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初头的大丽永远快乐得像个孩子,我实难想象她的母亲照顾着大丽一家三口,就已然像是照顾着三个孩子一般,一天得闹得有多欢实。
这一刻,在洗手间里洗过了一对小胖手回来的大丽,对着玻璃门自愉自乐的甩着水珠,当水珠淌成一条线向下坠落时,她就飞快地拿起抹布擦了又擦。
我走到小窗前,凭窗而望,小广场上的冬天白茫茫的一片。
自打北边刮过来的寒风,呼啸着,横扫而过。这会儿,它拼了命也非要摇动老榆树的枝干。偶尔,掉落下来的几片深褐色的枯叶,迷茫在北风里不知道将被吹向何方。
沙陈宝破旧的银灰色面包车,停靠在小广场的旗杆下方台阶的一旁。就在前几天,我坐着他的面包车去工厂,突觉他的不易。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我,刚一上车就开始后悔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坐在一块冰坨上一样的拔凉拔凉地,他在发动车子的引擎的时候,我还得用手抓住一个铁丝钩子把车门子挂在车架上。
哎!当车子行驶到陡峭的坡路上,上坡时,车前挡风玻璃窗下面似乎是一个装杂物的抽屉,门子坏了,一些螺丝刀、钳子、铁钉等等的东西全都倾倒在我的身上。他一边儿呵呵呵的笑着,一边儿让我收起来用手把着,我也真是没办法,捡起来后,用手推住门子不让它们在倒出来。这时,他居然说,下坡就不用你管了。是啊,他好像懂得的知识还不少,至少知道力学的原理哦!
那会儿,下坡时他竟然开得飞快,一个劲儿的按着车喇叭,我说,你疯了吗你,你到是慢点儿开呀?
他聚精会神的两眼直视前方,就跟没听见我说的话一样。我好气哟!
然后,在车子行驶到平坦的路面上时,见他输了一口长长的气说:"我一直都在踩刹车! "
"噢,我的老天!你这破车,快把它丢了吧!"我说。
从工厂里返回来的时候,见他开着马凤崭新的红色轿车。混杂在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之中,感觉身旁那些车喇叭声音都变得柔和了许多。他说,这是他省吃俭用一年攒下的钱,在上个月他过生日那天送给马凤的礼物,他还特意在网上购了许多小水钻装饰,贴在车内黑色的棚顶。
我抬头仰视那些闪着白光又有点透明的小水钻,密密麻麻的贴得满棚顶都是,忽然,觉得像是小市场里高声叫卖大米的小商贩,天色擦黑时,大米洒了一地的样子。小商贩叫嚷得嗓子都破了,稍一有空闲就猫着腰一粒一粒的拾着地面上的大米,而他身后,坐着他体壮如牛的妻子。
窗外北风荡起雪沙,呼啸而过,一路怒吼着,冲向天边儿。走廊里窜进来的一股冷风,吹得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这会儿,大楼里的客户没有几个,商家的活动少得又少。若是在旺季,保安早就过来撵他了。就一如那位滑稽的大眼珠子保安,到处追着兰老板挪车一般。
这时,戴着狗皮帽子的沙陈宝,打开驾驶室的车门子钻了进去。发动了引擎,面包车沿着小广场旁边的一条车道,驶向马路上。
曾几何时,我站在窗口,看见兰老板无数次的这般开着车出去、在开回来,也曾无数次的看见过红跟夏天、中总跟老板娘、余年年跟她的老板、还有贺龄玲、小微跟张大庆。
光阴似箭,许多个年头过去了,许多景象似乎是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一样在眼前的大荧幕上回放着。
有春天的烟柳如画,花坛里红粉、橙黄、蓝紫色的小花,围着一群蜜蜂跟蝴蝶。
有夏天里,小池塘那一枝荷,身姿婀娜挺露水面,微风吹来涟漪,随波摇荡。此时,我在想念那支荷的夏天。
还有凉爽的秋天“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冬天北风怒嚎,满院白雪皑皑,似杨花细、似梨花白。眼前一个场景接着一个场景,拼凑成了一部回忆之中的电影在脑海中悄无声息的播放。
似乎是走了又回来,回来了又走的兰老板,无论她走得多远,其实她一直都没有走远。仿佛刚刚她还坐在店里不停的打着电话,这会儿,又窝在车子的驾驶室里吞云吐雾。我好像闻见她的香烟味儿,跟看见她坠入感情的深渊越陷越深,痛苦的卷缩在驾驶室方寸空间之内的样子。
忽然,一截枯树枝被风吹打的窗玻璃上又跌了下去。这会儿,窗外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天空被铅灰色的云遮挡。
晚饭过后,将近八点钟了。我在衣柜里翻腾着更厚实一些的衣服,下班时一路上冻得牙齿都在打着颤。
手机里的妮子发来一派南国迷人风光的美景,沐浴在万顷阳光之下,欣赏碧海蓝天的妮子,不知道此刻要比窝在东北暖气房里的我暖和上多少倍。我的心啊,在此时,被南国的热浪彻底征服。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终于冻得受不住了,我要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裙,展开一双隐形的翅膀,南飞的大雁在前边给我带路,飞向能穿着纱裙过年的地方去!
