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台州城外五里坡。
我和余十三在这里一住便是一个月。这些日子里,余十三的伤势渐渐好转。人身体上的伤可以愈合,但心里的伤痛却是很难抹去的。
坚强如余十三这样的人,看到自己残缺的手臂,也时常怔怔发呆,眼神中略带忧伤。只是,他从来不肯将心里的事说出来。
李霄汉隔三差五便会来五里坡,一则是为我们带来一些食物,二则是为我们带来江湖上的消息。
这日,李霄汉告诉我,七日之后,各大门派将再聚台州城,共商屠魔大事。
屠魔。
他们眼中的魔无非就是已经练了摩诃钵特摩咒的陈伯洋。月前那夜,陈伯洋被他师弟程文轩救走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据说曾有门派大胆前往括苍山打探消息,但终究是一无所获。括苍派已经荒废,派中弟子大都已经四散逃亡,整个山上只剩下几个不中用的老弱病残。
一本摩诃钵特摩咒,却让括苍派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无论是屠魔大会,还是括苍派,都不是我关心的事。我在意的只有纾瑶的生死。那日,陈伯洋虽未明说,但他言语间的大概意思是,纾瑶已经造他毒手。
这段日子,我思前想后,觉得这件事并不可信。藏龙涧中,陈伯洋与纾瑶相处的画面恍如昨日一般清晰,那时候陈伯洋对于纾瑶的喜爱溢于言表。即使陈伯洋已经练功练得发狂,但我仍不愿相信他会对无辜的纾瑶痛下杀手。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至今无法想通。陈伯洋离开藏龙涧时,武功尽失,自保都十分艰难。他偷走了摩诃钵特摩咒的秘籍便罢,为何还要带走纾瑶?
他当时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这些事情都需要我一一弄个清楚。所以,在谜底解开之前,我不会轻易相信纾瑶已死。除非......我亲眼见到纾瑶的尸首。
“陈伯洋那老头到底练得是什么邪门武功?”李霄汉已经不止一次地问我这个问题。
我始终没有告诉他。我说:“这不管你的事。”
李霄汉说:“那本秘籍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说:“我不告诉你。”
李霄汉摸着下巴,说:“本来我想要和陈元彪打赌去偷那本秘籍的。可惜那奸诈小人陈元彪死活不肯应战。”
我忽觉得眼前一亮,问:“你可以偷到那本秘籍?”
李霄汉瞥了我一眼,自信满满地说:“天底下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除了情。”
我不禁好奇,问:“为何你不偷情?”
李霄汉刚想说话,却听余十三说道:“因为长得丑。”
我呵呵一笑,却见李霄汉已憋得满脸通红,他霍地站起,指着余十三叫道:“臭小子,老子已忍你很久了,你莫要一再挑战我的底线。”
余十三不屑地说:“至少我不会挑战你的底.裤。”
李霄汉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他气得哇哇直叫,撸起袖子向着余十三扑去。
我眼见李霄汉要对余十三动手,怕他不知轻重打伤余十三,慌忙抽剑去阻挡。但我还未出手,却见余十三从地上抓起一颗石子向着李霄汉一掷。
李霄汉躲闪不及,石子正好打在他的胸口。他向后退了两步,捂着胸口,闷哼一声,表情极度痛苦:
“你,你这个臭小子!”
我拦住李霄汉,说:“好了,你不要再与他计较了。”
李霄汉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手中的剑,一跺脚,愤愤然走了出去。
2.
七日,转眼即到。
虽然不感兴趣,但我还是忍不住去了台州城。
余十三想要与我一同前去,但他重伤才愈,我担心他会有危险,便坚持让他留在了五里坡。
李霄汉是个闲不住的人。他自然与我一同钻进了台州城,想要一睹江湖屠魔大会的风景。他大摇大摆地走在早已空空荡荡的街道上,说:“不知各大门派的人会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制服陈伯洋这个魔头。”
“我见他们那些人武功比起你来可差得不少。那日你身受重伤,却仍能在两招之间打败南华派的司徒清尘,当真是厉害!”
“唉,你的伤怎么样了?”
李霄汉的嘴巴片刻不肯停歇。不过,被他问到伤情,我不禁又是一阵担忧。那日遭受陈伯洋三掌之后,体内莫名多出了一股阴寒之气。这一个月来,我每日打坐调息,想要将那股寒气逼出体外。但不想那寒气却调皮得很,我想将它从气海穴逼出,它却一涌跑到了期门。我再运功到期门穴,那寒气却顺任脉而下直冲会阴.穴,弄得我双腿之间异常难受。
无奈之下,我得以自身内力将这股寒气逼到不太重要的承扶穴,并将它封在了那里。身体虽然不在受这股寒气影响,但总会觉得屁股一阵阵地发凉。
余十三近来也多次问我:“你为什么总是烤自己的屁股?”
