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冬日干冷,即便是大户人家的娇小姐,也不会日日都要沐浴。毕竟沐浴太勤快只会让皮肤更加干燥,除非每回沐浴完了都在全身上下涂抹润肤的油膏。
可天气太冷,若是家中财力不足以自己打造地龙,浴间温度也是没保障的。等涂抹完全身,只怕主家的姑娘们都要被冻死了。
宋家小院格局太小,人手也不足,自然更不可能做到这点。
止薇喜洁,也只能隔一二日用木盆沐浴一次,中间只用热水擦身,贴身衣物倒是日日换洗,从不懈怠。即便如此,绛雪还觉得太委屈她了,甚至还隐晦提起换一处大宅子的事。
止薇哪里敢应下,只能以跟娘亲约定好在此相见的借口推了。
腊月初八这日,止薇带着众女亲自下厨,煮了一大锅腊八粥,又烧了一大锅水,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洗完后,正当她披散着半湿不干的长发烤火时,止薇忽然觉着身上痒痒的。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偷懒没擦到背上那块皮肤,再加上靠着两个大火盆烤火,以至于太过干燥引发的瘙痒。止薇就没在意,心想着,等烤干头发再补涂一回油膏。
不料,那股干痒之意竟有蔓延之势,从背上到胳膊,似乎连成了一条线。
止薇皱着眉,勉强熬到头发快干时,解衣一看,却差点没被自己的眼睛吓到。
白皙的后背上竟出现了一道道血痕,胳膊上也不例外!
她将锦绣叫了进来,后者一见之下也是惊呼不已。
“这是怎么了?可是里衣上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锦绣忙不迭绑着止薇换下其他内衫,又用温热的帕子替止薇擦拭了一遍上身,可止薇身上的痒意却丝毫未减。
绛雪得知,脸色顿时沉下,打量了遍四周,却没见着小玲人影。
“小玲呢?人又跑哪去了?”
文竹说:“姑娘方才说今天过节,晚上一起吃锅子,差几味调料,小玲去东市买去了。”
锦绣也证实了这个说法,只是脸色有些犹豫。
“方才,我本是想自己出去买的,小玲主动提出要帮我,我就……”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了然。
自从管事上门那日开始,小玲被分配的活计就很难跟姑娘沾边,浆洗、叠衣这种活自然也不可能由她来干。可宋家小院太小,衣衫就晾晒在院子里,谁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衣衫不放,小玲若要动手脚还真有可能!
绛雪没有再废话,眼神在院内众人身上转了圈,又点了旁边闷声不吭的燕巧出去请大夫。
文竹见状,也没说什么,默默走到一旁择菜。
结果,一直到燕巧将大夫带回宋家小院,小玲都没回来。
绛雪脸色难看非常。
请来的大夫没能从那衣衫上发现什么端倪,又嘟嘟囔囔地说看不到伤处他无法下诊断,只开了一味外用的药膏就拍拍屁股走了。
止薇擦了那药膏,初时确实觉得清清凉凉,可过了一阵又痒了起来。
绛雪见她难受得紧,当即就要传话回宫,要请个太医或医女来替她看诊,却被止薇拒绝,还板着脸勒令她不许回禀此事。
且不说这么做不合规矩,她也不觉得这点问题需要大惊小怪。更何况,这毛病在身上私隐处,怎好随随便便对宫中那人提及?
只要一想到霍衍之看到这汇报内容的表情,止薇真是窘都窘死了。
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天都黑了,小玲还是不见踪影,绛雪彻底坐不住了。
“一定是她做的!都说没有千日防贼的,果然,我天天这么盯着她,还是被她得手了!”她恨恨地说。
锦绣提议,“不如去衙门说家里走失了人,让捕快帮忙找找?”
止薇冷静地说:“既然她在得手之后果断逃走,多半早就备好后路了,衙门不一定找得到。只是,据那大夫说,这并不像是什么毒物,起码不会致死。她费尽心思,应当不可能只是为了捉弄我!”
“难道她还另有图谋?会不会是那民间大夫经验不足,没见过这等手段?”
绛雪嘴里推敲着,心中微动,若是宫中流出的秘制药粉,说不定还真能瞒过寻常大夫,看来寻宫内的太医也不保险,没准对方的后手就在太医局呢。
“除了这二人,京城可还有其他名医?”
