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十年

一0四

    
    其实对于辽东现在的局势,杨镐心里面跟明镜似的。首发
    他以前曾和辽东李家将交情莫逆,努尔哈赤曾给李成梁当过骑奴,所以对于此人杨镐并不算是陌生。他深知努尔哈赤绝非善类,也知道凭借现在明军在辽东的实力,无法对其发动有效的反击,他刚才说的趁虚奔袭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对于这种已经成了大气候的势力来说,只有集结比他们更加强大的压倒性力量,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四面八方包围他们、彻底推平他们,显示出天朝上国的庞大实力,才能有效的震慑住塞外蠢蠢欲动的各藩部。杨镐从京中而来,很清楚现在朝中各个大佬们最担心的倒还不是女真,而是蒙古各部。
    上次努尔哈赤攻陷抚顺,就有蒙古宰赛、煖兔各部的暗中帮助。
    后来张承荫率军前往抚顺之时,蒙古宰赛、煖兔各营兵仍然集中在辽河西岸,察哈尔林丹汗的兵从西边压向东方,炒花部屯兵于镇静堡外。建州兵在东引诱明军,宰、煖各营呼应于西,使明兵进退维谷,顾虑重重。张承荫本来就兵少,为了防备蒙古人又被迫分兵扎营,最后三大营被各个击破,全军覆没。
    而前些时日建州正红旗大军毁边墙而入,大掠浑河以北,开原以东的城堡丧失了一半。而蒙古乃蛮、炒花部也出兵相配合,进犯长勇堡,使明军腹背受敌,不敢轻易出动。
    种种迹象显示,自古以来大明王朝的头号大敌蒙古部落,可能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虽然现在的蒙古骑兵已经丧失了他们元朝祖先所具有的那种所向披靡的锐气,但是现在的大明官军也不是建国之初的那雄师劲旅,双方是半斤八两。而塞外的多少双眼睛都在关注着这场战争,一旦进剿不利,暴露了朝廷外强中干的状态,估计很多势力立刻就要有样学样,群起进犯,到时候朝廷小心翼翼培育了一百多年的边境关系就将毁于一旦。
    女真人已经够乱的了,一旦蒙古人再闹将起来,整个北方万里长城都将不得安宁。所以这一仗不只是和女真人开战,还要打给蒙古人看。要让他们知道,中原王朝依然是强大不可侵犯的,只有显示出强大实力才能有效的震慑住这些野心分子。
    这一战是至关重要的,所以没有十足地把握,杨镐根本不会轻易大动干戈。
    对于杨镐来说,所谓的把握,就是军队。他能集结到的军队越多,他打赢的把握也就越大。但是军队的集结需要时间,所以杨镐真正的命门,就是时间。
    抚顺之事已经发生了,对于发生了的事谁也没有办法。但是李维翰已经撤职了,现在辽东是他杨镐负责,他担任辽东经略兼任巡抚,皇上还口头答应给他尚方宝剑,军权省权集于一身,多少朝中的党派在嫉妒他等着找他的毛病,多少御史等着弹劾他。
    他以前吃过这样的大亏,所以此次更是加倍的小心。在他负责辽东的时候里,他可不希望听到再有城池被攻陷的消息,否则这就是他的责任了。首发于
    但是女真人可不会按着他杨镐的意思来,谁能保证努尔哈赤在他没有集结到足够力量之前不乘机继续侵略。按照这样的速度,也许等他的大军调集完毕,努尔哈赤都已经打到沈阳城下了,他需要钱来加速。
    岳翔给他提供的高淮藏金的地点,凭他现在的力量,暂时还没办法去动,而且还没有判断出来真伪,这也是他暂时和岳翔维持现状关系的一个原因。宝藏地点竟然远在安乐州三万卫即开原境内,靠近青阳堡的附近,那里接近叶赫部的边境。
    若要去挖宝,凭他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必定要调动大军兴师动众前去施工护卫,此举必然引起努尔哈赤的注意。据说此人也在打着高淮藏金的念头,万一兴兵前去抢夺,岂不是辛苦作了他人的嫁妆。