我无从向他解释,只得默不作声地把屁股从火堆上挪开,默默地忍受寒冷。
街道尽头,一个人影出现。我定睛一看,却见是柳无风向我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我问道。
柳无风说:“奉命前来。”
“奉命?”李霄汉好奇地凑到柳无风跟前,问,“奉何人之命啊?”
柳无风瞥了他一眼,问:“你是何人?”
李霄汉一拍胸脯,傲然道:“盗王李霄汉是也。”
“嗯?”柳无风眉心一锁,道,“你就是那偷了秦相寿礼的毛贼?”
李霄汉打量了柳无风一遍,登时警惕起来,向后退了几步,道:“是盗王,不是毛贼!”
柳无风冷哼一声,沉吟片刻,说:“盗得好!”
李霄汉一怔,又将柳无风一遍打量,问:“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柳无风说:“你不必知道。”
“你!”李霄汉面带愠色,指着柳无风想要发飙。
我不愿看他们无意义的争执,便再问柳无风,说:“你来台州城到底有什么事?”
柳无风说:“找你。”
找我?
我问:“找我何事?”
柳无风瞥了李霄汉一眼,说:“你!走远一些!”
李霄汉自然是不肯,他嚷道:“我凭什么听你的?”
柳无风瞪了他一眼,拉住我的胳膊,说:“那我们走远一些。”
我和柳无风走出去十几米,李霄汉站在原地,满脸不屑。柳无风问:“当日你匆忙离开,可是知道这台州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说:“是。括苍派陈伯洋当日
坠崖在藏龙涧被我救下,那时他武功尽失,我好心帮他,但他却偷走了我的一本秘籍。”
柳无风问:“也是他掳走了你的女儿。”
我说:“不错。”
柳无风问:“那你可找到了你的女儿。”
我心里一阵失落,摇头道:“没有。”
柳无风稍稍沉吟,说:“如今台州城已成一片死城,各大门派又在此聚集。圣上大为恼怒,命你深入屠魔大会控制局面,以免各大门派伺机作乱。”
我说:“他们的目标不是作乱,是要除掉陈伯洋,为江湖武林除害。”
柳无风说:“陈伯洋要除,但各大门派也要防。”
我问:“我要怎么做?”
柳无风说:“月前我在临安府遇到你一位故人。他知晓你如今的处境,决意前来帮你。相必此时应当已经到了台州城了。”
我的一位故人?
我问:“是谁?”
柳无风说:“陆游。”
竟然是他。我心中莫名泛起一阵暖意。毕竟是旧友,即便是他有他的无奈,但在我危难之时,他仍然会不愿千里地前来帮我。
我问:“他在哪里?”
柳无风说:“我不知道,你自己找吧。”
我说:“你要去哪?”
柳无风说:“我是朝廷中人,皇上不叫我插手江湖之事。只叫我传旨给你,如今我差事已经办完了,理应即可回京复命。”说罢,柳无风转身离开了。不知是否有意,他竟然从李霄汉身旁走了过去。
两人目光短暂相交,彼此冷哼一声,擦肩而过。
3.
柳无风的背影消失在街的尽头。
李霄汉嬉皮笑脸地走了过来,满脸得意洋洋。
我问他笑什么。他也不答,只是伸手举起一个钱袋。
我问他:“你偷了柳无风的钱袋?”
李霄汉点了点头,说:“原来他叫柳无风。”
我突然开始担心柳无风。以他那样视财如命的性格,若发现自己的钱被偷了,不知道会陷入怎么样的痛苦和疯狂之中。
李霄汉将钱袋收入怀中,说:“我们走吧。”
台州城风月楼。
这里曾经名满台州的妓院,一向门庭若市,燕舞莺歌,热闹非凡。
如今这里还是人山人海,好不热闹。只是,再也没有了莺歌燕舞。
风月楼的姑娘们早就已经逃跑了。这里聚集的是各大门派的人。
放眼台州城,多少空闲的高门阔院,也不知道是谁最终选择了这样一个地方召开屠魔大会。
李霄汉踮着脚尖,向风月楼里张望,嘴上不停地抱怨:“怎么这么多人?可要如何进入呢?”
而我却再也没有心思关注风月楼前摩肩接踵的人群。因为我已经被风月楼上一个孤单的身影所吸引了。
他笔直地站在风月楼上远眺。楼顶的风很大,吹动他的衣袂飘然若神,就如同七年前他站在大理寺外燕莺阁顶一样。
作者说:新书《笑谈五代史》已发布。没有申请签约,暂时对该书没有什么信心,所以发出来先给几位读者看看。麻烦各位抽出宝贵的时间,给点建议,看看有没有写下去的必要。苇孜在此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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