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到里面住的是什么人了吗?”
秦仲光坐在书房里,目光落在案上的灯盏,一动不动,语气却带有一丝寒意。
家将抱拳答道:“户籍司和牙人那里都问过了,买下那屋子的是个宋姓人家,几年前就办了过户手续。当时登记时,写着是普通商户。巧的是,宋小将军归京后也在里边住过一阵子,想来是宋小将军的家人盘下的屋子。”
“宋小将军?宋止戈?”
“正是。”
家将犹豫了下,又道:“属下在大榕树巷子打探时,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暗处窥视,实力和属下恐怕不相上下,不像是普通人。而且,据几个邻人说,宋家小院里奴婢成群,训练有素,也不大像是民间小家小户……”
秦仲光皱了皱眉。
宋止戈是他看好的后辈,举荐宋止戈去北疆历练也是他的意思,但他从未调查过宋止戈的家世背景,只知道对方是个普通商户子。
可何氏怎么会突然针对起宋止戈的家人来呢?
还有,这宋家到底是谁住在里头,还有人在暗处看护,派头竟这么大?
秦仲光性格粗中有细,虽不懂后宅争斗那一套,可前朝的局势他还是能看得清的。上一回,他举荐宋止戈时就有些狐疑,不明白岳丈何尚书怎么会突然跟他站到同一阵营,当时还以为是这位兵部尚书惜才善用,如今看来,很可能何氏也从中做了手脚。
这时,他的心腹管事走了进来,脸色既喜且忧。
“国公爷,那姑娘醒了,只是……”
秦仲光不耐烦道:“只是什么?有话直说!”
“只是,那姑娘是个哑巴,而且不识字。”
秦仲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哑巴?是天生的哑巴,还是?”
管事硬着头皮说:“是被人灌了药毒哑的。”
秦仲光怒极反笑。
“好,好个毒妇!毒哑了还不放心,若不是我让人跟着……哼,居然草菅人命到这般地步!等她弄死了那哑巴,弄死了宋家小娘子,接下来还要对付谁?如此蛇蝎妇人,我定要休了她!”
隐约知道内情的管事连忙劝阻,“我的国公爷诶,这个节骨眼上您可不能冲动。皇后娘娘才走了这些日子,外头的人都等着看咱们笑话呢。即便是夫人做了什么错事,咱们关起门来好好说就是了,何必闹得人尽皆知呢。”
秦仲光压下心头火气,直接吩咐:“将那丫头提过来,我亲自审!”
可叫他失望的是,他没能从这个奄奄一息的丫头嘴里问出什么有效信息来。
他问她是不是受人指使去害宋家人,那女子痛哭流涕着点头。
可他问是不是秦夫人指使时,那女子却茫然摇头,最后比出三根手指,谁也不清楚她到底想说什么。
就在秦仲光犹豫着要不要找何氏对质时,证据却自己找上了门。
心腹管事一脸怪异地带着两个人进来,其中一个被五花大绑,还打得鼻青脸肿,另一个则是昨夜跟着那黑影找到哑巴女子的手下。
“国公爷,属下昨夜为了救人,不慎被这厮逃走。今日想去那一片寻他踪迹,不想却看到他这副模样倒在巷子里,属下叫醒他问了几句,见他无所不答,就把他带回府了,任凭国公爷处置。”
“这么说,他招出他背后的主子了?”
那手下犹豫着还没开口,被绑着的那个已经嚎啕着招了。
“国公爷,国公爷,小的什么都肯说,您别杀小的。小的名叫黄荃,本地人士,因家中排行第三,又有一副好皮相,人都叫我黄三公子。前几日,突然有人拿着五百两银子来找我办事。我也不知那药粉有什么功效,梅香只让我接近那家的奴婢,哄得她们愿意动手即可……”
黄三说到最后,见秦仲光脸色还算平静,索性为自己喊起了冤。
“小的本不知那家人里还有个做官的,一时财迷心窍就应了下来,没想到,事成之后,找我做事那人竟反过来威胁我,若不杀了那个小玲,就要去告官,用诱拐妇女的罪名抓我。我也冤枉啊,那小玲明明是自愿跟我走的,怎么能算诱拐呢?可梅香她,她拿着贵府的腰牌,小的实在是怕……”
秦仲光给了个眼色,管事立马退了出去,让人兵分两路,一路去衙门打听是否有个叫小玲的女子走失报案,另一路则是去了大榕树巷子。
被派往大榕树巷子的仍是那位家将秦和,虽然战功平平,但跟在秦仲光身边有些年头,还跟着他进出过几次宫廷。
陈太医看完诊从宋家小院出来时,正好就跟这位家将打了个照面。
秦和脸色微变,犹豫着上去打了声招呼。
陈太医发现自己被认出,也无可奈何,只隐晦地暗示秦和不要将他过来这里的事宣扬出去。
事实上,陈太医也知道,秦和最多不对外瞎嚷嚷,回去肯定得告诉他的主子秦国公。可止薇既然出了这事,就说明这事瞒不住了,他这么说也不过是尽职尽责罢了。
秦和回去后,果然第一时间向秦仲光汇报了此事。
秦仲光当即被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可不觉得,以宋止戈的官职和脸面能请到陈太医来给家人看病,况且宋止戈人都不在京城。
陈太医态度暧昧,这说明他多半是奉上头的命令过来的。而且,据说那宋家小院里住着的是个年轻姑娘和几个侍婢、男仆,那应该是宋止戈的姐妹……
何氏莫名其妙要对付那姑娘,宫里头又派了人来治病,还有那暗处的警卫,不知被何人制服、扔到他们面前的黄三……
秦仲光一个激灵,突然想到了个让他更为头疼的可能性。
该不会是陛下哪次出宫见到那姑娘,对其一见钟情,被何氏得知后设计报复吧?