    更何况现在没有足够的兵力让他调动,但是没钱的话兵调得更慢,这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杨镐早就意识到了这种情况若是放任下去只会越来越糟,所以下定决心凡是调进关内的兵马有一个算一个,先全都拉到镇北关去挖宝。同时他还需要一个能够暂时牵制住努尔哈赤的战略因素,让努尔哈赤无法轻易去干扰自己,进而为他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清河地理特殊,担任这样的角色正合适。
    只要清河能够在自己挖出宝藏来之前,令女真无法轻举妄动就成了。当然如果能够牵制到他集结大军完毕之后就更加理想了。当然这种把清河驻军当作消耗品的想法是不能太过明着说的,所以杨镐说的时候还是经过了一番粉饰。
    “诸位将军,现如今辽东军力无法完成对建州叛匪的进剿。若要取胜,只有等待关内的援军出关。在此之前,各位需得力保现有的城池不失。只不过,一味的退守避战只会助长叛匪的嚣张气焰,官军必须有所行动才可自保。昔日三国蜀弱魏强,诸葛武侯尚敢六伐中原,行的便是以攻代守之法,若是蜀汉一味退守,则早为曹魏所灭。如今辽东局势也是如此,若要活命,只有拼个死中求活。”
    杨镐以前也是在军中待过很长时间,知道这些边军将领说话喜欢直来直去,要想博得他们的好感,干脆也像他们那样用大白话干脆直白的表明自己的意思。
    “鸦鹘关地势险要,乃是天险中的天险,此等要隘掌握于大明手中,正是老天爷赐给咱们的一道屏障。我意便在这鸦鹘关驻下一支兵马,摆出时时准备进攻的样子,但是却不轻易出兵,暗中深沟高垒。建州老寨距此如此之近,建虏为了防备来自鸦鹘关的袭击,必定会时时防备,无暇出兵他顾。”
    杨镐的战术平心而论确实有几分道理。岳翔刚才也猜出了六七分,他看到鸦鹘关的地形时也惊叹于此地的险要。
    此地有大路通清河,后勤支援应该不难,太子河苇子峪附近有条小河支流分叉北上,在距离鸦鹘关西面大约三里的地方流过,水源也不是问题。若能在此驻扎下一支精兵,配以精良装备,选拔得力将领统带,就算努尔哈赤带兵前来叩关,明军凭借关墙地形也能层层阻击,还有清河之兵作为后援呼应,纯打防御战的话,明军未必是好捏的软蜀子。
    若是女真兵不来,大可大造声势,几万十几万大军随便夸张,摆出随时进攻的架势,也确实能起到一定的震慑牵制作用。
    但是现在哪里来的兵往鸦鹘关调动,各城的兵马自保都不够。况且要形成实质性的战斗力量,少了不行,最少最少也要来个万把人。杨镐此计虽好,但是却是不切实际。
    其余的众将不明内情,一听杨镐说的战略确实有道理,顿时马屁如潮,大赞经略大人神机妙算,魏朝和李进忠乃是太监,对军事是外行,也插不上嘴。杨镐越发得意,深觉得自己今天来鸦鹘关视察是来的对了,无意中竟然给他发觉了这样一着妙计。
    “抚帅所言之计确是妙计,然而正如抚帅所言,鸦鹘关地处要津,若在此驻下大军,必定会对建虏造成直接的致命威胁。努尔哈赤有此眼中钉,必定无暇他顾。但是换个说法,建虏若要他顾,必定会先排除此处威胁。倘若建虏率众来攻,如之奈何?”
    岳翔又冒了出来,他觉的杨镐此人用意颇耐人寻味,他本身无兵可调,却又说得这般胸有成竹,到底是打的什麽馊主意。难不成……岳翔想到了一个非常糟糕的可能性,于是想向杨镐问个明白。
    “呵呵,岳将军乃是沙场勇将,与建州叛匪交战多次,如何问得这般简单的问题。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有此而已。女真所善者,与蒙古骑兵无二,无非骑射而已。他有强弓快箭,我们大明也有火器大炮,本帅就不信这火炮打蒙古人能打得,打女真人便打不得?况且这鸦鹘关也不是大漠草原,适合骑兵奔驰追逐。建虏骑兵的战马再快,也未必能爬墙攀岩吧。”
    讲到这里,杨镐哈哈大笑,其余的人也跟着凑趣笑了几声。
    岳翔皱着眉头,等他笑完了,方才说道:“抚帅所言甚是,然而据下官所见所闻,那建州八旗却与蒙古人有所区别。蒙古人乃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然而这女真人虽也游牧射猎,但是也和汉人一样,择土地耕种,并非是完全的游牧骑兵,必要时步骑皆可上阵。况且山地作战,对其产生的影响也并不大。这些都是下官亲眼所见,绝无虚言,请抚帅明察。”
    “那也无妨,本帅适才所说的只是说明我方的优势所在。地利在我手中掌握,即便女真步骑皆能,我又有何惧?”
