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之外的远方,洛辰盘坐在一处山头处。
山头周围,散放落石,皆是被暴力攻破的山体裂石,他记得蛮兽过境时期曾有几处战场,一处是千鲤红绡与王术的伏杀战,另一方则是藤虎与南常武的交锋,此地,便是后两位的搏杀场。
阳光落在城池一角,染红一片,随后慢慢照亮一方天地。
洛辰静静的看着烟石城,厚重深沉的基石,宽阔高大的墙体,就如同一条巨大古老的山岭横亘在眼前,犹如一段古老的长城遗落此地。
当初阳的光辉消散,洛辰起身,抖落一身尘土,重新换了一件衣裳,在城门口近处喝了一碗辛辣羊肉汤,吃了三块面饼,又借得店家清水清洗的脸庞,最后顺着人群进入城中。
再次回到南亭街延生出来的辅道,那条约莫百米长的集市。
走到这里,也就意味着离家不远了。
前方,街道两旁火枫树赤色叶片飘摇不止,如同一道道红火在燃烧,树后,是一座座篱笆泥墙圈住的院落,青瓦白墙,高脊大屋,飞檐有雁雕,炊烟袅袅,升起又散开,一颗颗亮晶晶的火星随之浮升,不多时便湮灭了。
篱笆枝木上挂着红彤彤的干辣椒,一条辫子似的的圆蒜,蒙上了糖霜的柿子···
一只狸色家猫轻盈的走在篱笆枝杈上,几个翻越便来到了另一户晒放的鱼干的竹篾筐旁,它就嗅了嗅几下,随即慵懒的躺落一旁,一爪搭在框子上,示意都是它的伙食,汪汪汪,一只主人家的黄狗冲出自己的小木屋,趴在篱笆下吠叫。
屋里有烧饭的锅碗声,更有顽童皮闹的欢腾声,没有人注意到外面的情形。
百米集市,日生而出,日中即散,是烟石城柴米油盐的基本街市,嘈杂、喧闹,身处其中,走路都要细心一点,以免撞到来往匆匆的早行人。
“前辈-”缓步慢行,洛辰终于集市的一端找寻到了那位儒冠道服卖书人。
此刻,此人正向着来往的路人摇晃着手中的青面书卷,道服的宽大长袖不停的甩动,其身纤瘦如竹,亦是摇晃起来,如同昨夜那根根衰败苍老的蒲草。
他歪带儒冠,身着道服,左看看,又瞅瞅,不拘形貌,不重他意,好似并非注意到洛辰,以及他的前辈一言,仍旧向往来行人兜售着青面书卷。
“前辈,还望解惑。”洛辰走到近前,安静耐心的等待着。
“我不叫前辈,我叫司书清,我昨夜又写完了这本书,你买不买?”儒冠道服卖书人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洛辰说道。
“多少钱?”洛辰目光瞥过青色封面,赫然亦是小城旧时光的字样,且,正是正统的大殷古篆,这种书,竟然是眼前人书写的?
“对于其他人而言,千金不换,对于你来说,需要一枚铜币。”自称是司书清的神秘男子开口道,脸带微笑,话语中似是有了对洛辰的极大厚待。
“我买下了。”洛辰递过去一枚铜币,并且接过书卷,收了起来。此人,此书,都变得非常神秘,书中的虚无缥缈,兼具奇幻气色的人物亦是浮上眼前,那名立下衣冠冢的儒生猛士徐巷庆,以及其余七八名生平事迹不尽相同的奇人士。
“你就不好奇此书中,究竟书写了何等内容?”司书清惊疑开口。
“书已经到手了,接下来的时间里都可以。但是前辈在此,还请解惑,昨夜留言,是何意思?”
昨夜大战之后,洛辰托着伤体停留月牙湾上,看见了司书清立于蒲草之上,在左邪宿体溃散之际收取了一道奇异灵光,如灵魂,似魂识,并在离去前留下一言,似是提醒,有似是威胁。
“哈哈哈,数多年来,也曾有几位如你一般的人被其看在眼中,皆是与传说中的南王有着关联。不过唯有你,在其手上支撑了这么多回而不死,或者说,伤而不死。”
洛辰稍作思索,心中划过礁湖珠上左邪所说的话语。
在自己之前,更有数人入了左邪的眼中,他们或是形体相似,或是魂体相似,动作举止,然而自己是最不像的一个,却又是活的最久的一个。
棋子,傀儡···
蓦地,洛辰想到了那战时笼罩投射的众人目光,赤裸裸暴露在众人眼下,其双手垂落,拳头紧握,一丝丝鲜血渗出拳缝,不由得沉声道:“左邪不确定,你们也不确定,故而想让我继续留在此地,维持这种微弱垒卵的状态?”
“非也。”瘦高苍老的司书清摇摇头,转身看向那方月牙湾,目里尽是沧桑意,沉默了许久后,叹息道:“不是不让你走,而是你走了,不久后便会死于非命。血色识海,雷霆,哪一样都会要了命?”
