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70年代,在一座小城市的县医院里,一个婴儿即将出生了。产妇不断的捂着肚子,靠在病床上痛苦的呻吟着:“老严,你说这一胎应该没问题吧?我怀胎十个月都跟上两胎不一样呢!”
丈夫严科长在一旁安慰道:“放心放心,一直到现在你都是想吃酸的,一定是儿子,酸儿辣女嘛!”
产妇依依旧不放心地说:“是哦,我一直都喜欢吃酸的,这次应该没错!是儿子来了!”
“老天保佑,就让这一胎是儿子吧!”严科长已然是苦苦的祈求上苍了!
“这要不是儿子可咋办啊?已经有两个丫头片子了,再添一个怎么办啊?”产妇不由得担心起来。
这时一旁的丈夫喝道:“闭上你的乌鸦嘴,马上就生了,咋说着丧气话!”
产妇一听猛然清醒,慌忙做打嘴状:“哦哦!打嘴打嘴!呸呸!绝不可能是女儿的,一定是儿子!”然后赶快秒补一阵儿自我安慰,紧接着一阵子强烈的阵痛袭来,她又大声的哎呦了起来!医生闻讯赶来,立刻把她送进产房。
那天虽然已是人间四月最美的季节,但是天公不作美,乍暖还寒,天气阴郁,天空压得很低,时不时的还飘着零星的小雨,阴郁的灰色笼罩着这座北方小城市,也笼罩这座小城市的小县医院。
严科长焦急的在产房门外等候,已是中年的他,此刻的等待,有些令人可怜和心酸。他在单位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勤勤恳恳工作,踏踏实实做人,大家都知道他们夫妇有一个心愿,那就是生一个大胖儿子。
此刻的他,更显得身形消瘦,面容有些憔悴。严科长一面焦急的在产房门口踱着脚步,一面在嘴里不断的默念“但愿这一胎是男孩!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他实在太紧张了,全然顾不上来来往往的人,在不住的看他,这也许就是盼子心切吧!
就在这时“哇!”一声啼哭,孩子出生了。这一声哭泣,让严科长又惊又喜,却更加的紧张了。种种的猜测马上就揭开谜底了,这让严科长紧张的都不敢说话。不一会儿,医生便把孩子抱了出来,还乐呵呵的说:“恭喜恭喜,是个千金!”老严一听就怔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一切怀孕的迹象都是儿子啊?怎么又是个女儿?
真希望是医生弄错了!不行!得眼见为实。他一边“哦哦”的应付医生,一边赶忙接过孩子,急切的打开孩子的包裹。最令人不能接受的是,医生并没有弄错,果真是女儿!老严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很多,随后无奈又重重地“哎!”了一声。可怜这个小婴儿的出生,并没有给这个充满期待的家庭带来欢乐,相反却带来无尽的遗憾和痛苦。
妻子兰姐已是快四十的高龄孕妇了,人到中年又动了生孩子的念头,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生一个男孩。因为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女儿了,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还有来自婆家兄弟严五的逼迫压力,等种种原因让他们夫妻铁了心了,一定要个儿子!用兰姐一直的口头禅来说,就是死活也要追到梦里的儿子,给自己争口气,给老严家争口气!严科长是典型的重男轻女,总觉的女儿不是自家人,最终都会成为人家的人,没了儿子老严家从此就断了后了。可是,这次满怀希望生下的依旧是女儿,这对于这个家庭来说,还真是一场不大不小的打击。
兰姐一直哭泣,看看身边的孩子还是忍不住哭泣,两个眼睛哭的像桃子一样又红又肿,一边哭还一边不甘心的叨叨:“要是儿子该多好!这咋就不能是个儿子呢?”
二姐燕妮在旁边一脸懵懂的说:“还是妹妹好,我就喜欢妹妹,有妹妹可以陪我玩!”这话一说出来,就招致现场所有人的白眼。
这时,大姐春梅狠狠的瞪了燕妮一眼,赶忙纠正地说道:“是弟弟好,还是弟弟好!”此刻的大姐已经会察言观色,看着大人的眼色来说话了。这一年大姐春梅11岁,二姐燕妮8岁。
临床的产妇生的是儿子,全家人是欢天喜地,举家欢庆。产妇是大模大样的抄起大碗吃炝锅面,肉香浓郁油汪汪的那种。面里还卧了好几个荷包蛋,一口一个那叫一痛快!大碗喝的是红糖水,一口气儿半碗没了,鼻子尖上立马渗出了细汗。好吃好喝的奶水也足,小娃娃的口粮那叫一个绰绰有余!公公、婆婆、丈夫都是喜气洋洋的忙前忙后,沾亲带故的亲朋挚友更是锦上添花,车水马龙似的来来往往。有的送两包红糖,有的拎来一筐鸡蛋,说说笑笑,忙忙碌碌,好不热闹!