这会儿,杜鹃在一年四季烂漫如春的云南花市上,给我发来了很多漂亮的花卉图片。
哦!那枝头上的一抹艳影,芳姿妩媚,观其色,就知其香味的浓烈。有些珍贵的花卉品种,见都没有见过。我没有去过云南,但我知道彩云之南是鲜花的世界、鲜花的海洋,置身其中,定能让你饱尝大好的春光跟阵阵的清香。
我正在翻箱倒柜的不亦乐乎,兰老板打来了电话。未听其声,先听其笑的兰老板依然嘴上就跟抹了蜜一样。有道是好听的话谁都爱听,但可不是谁都会说,我青睐她的一张好嘴。
她问了沙陈宝的经营情况,我如实的跟她说着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并且问候了她的身体情况,也顺道提到了沙陈宝说没有抽出时间来去看她在最近,希望她早日康复。
她说沙陈宝一天天的忙,能有这份心已是很难得,话说到这里时,她剧烈的咳嗽了一阵,然后,简短的说了两句后,挂断了电话。
唉,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啊!她需要大把大把的时间养病。
这时,我找出来了一副更厚实一些的手套跟围巾,还有一件灰白色,许久没有穿过崭新的高领毛衣。明个儿就把它套在羽绒服里头,我想。
晚饭吃的是米饭跟炒土豆丝,还有特地为孩子炒的三丝,豆芽、蒜苗、肉丝。这会儿,觉得嘴里莫名其妙的有一股吃了生南瓜子的味道。我烧了半壶开水兑进凉透了的茶水壶里面。
大风撞在北凉台的窗子上,非常恼火的嚎叫着刮向别处。除了在冬天,北凉台上空空荡荡之外,其它的时间,都是九里香居住的地方。这会儿,角落里伫立了一口积满了酸菜的大缸。猪仔愿意吃酸菜,年年都恨不得把积酸菜的酸菜汤子就着酸菜通通地喝光、吃光。妮子未曾远嫁时,也时常会让我捞两颗给她送过去。每年的这一缸酸菜对于他们俩个来说,总是供不应求。
这会儿,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北风呼呼的刮着。时间就这样像一只快速旋转着的陀螺,你休想让它停下来一秒钟,哪怕仅仅是一秒钟,即便是无所不能的上帝也休想做到。
猪仔没有半分的改变在这一年里,也许,我说他没有半分的改变并不准确,他的酒量越喝越大,度数越喝越高。大腹便便的同时,头脑不断僵化。煮熟了的鸭子,光剩下了嘴硬了。就一如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你也永远都叫不醒一个溺在酒中难以自拔的人。
这会儿,我蹑手蹑脚地来到孩子的房间,帮他把窗子紧了紧,收拾好他挂在半掩的门上的衣服跟裤子,他已经睡下了。他带回家来的桌布放在书桌上,做饭时他跟我说被染上了一摊蓝色墨水,他不知道怎么能洗掉,我竟然忙得忘记了这事儿。
我拿起桌布,在卫生间里仔细的清理着墨迹,一会儿用凉水清洗,一会儿用热水清洗的费了很大的劲才算是清洗干净。这时,端在手里的茶水不觉又凉了。窗外,大雪依然在夜色里尽情飘荡着。
一夜的雪积得很厚,冷风依然怒嚎着,寒气逼人。
大清早上,沙陈宝拿着一把铁锹在铲着地面上踩硬的雪,一旁的大眼珠子保安还在张落着各家各户喊出来一个人清理小广场上分担区内的雪。
“早啊!沙老板。”我跟沙陈宝打着招呼。
“早。天太冷,你快上楼去吧。”他说完又猫下腰开始铲雪。
我看了看小广场上很厚实的雪,正经得清理上一会子呢。转身来到店里,大丽一只手里抱着个热宝一只手在继续记着帐,小仓库里传出来马凤跟晏姐说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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