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儿,你已二十有六,是时候出去闯闯了!”
韩澈强忍着泪水,望着油尽灯枯的师父。
“师父,我不走,澈儿只想留下山里!”
师父咳嗽几声,怒道,“你个没出息的,在这山里能有什么出息,为师栽培你二十几年,就是为了——你在这惶惶度日的!”
说完,咳嗽的更加厉害。
韩澈轻轻拍着师父的后背,“师父,您别生气,我走,但要等你病好了!”
师父欣慰一笑,攥着韩澈的手,“我的病,我自己清楚,也好——等你在我坟前磕几个头再走!”
韩澈大急,“师父,您别胡说,我这就去找孙道长,他一定有办法的!”
这时候这位大限将至的老者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死命的拉回了韩澈。
双眼从迷离的状态变得炯炯有神,“澈儿,为师的本事都传授给你了,但要记住,山下就是修罗场,收敛你的善良,咳咳咳——鉴古易,鉴人难!”
话毕,老者与世长辞,韩澈嚎啕大哭。
自大三岁被师父捡来之后,韩澈就没有离开过,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山下的宋婆子开的杂货店。
不过韩澈并不觉得无聊,或者寂寞,师父教他琴棋书画,历史学识,古董鉴赏!只要这位师父会的都是倾囊相授。
余下的时间,山腰道观的孙道长教他打太极拳,还有道家的运气之法。
山中不知年月,但韩澈所拥有的东西,却和现在的年轻人迥然不同。
韩澈擦干了眼泪,葬好了师父。
在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转身便走,没有回头。
知守观,孙道长闭目盘膝,口中呢喃,韩澈没有打搅,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少时,孙道长睁开眼睛,韩澈拱手一礼,“孙道长,我特来辞行!”
孙道长缓缓点头,长叹一口气,“老友还是先我一步啊!”
韩澈默然,孙道长好像早就知道他师父今日要离开了。
孙道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韩澈,“拿着信去燕京大学,找一位叫杨景龙的教授,他会安排你的事情!”
信封中还有一张燕京的卧铺票和十几张红人头。
“里屋给你准备了一身衣服!”
韩澈看着自己衣服,“这身衣服是师父做的,还未破!”
孙道长摇摇头,“去换了吧!”
韩澈穿的是一身蓝色的道袍长衫,这身在山里穿着无事,可到了世俗的世界,那就成了所有人的焦点了。
韩澈虽然不解,还是走进了内室。
少时,一个二十六岁俊朗的青年,背着一个双肩包,上身白色T恤,下穿运动裤,脚上是耐克的运动鞋。
孙道长满意的点点头,“不错!”
“道长,我真的要穿这身衣服下山吗?太古怪了?”
“山下的人都是这么穿的!”
韩澈想起了山下的宋婆子还有他家的傻儿子,“山下杂货店的傻儿子好像也不是这么穿的?”
孙道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了两个字,“去吧!”
韩澈看着山顶的方向,师父的墓就在那里,看了好半晌,对着孙道长拱手一拜,毅然离去。
韩澈走了很久,孙道长的眼神仍旧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冗长一声叹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跟宋婆子也告了别,他家的傻儿子也有十几岁了,韩澈看着不免有些心疼,偷偷在柜台下压了两百块钱走的。
K1034列车马上进站了,请各位旅客——
韩澈听到此话,腾楞就站了起来,山下的基本常识师父和孙道长都跟他讲过,不过第一次坐火车,心中还是多少有些紧张,怕误了时间。
跟随浩荡的人群登上列车,按照号码寻找车厢。
坐到卧铺床,韩澈松了一口气,遥看着窗外,满脑子都是师父和孙道长的影子。
车厢内一共三个人,韩澈对面上铺的中年女人,进来之后就对着手机笑了不停,下铺的一个胖子,嘴里的金牙还有脖子上的金链子看着很违和。
韩澈在对面的上铺,闭目养神。
火车已经开动五六分钟了,一个女子推门进来,宽松的T恤,火爆的皮裤,身材和长相都是极品中的极品。
那个胖子正打着电话,眼中也忍不住露出了十分的猥琐。
女子柳眉微皱,看看自己的车票和上铺的韩澈。
“这位小哥?能麻烦换个位置吗?”女子笑着问道。
韩澈倒是没有丝毫犹豫,点了点头,直接来到了下铺。
“谢谢!”说罢,女子在不算宽敞的车厢里,一个鹞子翻身,直接到了上铺。
胖子和中年女人都忍不住一声惊呼,只有韩澈如同没看见一眼,肘搭在膝盖上,看着窗外流动的风景。
胖子总算打完了电话,看到有些愁容的韩澈,不禁搓了搓手。
“这位小老弟?”胖子满脸堆笑。
“有事?”