秦仲光觉得,蛇蝎心肠的何氏很可能干出这种事情。
他微微一叹,重新坐回椅子上:“伺候笔墨!”
秦和有些莫名其妙,动作笨拙地磨起了墨,疑惑地问:“国公爷这是……”
秦仲光脸色凝重,嘴里吐出一句。
“写谢罪折子。”
与此同时,主院里的梅香有些惴惴不安。
皇后丧期未过,夫人自然还是一早就进了宫,可昨晚上答应她事成后来复命的黄三迟迟未至,她不免有些担心事情出了纰漏。
若真出了岔子,等夫人下午回府时才去查证,只怕人都跑得没影了。
梅香当机立断,马上出府去黄三住处,没见着人,又转去了回春药堂。得到满意答复后,才带着一丝隐忧回了秦府。
大榕树巷子。
止薇昨夜几乎熬了一宿没睡,早已困倦不堪,这时用过陈太医给的药,身上红痕的痒意略有缓解,睡意便慢慢上涌。
锦绣劝她去补个觉,她却不肯睡,强撑着等出门打探消息的绛雪回来,疲乏的眼神时不时掠过院内斗鸡似的文竹、燕巧二人。
就在她眼皮子上下打架时,绛雪终于沉着脸回来了。
“回春药堂的周大夫走了,说是老家有事回去了,那周姑娘也不见人影,想来是连夜跑了。”
文竹冷笑着掐了一把燕巧:“那两人果然有问题,一定是你跟他们串通好的,否则,那药怎么会出问题?”
燕巧急得眼都红了,结结巴巴地辩解:“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去回春药堂只是因为它最近,又是城里数一数二有名气的。我不是京城本地人,入宫这么多年,哪里知道哪家药堂好?这些都是锦绣姐姐告诉我的,而且也是文竹提议去的这家,你们都忘了吗?”
“可他们家有个女大夫的事却是你主动提起的!”文竹没好气道。
燕巧咬着唇,委屈道:“我去的时候她就在大堂里捡药,还有个老太太问她某某病抓什么药吃,我就记下了嘛。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姑娘您要相信我……”
止薇叹了口气。
“还不老实交代么?那你老家父母哥嫂今年起了两栋青砖大屋,这又怎么说?他们世代只是普通种田的,也没人出去经商,今年收成不大好,还托人来京里寻你,不是吗?”
燕巧脸上的委屈之色瞬间褪去,变得不可置信起来。
“你们怎么会知道……你们早就派人去查了……可文竹……”
止薇又看了绛雪一眼,后者冲她点点头,转过脸去,对着燕巧时又化作冰冷和嘲弄。
“你是不是想说,这些天我不让文竹、小玲两人进屋,反而对你网开一面,是因为她们身上都很可疑,你这个闷头做事的才被显了出来,是吗?”
绛雪凉凉道:“还是说,你以为乐儿生病那事自己掩饰得很好?”
乐儿就是当初和绛雪、文竹、燕巧三人一并拨过去照顾止薇的第四人,因为突然生了病被挪出去河山居,后来才补了小玲进来。
燕巧愣了愣,突然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怪不得,那之后我就没在庄子上见过乐儿,也没听说她病情如何,她一定是出去了吧?”
绛雪点头,因为乐儿就是被派出去燕巧老家查探的其中一人。
文竹也插话说:“你以为自己做得隐蔽,可小玲第一次找上门来时我就怀疑了,她一个乡下丫头,哪里会猜得出我们的喜好,还不是有人告诉了她?既然乐儿被挤出去,绛雪和我又是一条心的,最可疑的自然只有你了。想不到,咱们御前被玉雪姐姐管束得那般严,还是混进了你这种叛徒!”
燕巧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绛雪和锦绣联合起来打压文竹、小玲,居然只是做戏给她看!
“是我技不如人,你们要杀就杀吧,别牵扯到我家人就好。”
止薇听到这里忍不住出声:“是不是有人用你的家人威胁你?若是这样,你大可以跟我们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背后之人再怎么厉害,难道还能比陛下还大?”
燕巧神情奇异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又转为漠然。
“那是因为奴婢有自知之明,不是每一个宫人都像您这般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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