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如果我能听得懂马说话,我一定会好好审问一下那匹将我驮到临安城的牲口。有段时间,我甚至怀疑它是易小心刻意安排在我身边的卧底。
可是,马的嘴里掏不出人话。能掏出来的,只有些已经咀嚼了一半的草料。
娄琴留下一封书信便走了。
在我接到那封书信之后,娄琴客栈的招牌被摘下来,换上了新的招牌——百诗楼。
我问,这名字有何含义?
中年人说,他叫解卓,他父亲曾继承祖业,在洛阳城经营了一家万诗楼。后来,万诗楼没了。他想重建祖上的荣耀,所以把取名叫百诗楼,等客栈经营得更好了,他就把百诗楼再换成万诗楼。
牌匾安好之后。解卓对我说:“你是百诗楼的第一个客人。”
我说:“很好。你们这里有没有好酒?”
解卓笑道:“一壶桃花醉,百酿皆似水。”
桃花醉......
这是一个好名字。
我临窗而坐,将血芒放在桌上。
桃花百酿人不醉,站憔悴,卧流泪。我想,我这一辈子混到这个模样,还能饮一壶美酒,体味痛苦的滋味,倒也是无怨无悔了。
2.
桃花醉。
名字虽美,酒性却很烈。喝了几壶便已经醉得不醒人世了。
直到深夜,我从迷离中醒来。大概是没有吃什么东西的缘故,腹中犹如火灼一般,异常难受。
我倒了一碗凉水,大口喝下,稍稍缓些,走到窗前,迎着晚风看天上的冷月。
娄琴去了哪里,我已经不太在乎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选择的路。从前,她说她留在临安,想着自己和赵构在一座城里,既安慰又觉得痛苦。她既然走了,我想她大概是不需要那种安慰了,也不愿再承受痛苦了。
我极目远眺。
远方,清冷的月辉下,一道黑影绰绰,在远处的屋檐上晃动,从一个屋檐眨眼间晃到另外一个屋檐,又眨眼间跳了回去。
我以为自己是酒醉未醒,产生了幻觉。这大半夜的,谁会这么无聊,在临安城的房顶上跳来跳去。
但很快,我发现,还真的有人无聊至极。
那并不是我的幻觉,而是的的确确有一个人在别人家的屋顶上跳来跳去,不知在做些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人武功极高。
我跃出窗外,奔向那道黑影。
还未到跟前,那黑影忽然发出“嘿嘿”几声怪笑,而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黑影的消失,让我感到的不仅是惊讶,而且还有从心底里惊出的恐惧。这实在是一件让太恐怖的事,因为以我今时今日的武功,这世间已应该没有人能在我毫无反应的时候消失不见。
可这个人的确存在。他刚刚从我的眼前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我却连他的样子,甚至是身形都没有看清楚。
这个人会是谁?
夜风变得越来越冷,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了。这种寒冷并不是由我心里发出,而是我真真切切地觉得冷。
这世间只有一种武功可以给人带来如此强烈的寒
意。
这种武功,这世间也只有两个人练过。一个是我,而另一个就是陈伯洋。
我站在屋顶上,使劲地找着,我希望在哪个角落里能够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甚至是一丝半点可以寻觅的踪迹。
但是......没有。
3.
我知道陈伯洋就在临安城中。
他一定藏身于某处,此刻正在做着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或许下一刻,他便会疯狂地制造很多杀戮。
我必须要找到他。一刻都不能耽搁。
我连夜想武林盟奔去。只有到那里去找廊道会的兄弟,让他们设法在临安城中帮我寻找陈伯洋留下的蛛丝马迹。
这个机会尤为珍贵。如果不能够把握,陈伯洋一旦离开临安,他便会再次没入茫茫的江湖,让人寻觅不见踪迹。到那时候,大海捞针,找他不见,这世间不知道又会死伤多少无辜的性命。
雷峰塔上,每一层都发出悠悠的黄光。
即使是在深夜里,那座塔上依旧灯火通明。彻夜常明的烛光,从我踏足临安时,便从来没有见它熄灭过。
它的光虽然不比阳光一样耀眼,也不如月光一样明亮,但它却是这深夜临安城里,唯一可以为我指明方向的长灯。
迎着雷峰塔的亮光,我一路奔向它对面的小山。踏上山时,我便已经感觉到气氛中散发出的诡异。
脚下的山石透着可以刺破鞋底的寒气。两旁的树木都已干枯,发黑,死亡......