司书清走进了的巷子,洛辰紧随而去。
走进去还是连通喧闹小街,走出巷子时,洛辰眼前空间泛起一阵涟漪,晃眼后再看,眼前赫然是那蒲草连绵,萧瑟枯败的月牙洼水泽地。入目满天地的蒲草丛,水汽冰寒,苍茫凄凉,不规则的冰块漂浮水汪上,远方水波不兴,白雾漂浮一层,,近处则是一片灰褐,掺杂着交错斑驳的漆黑条段,就如同一条条潜伏的蟒蛇弯曲波动,与夜晚月牙所见的景色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
洛辰缓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寒气似乎掺杂着微妙的寒冰,冻彻、割伤鼻腔与喉咙,令其浑身一震,精气凝沉。
他看着眼前耳目具新的月牙湾,不做他言,他知晓并非景致有了差别,而是自己的所见所知,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司书清说道:“雷霆的毁灭性,暂且不多言。你体内的血色识海,大凶异象,普天之下,若说还有人拥有掌控方法,唯有那尊大凶而矣。他是在找寻你的真身,找寻南王的痕迹,亦是在锤炼你的力量,想必踏足修行,你也明白自己究竟铸下了何等的根基。”
洛辰松开双手,任由鲜血滴落,道:“力量存在的意义,不过为了更加美好从容的生活,生活若不尽意,力量将毫无用处。”
“是啊,是无法尽意。”司书清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随后缓声道:“不过,却可以让你生活下去,你父母不用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与悲哀。”
“血色识海,凶邪异常,心神一旦松懈,沦为嗜血的杀戮之人,你在幼年时期,血色识海已经爆发侵蚀过心神,若非这么多年来的调和与打磨,你早就跌落杀戮道,不能自拔。”
“且,杀戮意念一起,一次胜过一次,难以自控,祸及周边亲人。所以说,对你而言,不做离开,保持距离,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很精彩,也很有道理,我相信。不过,更是为了你们的谋划吧?”洛辰闭上双眼,梳理片刻后,睁眼看着前方,平静开口道。
“噫噫-”司书清发出虚声,不做过多解释,只顾着看向眼前的月牙湾。
洛辰知晓接下来再难得到什么,司书清能够讲明的也就如此,他最后做一拜别,拱手起身后,忽而严肃的询问:“敢问前辈,是那上古战祸的遗人?又与大殷、那座烟战都有着何等关联?”
“过去发生了很多事情,但关于烟战都、关于左邪等,我还没有弄的清楚,我觉着它们很重要,不然,将来即便鼎盛辉煌,也还是免不了重蹈覆辙。”他最后看着洛辰,道:“你且将我当作无关紧要之人吧,我不会帮你,却也不会害你。”
司书清说的云里雾里,并不言明,洛辰静静等了片刻后,就自行离去。
路上,洛辰见到了几位收拾好细软家什,决定离开的街坊之人,南亭街,还是那样的热闹,洛辰却是看到了一种衰落的迹象。
家的院落,二楼已经建好,还需在屋内雕琢。
洛辰回来时,花娘正在收拾着院落,见其身影时便眉眼含笑,欢快的开口:“哈哈,辰儿回来了,惜桐姐那里冷不冷?她那里忙不忙,奥对了,饿不饿,饭菜刚刚放下不久,我热一热。”
洛辰拉住走向炉灶的花娘,开心道:“不用啦,吃过回来的,一会儿就吃午饭了。”
花娘好似不听,仍旧执意走前几步,却被洛辰给挽住手臂,这才眉目舒展,道:“真的不饿,早上烙了些葱油饼。”
洛辰回应道:“真的啊,你也知道惜桐姐姐的做头,满满一大碗,吃不完不许走,嘿嘿。老爹他-”
“在二楼屋里呢,他不是还会木工活计嘛,早些年来到此地时,房屋格局已经定型,不好改动,现在新添了一层,也就好生琢磨琢磨,让他多费些心力。”
“这不叫木工活计,这叫木碶法,辰小子,你究竟学不学?”李老爹伸出窗户,低头大喝道。
“不如打猎,虽然有些辛苦,但是收获比木工多多了。”洛辰拍了拍长刀,大声道。老爹一直想教自己所谓的木碶法,偏屋里的那面书橱,便是以此法打造,甚为坚固,不费一钉,只不过,他觉得还是打磨力量作为重要。
“算了算了,不学,我还不愿教呢。”李老爹埋怨一句,便退回屋里忙碌起来,那里有那八名巧匠协助。
“辰儿不想学,就多做点器具放着。”花娘仰头高声道。
临近中午,院落中便传荡起呲呲的声响,更是充满了花娘忙碌的身影,洛辰放下一身物,洗净了双手一旁协助。
午饭很丰盛,有润红透亮的红烧肉,有醇香四溢的山菇炖鸡,下酒菜粉盐豆,油炸花生米,还有街坊邻居给的小咸菜。
酒则是老爹带回来的青江酒,不再是烈酒烧刀子,青江酒色淡青如竹叶,悬落成丝,温和酒劲中带着丝丝清冽,小咗两杯,微醺舒爽,休息片刻便可清醒过来,解乏解累,不耽误工夫。
洛辰本想取出虎醉十日酿的,考虑到它的生命药性,最后并未拿出来,至此,他更是想到了一种稀释的方法。
第二天清晨,洛辰收拾好长刀与书卷,走出偏屋,对着还在忙碌的花娘笑道:“娘,我去南方山里去了。”
花娘起身,湿手擦了擦裙角,走到近前,带着担忧道:“真的去啊?”
洛辰咧着嘴角,笑道:“放心好了,我只在外围打猎,没有危险,再说我的技艺很厉害的,比老爹年轻时还厉害。”
花娘匆匆回屋,又急切的取出一份包裹,道:“那好吧,小心一点。将这件衣服,还有吃的带上,最好跟着队伍走,互相有个照应。”
洛辰接过包裹,安心道:“知道啦。这就走了,不要送了。”
不多时,洛辰走出南门,看着广阔的大地,亘古的群山,停下了几息后将包裹收起,将长刀握在手上。
夜幕时分,阙玉山下玉井街,人群攒动,热火朝天,比起一个多月前更加热闹,洛辰背着大包裹走了进去,一路上,他知道了一个多月间的发生的诸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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