绛雪口中说的二人不外乎这次请来的周大夫,和上回止薇皇庄养病时请的那位王老大夫,都是名声在外,但似乎医术都比不上他们的名气。
锦绣在京城待得最久,闻言便道:“城里的四大药堂,就周王两家最为出名,诊金也是最贵的。实在不行,也可请陈章两位大夫来试试。”
文竹冷不丁插话:“大夫都是男子,姑娘的患处在身上,只怕不好诊断。那陈章两位大夫即便是来了,恐怕也无济于事。”
绛雪皱眉:“靠我们口述只怕难以做到精准,姑娘身上的血痕似乎还有扩散之势。如今看来,只能进宫请一位医女了……”
燕巧犹豫了下,怯怯说:“其实,早上来的周大夫那间回春医馆里有个女伙计,好像是周大夫的远房侄女,自梳不嫁,跟周大夫学了些医术的。只是,我见着她只是在分拣药材,也不知有几分本事……”
锦绣惊喜道:“既是这样,我连夜去请她过来看看。”
绛雪有些犹豫,看了看外头天色,又看止薇神情,只得答应。
她心中却暗暗盘算起来,若是一会来的女大夫没有良计,明天一早就得送信进宫。至于陛下什么时候看到,看到后会不会派人出宫,那都不是她能管的了。即便止薇怪罪,她也没什么好说的,陛下的要求谁敢不执行呢!
秦府。
秦夫人一身素服,在侧门下了马车后,就没跟身边的秦仲光多说一句话。
两夫妻都是从宫内哭灵回来,折腾了一天,身心俱疲,秦仲光也没心思安抚妻子的古怪情绪。在他看来,这都是因为皇后突然崩逝的缘故。只要妻子不会丧失理智,搅得家中鸡犬不宁,对他不敬、冷淡都是小事。
刚到二门处,秦夫人就见着了一身白裙、弱柳扶风的苏姨娘,在寒风中亭亭玉立,宛如一朵白玉兰。
秦夫人没说什么,冷笑着离开了,白玉兰可禁不住这腊月里的冷风吹。
秦仲光皱眉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这……”
他刚要说“这不合规矩”,可苏姨娘微微侧过脸去,露出个泫然欲泣的表情,他就不忍心斥责了。
这个小苏氏,最像他记忆中那女人的一点就是她的侧颜,还有那一双要哭不哭的水眸。
“这天儿太冷了,你身子弱,万一冻坏了可怎么是好?”
苏姨娘受宠若惊地笑了,“妾身只是想早点见到国公爷。国公爷进宫一整日,一定累了。妾身已经让人准备好热锅子,就等国公爷了。”
她温柔小意地伺候着秦仲光去了侧院,后者用过热乎乎的晚膳,又享用了一番美人服侍的温汤浴,虽然没能真做点什么,心里却是格外满意。
可等屏退了人,苏姨娘突然就变了脸色,神情惊恐地跪了下来。
“国公爷,求国公爷救妾身一命,救妾身那不成器的兄长一命吧!”
自苏姨娘进府以来这几个月,秦仲光对她格外满意,从来不会缠着自己要求份外的东西,就连苏大壮那个兄长也是他亲自寻上门闹了一场,无奈之下苏姨娘才求了他唯一一回。
爱屋及乌,秦仲光也不愿苏大壮出事,便搀起美人问到底出了何事。
可苏姨娘跪着死活不肯起,即便得了他允诺,都不敢有一丝一毫放松。
听她说完,秦仲光神色一肃。
“你说的可是真的?苏大壮没有说谎?”
苏姨娘红着眼道:“兄长为人好吃懒做、贪生怕死,没什么优点,就是胆子忒小,故而也只能做些偷鸡摸狗的小恶,其他事他是不敢沾手的,又怎敢在这种事上糊弄国公爷?那债主原本只让他还了赌债,后来又改口,让他去害那姑娘。他觉得蹊跷,便假意答应,去宅院外头转了两圈,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那宅院附近似乎有人盯梢,……”
秦仲光语气微冷:“那你怎么知道,这事跟夫人有关?”
苏姨娘怯怯道:“兄长不敢祸害那姑娘,怕得罪了不知什么人,就来寻妾身要钱还赌债。可妾身并没那么多钱,就,就就让梅香拿着国公爷送妾身的些许首饰衣衫出去当铺换钱。兄长跟梅香一起,不料走到半路,却突然见到夫人陪房里的何兰跟永兴赌坊的人在一处说话……”
她抬眼看了看不怒自威的秦仲光,心一横。
“妾身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有幸到国公爷身边伺候,已是妾身的福气。妾身什么都不求,为了免去夫人的疑心,妾身什么都愿意做。兄长是妾身唯一的亲人,只求夫人高抬贵手,饶我们兄妹一命吧!”
说到这里,她秀美的脸庞竟突然扭曲起来,捂着肚子倒了下去,显然十分痛苦。
秦仲光连忙喊人请大夫,却被苏姨娘拦着。
梅香一脸哀恸地上前解释,“姨娘没有大碍,只是方才服下了绝子汤,不免有些副作用罢了。这是抓药时大夫就说过的,奴婢本想劝姨娘,可姨娘不肯听……”
秦仲光心中顿时软如春水,随之而来的却是对秦夫人的愤怒和厌恶。
与此同时,秦夫人还不知侧院里头的这一出闹剧,她在接见另一个心腹。
后者汇报时,她终于露出了皇后崩逝后的第一个笑,冷淡而阴毒。
“让黄三尽快将那丫头处理掉,免得夜长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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