我意识到,陈伯洋已经来过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十分强烈,不觉加快了脚步。
武林盟的大门紧闭。
我一只手伸过去,触到门板的瞬间,感觉就像是摸到了一块寒冰一样。我急忙把手抽回来,抬起一脚将门踹开。
清冷的月光下,武林盟的院子里,遍地死尸,一眼看去已不止七八十具。那些尸体有的趴着,有的仰着,横七竖八。无论远近,从那些仰着的尸体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恐惧、惊讶或者其它什么怪异的表情,甚至他们其中还有人保持着欢快的笑容......
这实在是太过惊悚了。因为一切不合常理的现象只能说明,凶手是在一瞬间杀死了所有的人。那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即便是阴差索命也不会有这样的速度。
只能说这个凶手比地狱里索命的阴差更加恐怖。
“陈伯洋!”我愤怒地吼着,“我知道你在这里,你给我滚出来。”
声音武林盟的院子里回荡着,由近及远再由远及近......
我拔出血芒,从东侧厢房的第一间屋子开始找起,一间又一间,一个角落又是一个角落......直到我寻遍了武林盟里所以的地方,却仍然不见任何人的踪影。
站在遍地的死尸之中,凝视着那一张有一张陌生的面孔。他们应该都是廊道会里的兄弟,曾经他们是天底下最穷苦的人,白景行将这些人交给了我,我曾许诺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但我却一再地利用了他们,让他们无端地卷入了本不应该属于他们的风波。
如今他们死了,被陈伯洋杀死了。他们的每一条命从此都刻上了我的名字,无论
是天地之间还是阴曹地府,都有我洗不去的负罪。
4.
我在武林盟的院子里坐了整整一夜。
天色拂晓,温暖的阳光渐渐洒进了武林盟的院子。阳光的确很暖,它很快驱走了院子里阴寒,却怎么也赶不走我心里的寒冷。
我豁然起身,披着朝霞的光彩,却背负着满身的罪恶,向着武林盟外走去。私仇公恨交叠,陈伯洋的命,必须由我亲自终结。
“哎呦!”
才迈了两步,忽然听见脚下一声惨叫,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我一惊,跃出一丈,拔剑戒备。却见方才惨叫的那“尸体”正趴在地上瑟瑟地发抖。我又惊又喜,慌忙收剑过去,将那“尸体”翻过来。
“明少忠!”
“帮主!”明少忠听到我在叫他,忽地睁开眼睛,翻身跪在地上,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流不止。
我心中稍稍宽慰了许多。这个时候,有人能死里逃生,的确是天大的惊喜。我问:“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少忠哭道:“帮主。昨日黄昏,我们城中的兄弟传信说,见你在临安城中出现。我想,你既然回到临安,定然回到武林盟来,因此聚集了临安城里的百十名兄弟,在武林盟等您。昨夜至子时,我们迟迟没有等到你的消息,便向就此在武林盟暂息,没想到忽然有一阵冷风吹进院子,我只觉得眼前有红光一闪,所有的兄弟接连倒在了地上。幸亏我反应及时,也佯装着趴在了地上,然后就听见一阵怪异的笑声,我,我就再也没敢起来。”
他的话无疑印证了我所有的猜测。
我说:“你可知道那人往哪里去了?”
明少忠摇头,却忽然又点头,刚点了两下却又开始摇头,一副拿捏不定的样子。
我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
明少忠含含糊糊地说:“我,我听得不太真切,好像听他说什么天目山,他师弟怎么样的,我当时太害怕了,一眨眼死了这么多人,吓得魂儿都要掉了。”
天目山?!
陈伯洋的师弟就是在天目山被我逼死的。我猜想,他这次到武林盟大开杀戒,一定是为他师弟报仇的。
这时,他或许已经回了天目山。无论是也不是,这都是唯一的线索了.......
我转身要走,忽然听见明少忠在身后喊道:“帮主要去哪里?不要丢下我!”
我说:“我要去了却这件事情。你不能跟着我。”
明少忠说:“不,我一定要跟随帮主左右。”
我说:“陈伯洋很危险。你跟着我一点用都没有。”
明少忠拦住我身前,说道:“帮主看地上的这些兄弟,他们很多都与我同甘共苦,患难多年。他们都死了,我唯一的心愿便是为他们报仇雪恨。虽然我武功不行,但我有一颗心和一双眼睛,我会代替这些兄弟去见证帮主为他们报仇的那一刻。”
我为他的忠义而感动不已。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到时候,你要躲得远一些。”
明少忠激动道:“帮主答应了?”
我点了点头,绕过明少忠,走出武林盟,向着天目山,向着这一切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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