“嘿嘿,看你这愁样儿,也是没淘到好东西吧?”
韩澈不解,“什么?”
胖子摆了摆手,“小老弟你就别装了,你这穿着不像是县城里的人,肯定也是燕京来的学生要么就是倒腾古董的,来收货的,咱们是同行!”
韩澈无奈摇了摇头,继续看着窗外,不在搭话。
尘空山所在的县城,两年前发现过一个大墓,但考古队来了发现墓中的陪葬品似乎少了很多,又不像盗墓的干的。
京城的古董贩子知道了,这两年可谓是络绎不绝的往县城周围的村子跑,别说还真有我不少陶腾到好东西的。
胖子见韩澈不理会自己,也不尴尬,开始了自己夸夸其谈,什么潘家园老手,鬼市火眼金睛之类的。
古董行年龄能说明很多问题,韩澈的年龄不到三十,谁都拿他当空子。
胖子吐沫横飞,足足十几分钟,“小老弟,别愁了,胖哥今天跟你有缘分,给你看个好物件!”
说着去包里一阵翻腾,取出一团黄纸,慢慢打开,里面是一个香炉。
往桌子上一摆,胖子低声说道,“我在一个老乡家里收的,宋朝的老物件!”
韩澈打量了一眼香炉,手指肚在香炉上轻轻划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又转头看向窗外。
胖子见有戏,立刻竖起大拇指,“小兄弟,一看你就是行家,第二眼都不看!”
韩澈说道,“这是宋朝的香炉?”
胖子眼睛一亮,“如假包换啊,别人看不出来,您这样的行家跑不脱啊!”
韩澈无奈的笑了,师父跟他说过,山下骗子的这些手段,尤其是古玩行,真正淘到好东西的主,哪会拿出来这么显摆。
“小兄弟,哥哥拿出来可不是为了跟你显摆,这次我淘了不少好物件,看你这个样子,哥哥也不落忍,这样,这香炉我多钱收的,就多钱给你了!”
没等韩澈回话,上铺的中年女人把头探了出来,“大兄弟,能把香炉给我看看吗?”
胖子面露难色,转而说道,“也行,您小心点啊!”
中年女人连连称是,香炉在手中把玩了几圈,啧啧称奇,“这可是宋代定窑的香炉啊!”
胖子啪的一拍手,“想不到大姐您也是个行家啊!”
中年女人说道,“大兄弟,你这个香炉卖我吧!”
胖子一把夺过香炉,连连摆手,“那可不行,我跟这位小老弟投缘,都说好卖给他了!”
“你这香炉多钱收的?”女人问道。
“三万啊!”
女人伸出五根手指,“我给你五万!”
胖子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你这让我不好办啊!”
“大兄弟,五万不少了,别太贪了!”
胖子一下就急了,“你知道是宋代定窑,那你应该清楚,这东西在拍卖行价格绝对不会低于这个数!”胖子伸出五个手指,翻了一下,意思是十万。
女人尴尬的一笑,“哎呦!大兄弟,你也别动气,拍卖行繁琐的很,我直接给你现金,还没有手续费!我再给你加一万!”
韩澈一直在看戏,觉得挺有啥意思,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拿他当成活驴现宰了。
按照正常的流程,他们眼中韩澈这种愣头青,就应该站起身,赶忙说我要了之类的话,或者攀谈。
但韩澈始终没动,就静静的看着。
从他手指划过香炉的一刻,他就知道这个说为的宋代定窑的香炉是假的了。
瓷器的知识,是师父最先教授他的,基本所有的瓷器,无论是定窑,汝窑,景德镇云云,韩澈打眼一看,手轻轻一划,就知道真假。
这是师父传授他的六合宝鉴中的指法!眼合与手,就知道香炉是假的,可见这东西有多差了。
训练六合指的时候,韩澈整个手指都是肿的,好不容易好了,没多久,又会肿起来,师父说手指一定要能感受所有细微的东西,否则就练不成六合宝鉴中的指法。
胖子仍旧没有放弃,满脸堆笑的对韩澈说道,“小兄弟,咱们都是买卖人,你看——”
“这样,今天就当教你这个朋友,就五万——这香炉就让给你了!”