    杨镐自信的表情感染了其他众人,邹储贤瞧杨镐的眼神简直就像快淹死的人突然看见一个救生圈。军人性子直,他们会自发的尊敬能带他们走向胜利的领袖。杨镐坚定主战的态度最起码给这些身处最前线的将领们吃了颗定心丸。
    “况且建虏所图者不过掳掠财货而已,说白了便是一群土匪。这等人所行事必然以利益为先,倘若发觉是赔本买卖,他们又岂会强打硬攻?本帅只要努尔哈赤知道,若是敢兴兵来犯,必然让你付出承受不起的惨重代价,到时候他便会发觉得不偿失,试想如此,努尔哈赤并非傻瓜,他还会来麽?”
    杨镐的样子真的是成竹在胸,说话也透着一种自信。但是隐约带出的意思竟是说要将这鸦鹘关驻军当成消耗努尔哈赤力量的弃子。岳翔是听出来了,虽然觉得他说的从全局的战略上来看没什麽不对,但是他心中的不安却更加剧。
    “抚帅果然深谋远虑,令下官茅塞顿开。只不知道这鸦鹘关若要派兵马屯驻,需得多少兵马为宜,还有从何处调拨,何时能够到达。粮草如何筹措,请抚帅示下,也好让清河官府早些准备,以免误事。”
    这句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也是在场众将最关心的问题。增兵鸦鹘关,直接加强了清河的防御能力,还有粮草运输什麽的肯定也要经过清河,多少自己这边也能沾点光。可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众人心中都是摩拳擦掌,充满了期待。
    “这个本帅适才说过,现如今关内的援军未到,关外各城守备本已捉襟见肘,实无兵力可调。清河若要自保,唯有靠自己的力量渡过难关,所以本帅准备就近从清河调兵,驻扎鸦鹘关。”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邹储贤等将的脑子里好像凭空打了个闷雷,整个如木雕泥塑一样的傻在那儿了。岳翔则是苦笑了一声,心想果然被我猜到了,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杨镐果然是打得这个馊主意。
    “抚帅……这个……清河兵微将寡,若再分调,只怕……只怕……”半天,邹储贤才结结巴巴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无妨,本帅想过,清河的兵马原有五千余人,张游击后又带来三千人,得抚顺溃兵两千余人,还有本城的民团义勇两千余人,共有人马一万两千。调九千人前往鸦鹘关,与原有官兵共计万人,留三千人守城以做后援。清河乃是众位的乡土,鸦鹘关若失,清河必不得保,有此关节激励之下,将士们必然用命。我观清河兵马士气高昂,军容雄壮,有此精兵,正是天教本帅的计划成功。”
    话说到这个份上,邹储贤无法再说什麽,只得青着脸垂头丧气的站在一边。在看张旌,张云程等人,个个都是面色难看。
    岳翔在一旁心中犯嘀咕,这杨镐也太想当然了。也不了解清河驻军的真实情况,就下这种命令。当然这里也有邹储贤他们的问题,他们不敢让杨镐看到真实的情况,结果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清河之兵来自五湖四海,他们对辽东有何归属感可言?城内是唯一能给他们安全感的地方,让他们出城,凭他们那点战斗力和士气,根本就是送死而已。没开打可能就要逃跑大半。义勇民团有战斗力,但是那是各家的私兵,他们的身家性命都在城内,自然也不会心甘情愿的跑去守山口。
    这些人不是精兵,只是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军,要维持住他们的士气,只有让他们待在城内。绵羊就是绵羊,让羊去干老虎的活,是干不了的。
    若凭着杨镐的想法,清河失守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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