老婆跟孩了,借着这个机会,自己在狠狠地画饼充饥一把,某一天,没准能成真呢?
早就背好了包包,戴好了手套跟帽子的老丫,这会儿可能有点热了,很不耐烦地问我:“白狐呢?”
我一愣,心想,你怎么当他的面儿就喊出来给他老婆起的外号了呢?
“白狐?白狐是啥呀?”大哥问道。
这时,香菇姐更是失控了一般的笑个没完没了的。笑的确是一种开心的笑,但有时候把握不好火候,很容易暴露出事情的真相。
突然,看见桌子上我沏茶的水壶刚好是白瓷的,就指了指说:“白壶在那儿,你渴不渴,我给你沏点茶呀?”
“沏茶,好哇,我正说得嗓子冒烟了。”他说。
这会儿,香菇姐刚停下的笑,又被这沏茶给点燃了,看着桌子上的白瓷壶笑得差一点儿就要哭了。
“好好好,沏茶,沏好茶你端着上车里喝,省得这大冷天地你老婆在车里冻坏了,她一贯穿得不多,等你又等得很辛苦。”我说。
“没事儿,车里有暖风,冻不着她。”他说。
“你可真行,还真把她放车里了,走走走,关灯。”说完,老丫站起来就关上了灯,一使劲提起编织袋子放在走廊上,头也不回地一路小跑在走廊上没影了。
我跟香菇姐也快步走了出来,老中头儿一个人在后面嘟哝着,会还没有开完呢?这时,站在电梯里的我跟香菇姐互相对视了一眼,看着老中头儿的背影不禁笑了起来。
大楼门外,凛冽的北风怒嚎着吹卷起小广场上的雪沙,扑面而来,一年之中呵气成冰的季节。
一辆银灰的小轿车打着车前灯停在大门旁边,此时,坐在车里穿着白色狐狸皮的大嫂,更像是一位拥在火炉前面的贵妇人。
我跟车里的她了挥了挥手,香菇姐挎着我的胳膊快速地向车站走去。不一会儿,身后传过来一声车喇声,一道银光从小广场旁边的车道上滑过去,车的尾端留下一道白色的烟痕,在这漆黑的夜色里显得特别清晰。只消一会的功夫,凛冽的北风就吹散了那一道白色的烟痕。
人生,无数个遇见,遇见无数个人,却留下无数个不同的身影。这一刻,那一道银光仿佛是湛蓝天空划过的一颗流星,拖着的长长的尾巴滑向遥远的天边。
次日早上,马凤风风火火地跑来,坐在桌子对面跟我较对着昨日沙陈宝回去跟她学的话。
她操着一口很重的辽宁口音,说话又很急,听起来让人感觉不出标点符号,一窝蜂似的,着实有点闹得慌。
我招呼正在拖着地的老丫给马凤泡上一杯咖啡。这时,老丫一耸肩,两手一摊,意思是咖啡喝没了。
我心想,这老丫应该泡咖啡的时候你没有了,不应该泡咖啡的时候,你左一碗右一碗地没完。绿茶跟矿泉水早都没有了,看来只能沏我自己买来的茶了。
我在烧水、沏茶的时候,马凤就如同她名字的谐音一样,像一只马蜂一样的耳朵边上嗡嗡嗡地个没完。不觉,让我想起夏天的时候,站在小广场上的花坛边上,忽然落到肩膀上的那只马蜂的感觉。一时间,吓得我不敢动弹,生怕惹恼了马蜂它会来个鱼死网破。我心想,胆子在大的人都不敢乱捅马蜂窝,也不知道什么方法应对马蜂最好?
这时,我把一杯沏好的热茶放到马凤跟前,她看了一下,又闻了一下,摇了摇大脑袋说:“这柴火棍子泡水喝,我可咽不下去,你快留着自己喝吧! ”
噢,天哪!
我还真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形容茶水,生生地被她给气笑了。
“一般人,我还舍不得给她喝呢?”我说。她这会儿,捂着嘴嘿嘿地一顿笑。
“昨晚上,沙陈宝回家里跟我学,我寻思沙陈宝不是糊弄我呢吧?”马凤说。
看着眼前马凤,她瞅着你说话的时候,爱跟你眨巴着不大的眼睛。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一物降一物,这沙尘暴是不是应对马蜂最管用的东西呢?
试想一下,嗡嗡嗡的马蜂遇见铺天盖地的沙尘暴,它两眼一抹黄沙地还想蜇谁呀?恐怕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我寻思到这儿,竟然不自觉地笑出声音来,马凤愣愣地瞅着我,停止了眨眼睛。
“啊,没糊弄你,他没有糊弄你。我想说的是,你跟你老公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一个蒙古地,一个辽宁地,缘分哪!”我随意的跟她聊着天。
“没糊弄我啊,那谢谢大姐了!”她说。
“别谢我,你得谢谢你兰大姐。”我说,“叶因春后长,花为雨来浓。”
突然,传过来一阵尖锐的玻璃破碎的声音,吓了我一跳,眼睛不自主地看向窗户。
只见马凤憋回了要说的话,从兜里掏出来手机,电话那边传来沙陈宝的声音。哦,原来是她的电话彩铃,这动静,可真行。
过了一会儿,放下电话的马凤站起来要走,走之前悄悄地说,我来过的事不要跟沙陈宝说。我冲她点了一下头,看着她满意地发动圆滚滚的身体,开出店外去。
伴随着四季度末结帐的忙碌跟大雪飘飘、寒风怒吼,沙老板、马老板走马上任了。在兰老板的指挥之下,各家的帐目分得是一清二白。
奇怪的是兰老板没有跟沙陈宝、马凤签订任何协议,所说的内容全都是口头上的,而且是一种合租的形式。这让我不禁想起了红跟夏天,那年她们俩来的时候跟现在是完全一样的口头协议。
此刻,窗外漫天的鹅毛大雪,飘飘洒洒的落下,城市一瞬间定格在卡通世界里的银世界、玉乾坤。
窗内,因天色渐暗而打开的白炽灯映照着坐在椅子上,身着厚厚的红黑格子棉坎肩的兰老板以及忙碌着的大家。
这会儿,结完帐走人的贺龄玲、小微很是不自在,感觉就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可能是觉得往外租店怎么没有跟她们知乎一声呢?凭着她们的实力是轮不到沙陈宝的。
有时候,有些事情不是完完全全凭实力来证明的。或许,兰老板觉得贺龄玲情商太凹,没有人情味儿,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凭谁也占不着她半分钱的便宜吧?如若轻易的把店面租给贺龄玲经营,到期未必能轻易的收回。与其让问题进一步复杂化,不如直接找个好说话的省事。
一直以来非常憨厚的张大庆,结完了帐给老丫买了很多零食,可能是想堵上老丫前个儿撅起的大嘴。这不是,老丫看着吃的,终于跟张大庆说话了,像极了闹别扭又合好的小朋友。
圈子虽然很小,但如果不是刻意的去找他,谁又知道再相见会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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