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元衡提着那一坛酒和一网兜螃蟹,来到子道山的后崖下。这里遍布山峦,松兰衍生,天净山翠。众峰竞高,直指入云。
鸢飞览戾天,望此峰息心;猿捷凌绝顶,观此壁怯步。
高元衡自小在这后崖半壁的一处空地上长大,需要上下攀爬,取水运米,每日几趟,早已娴熟自如。加上他的轻功内力修为极为精湛,履峭险如同平地。
只见他立在崖底,从丹田发气,身形拔起,宛若怪隼凌空,遁身三数丈高处,落足于一棵幼松之梢。
继而身躯再耸,似雄鹰掠云,须臾之间,乱石嶙峋的陡壁上,已不见了他的身形。如柔风过柳,只有几瓣碧兰花簌簌地自崖上落下。
天地造物,神奇出乎想象。这样险峻陡绝的峭壁上,居然探出了这样一块平地。平地上碧兰如茵,周围青山如黛,松林叠翠。
在这里,抛烦忘俗,饶是经世济纶者,亦流连忘返。不知是哪位古人,发现了这样一个世外桃源,爱恋难舍,索性砍伐松树,建造了几间茅舍,隐居终老。
高元衡入子道门仅一个月,就被师傅送到这里,侍奉师叔祖,于前人遗留下的茅舍间,习武研读,寄情于山林中,至今已有七八年的时光了。
高元衡的身躯在平地上刚落稳,忽然一股子猛风劈面而来。高元衡低头躲过,来人一式“横槊赋诗”,内力笼罩他整个的身体,如波浪翻滚般涌向了他。
他提着酒坛子和螃蟹纵身跃到一旁的长条石桌上,闪过这一掌。他的身子仅在案台上沾了一沾,已自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跃立在了地面上。
未及站稳,便冲着此人撒出一把石子。
来人似游鲤行波,在石子间穿梭,一一躲过后,得意地立在高元衡的眼前。那些石子打进了来人身后的石壁上。
高元衡探双手,一个“二龙吞珠”式子,抓向来人的胸前。
来人骂了一句“臭小子”,便分手去扣高元衡的左右脉门,高元衡双手似灵蛇一般,不但躲过了这一扣,反而欲缠来人的双臂。
来人不禁喝彩“好”,便反转此环招,撤回双臂,出右腿横扫高元衡,两个人便较量了起来。
茅庐内,一个苍老而又洪亮的声音,骂了起来:“老东西,你再打我的孙儿,那坛百年窖酒,我就喝光了”。
来人一听,立刻往后跃了一步,高元衡这才注意到,长条石桌上的那一坛子酒,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那一网兜螃蟹。
不知何时,师叔祖已拿走了那坛酒,他居然没有注意到。师叔祖的身法已臻佳境,自己望尘莫及。
高元衡抢步来到来人跟前,跪拜施礼:“拜见承思师祖”,然后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位承思师祖,系武当山“不肖”的弟子,武功修为极高,为人旷达豪爽,行事不拘一格,极不愿受世俗礼法的约束。
因此,拒不接掌门之位,终日浪荡江湖,游戏山水。或于溪边与孩童嬉戏,或于村头与老叟下棋,或是遍尝美食,或是广罗奇器。
所得稀珠罕玉,兴起时,珍爱难舍,昼夜摩挲;兴败时,弃之如同敝履,随手赠人,无论多么珍贵也不心疼。
如今须发银白,亦不改脾气秉性。年轻时结识这子道山“不羁”的师叔祖,两人倒是性格相投,相知多年。
承思“哈哈”大笑,拉起高元衡,看着那一网兜螃蟹说:“我今日是为它而来的,你做的那道碧兰茶蟹,我可馋了一年了”。
因这河蟹只在仲秋时节肥美,所以,只能一年尝一次鲜。
高元衡一笑,恭敬地说:“是,衡儿今日专候您老驾到,师祖请屋内稍等,衡儿即刻去做”。
“嗯”,老者背着手来到石壁前,看看那些打入石壁里的石子,皆是深入一寸,点点头说:“看来这一年,你的内力又精进了不少”。
然后审视了一番那些石子的排序,分为八个方位,每条方位上,有九个石子,便满意地说:“看来你悟透了我的衍气图”。
高元衡谦虚地回曰:“衡儿只悟到八九之数”。
思承老祖的眼里噙着泪花,悟出七十二术数,已是精髓所在。
衍气图,系思承老祖独创,括日月星辰之起落,囊风雨雪雾之润收,将节气更替、万象阴阳总结成图。他只授于高元衡读图之法,却保留了八九术数之算法。
而高元衡聪灵,推算得法,仅在练武休息时间,不仅悟出了八九算法,还将此图谙熟于胸,融汇于心。如此悟性,令思承老祖觉得后继有人,十分欣慰。
屋内老者声音又起道:“你多教我的宝贝徒孙儿些学识,不要教他那些下作的招式。”
“老东西,我那些压箱底的绝技,不是都便宜你徒孙了,还不知足”,承思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往屋里走。
师叔祖在屋里说:“我徒孙儿不是每年都孝敬你那碧兰茶蟹”。
“嗯,想起那碧兰茶蟹的香味,我就睡不着觉”,承思冲着高元衡喊:“衡儿啊,快快做来”。
“是”,高元衡一笑,恭敬地回道。
碧兰茶蟹,顾名思义,是用碧兰茶做的螃蟹。把河蟹趴着放在蒸屉上,蒸一会儿,空一下壳子里的水。然后,仰过来继续蒸,以壳作盘,留存其鲜嫩肉籽。
取春天时摘下晒干的那棵百年茶树上的嫩叶,以子道山上游的山泉水泡开后,将泡开的茶叶覆盖于河蟹之上,祛除腥味。
无需多余的香料,碧兰茶香徐徐渗入到蟹肉中,这道碧兰河蟹,不但没有腥味,反而清香鲜美。
起锅后,高元衡将碧兰茶蟹盛在盘里,端进了茅庐里。一进门,一股浓郁的醇香酒味,扑鼻而来,而且,整个房间都布满了。
“好酒”,高元衡不禁赞叹。
师叔祖“嗯”了一声,对高元衡说道:“看来那赵泰容是把他那珍藏的酒送给你了啊”。
承思接言说道:“衡儿每天给他送那么名贵的药草,又不收钱,赵泰容孝敬你一坛好酒,也是应该的”。
高元衡微微一笑,将一整盘碧兰河蟹轻轻地放到了石桌上。
他注意到桌上多了两只白玉酒杯,里面盛着微黄的酒。那白玉酒杯,玉质极佳,通体无任何纹饰,线条流畅,本就超凡脱俗,再配上这淡黄色的酒,真个如水晶琥珀一般。
不用说,这一定是承思老祖从关外搜来的宝贝了。
果然,承思老祖炫耀道:“这是我在关外一家被劫后的当铺角落里,无意间发现的宝贝,这应该是曹魏时期,宫中珍藏的酒器,可算是价值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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