中年女人立马就不干了,“我给你六万你不卖,凭什么五万卖给他啊!”
胖子冷哼道,“我的东西,我愿意卖谁就卖谁!你给我十万,我也不卖你!”
韩澈刚想说话,一双靴子从上铺扔了下来,正砸在胖子的脚下。
胖子吓了一跳,刚想开骂,只见头顶一个晃动的身影,下一秒已经出现在韩澈身旁,拿起靴子,两下就登上了。
上铺的那个女子,拿起香炉,看了几眼,放到了桌上,“就你这破东西做的这么次,还冒充定窑的瓷器!”
胖子虽然觊觎女子的美色,不过耽误自己的生意,他当即大怒,“小姑娘,可别乱说话!”
女子眼中满是不屑,“这东西颜色器型做得真像那么回事!”说着,手掐着了香炉的壁,“不过那个定窑白瓷的香炉做的这么厚?”
胖子气息一滞,没想到会遇上真正懂行的人,上铺的女人也不说话了。
胖子仍旧强词夺理的说道,“你说假的就是假的了,你谁啊?”
女子也没废话,“好啊,那就叫警察来看看吧,我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胖子大急,“神经病,不跟你们扯了,还有你这个木头桩子!”冷哼一声,把香炉塞进包里,推门而去。
中年人女人也跟了出去。
女子抱着膀子,气鼓鼓的坐了下来。
韩澈说道,“谢谢!”
女子看了他一眼,“你是真的淡然看出了门道,还是干脆就不是干这行的!”
韩澈微笑不语,别过头去。
女子拍了他一下,“我叫莫莉!”
“韩澈!”两人握了一下手,韩澈继续闭目养神。
莫莉鼓了股腮帮子,“那个胖子有句话说的没错,你就是个木桩子!”
说完,又是一个翻身,去了上铺。
火车足足开了八个小时,到燕京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韩澈看了看时间,得找个地方住下。
没走出两步,身后有人拍了拍他,“韩澈!”
是莫莉,韩澈微微一笑,“有事!”
莫莉拿出手机,上面是个二维码,“加个微信!”
韩澈苦笑一声,“我没有电话!”
莫莉一愣,狠狠瞪了韩澈一眼,转身离去。
韩澈也没在意,他在山里也不需要电话,身份证是孙老道带他去办的,办完之后,也是从来都没用过。
孙道长一共给了他一千二百块钱,留给了宋寡妇两百,身上只剩下一千块钱。
问了最便宜的旅店,也要一百一宿,韩澈没舍得,反正在山里也经常睡在林子里,吃了点东西,想去寻个地方睡觉。
师父跟他说过,城市里有个地方叫公园,根据师父的描述,在那里应该能待上一宿。
半夜十点,韩澈已经走出了五公里了,遇上一个人就打听附近那里有公园,但除了酒鬼,就是生意人,也不知道拦出租车,他一无所获。
黄天不负有心人,又过了一个小时,他走出了市中心,来到了外围,这里很荒芜,有一片林子。
这种地方在别人看来是荒地,但在韩澈眼中,比那些钢筋水泥铸造的森林温馨的多。
刚准备过道,一辆跑车轰鸣而过,朝着韩澈就撞了过来,目测跑车得有一百五十迈朝上。
韩澈有如神助,急速反应,一只手快速搭在车上,肉眼都看不清速度,随即借助着双手,从车头到车尾几个快速的翻转,在车上略过。
随后双脚稳稳的定在原地,跑车刮到了马路牙子,还好一个急刹,在车没飞起来的时候,停下了。
韩澈看着眼前的红灯,在看看车,继续过道。
但他不想计较,车上下来的人说话却很不好听,一个青年走下车,一件衬衫上全是唇印,车里两个女人不停笑着,很刺耳。
三人都喝多了,尤其是这个开车的男子。
男子指着韩澈的鼻子,“你瞎啊!”
韩澈瞥了男子一眼,这时候男子已经晃荡着走到他身前,想要动手。
韩澈眼底闪过一丝寒意,手掌虚浮,一个寸劲,男子踉跄后退数米,开始哇哇大吐,韩澈一拳刚好打在了他小腹上。
吐了一会儿,男子继续叫嚣着,“你敢打我,你知道老子是谁吗?王半城!在这个地界,我一句话,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韩澈有些厌恶的看了男子一眼,继续朝着林子走去,见韩澈不理会,男子也不敢上前了,指着韩澈的背影说道,“你(脏话),有种留个名字!”
韩澈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冷冷的说道,“韩澈!”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