而严科长家却情绪低落,沉浸在苦闷和极度的失望中,这无疑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兰姐床头的小桌子上放着一碗米粥,碗沿儿上还架着一根油条,早已经凉透了,兰姐也没心思看一眼。凝重的气氛,也在无形之中被别人看在眼里。在那个年代,重男轻女的家庭还是比较多的,没有计划生育的情况下,一连生几个女儿,最后以儿子收官的家庭也是常见。有的家庭女儿太多了也会送给别人养,这个也不稀奇。
这不,医院里的王医生看到这家人的现状,不由得动了心思。王医生是这家人的老朋友了,早在兰姐生春梅的时候就认识了。她看了一眼尚未睁眼的婴儿,很是惋惜的对严科长说:“哎!这咋又是女儿啊,你也别难受,大不了再生一个呗!现在家家户户粮食都紧张,这家里又添了一张嘴,往后你的负担就更重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要我说你还不如把孩子送人呢,我家就差一女儿了,要不送给我养吧!”
严科长听了这话有些动心,有些犹豫了。兰姐平时在严科长的单位就是干干临时活儿,养家的重担主要是靠严科长。一家人住在单位家属院里,单位分给严科长三间破旧的房子,自己凭力气,又盖起了一间简陋的小厨房,日子清苦又简单。原本生了两个女儿因为生活负担有些重,就不打算再要孩子了,要不是兄弟严五咄咄相逼,反复施加压力,也许严科长夫妻二人,再也不会动生孩子的念头了。
然后再想想,若生的是儿子怎么花钱都值得,可又是女儿还能说啥呢?主要还是女儿已经几个了,一下子养这么多女儿,将来都得嫁人又有什么意思呢?话又说回来,如果真送人,自己的亲生骨肉,砸了骨头还连着筋呢,怎么舍得?
此刻的老严不由得纠结起来,忍不住看了一看包裹里的孩子。说来也奇了,就在这时,包裹里的婴儿竟然睁眼了。大大的眼睛双眼皮,水汪汪的眨巴着,还噙着泪水,小小的女娃是那么无辜那么弱小。圆嘟嘟的脸蛋配上灵气十足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老严心里一颤,这么好看的小女儿就这么送人了,真是于心不忍!老严忍不住疼惜的把小小的女儿抱在怀里,看了一眼窗外漫天飞舞的柳絮,对着怀里的婴儿说:“就叫柳絮吧,还是自己养着吧!锅里多加一瓢水就能养活!”兰姐看到老严做出了决定,暂且强忍住了泪水,点了点头。
不知道前面等待的是什么?小小的柳絮最终还是留在了这个家里。起初的日子还是相当的温暖,好久没有抱过小娃娃的老严,还是很稀罕这个小老三。
当年的冬天,大街上行人的颜色都比较昏暗,不像现在,满大街都是五颜六色,什么羽绒袄,毛呢大衣,时尚棉袄等等品种繁多,花样时尚。那个年代大家穿衣的颜色,大都是蓝色,灰色,等一些比较暗的颜色。偶尔有人穿个鲜亮的衣服,就会成为亮点,投过来的目光常常有羡慕有嫉妒,但还是眼前一亮的感觉多一些。毕竟,穿不上就是看看也养眼啊!
中年的老严就有一个标配,那就是他穿了很多年的绿色老式军大衣,这可是老严的宝贝。身为单位政工科科长的他,寒冷的天气里出差办事,挡风冒雨,都全靠这件军大衣来抵挡呢!他穿着军大衣匆匆的身影,挺拔洒脱,疾步如风,也成了他中年时期的一个写照。
有了柳絮以后的第一个冬天,这件军大衣充满温情,竟然成了父女感情的纽带。老严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军大衣解开,热腾腾的怀抱带着父亲的温度,一把将柳絮揣在怀里,然后在把军大衣合上,这样柳絮就不冷了。这时的柳絮还不到一岁,忽闪的大眼睛喜笑颜开的看着父亲,小嘴微微张开咿咿呀呀的,沉浸在幸福之中。
小小的柳絮待在父亲的怀里,那可是相当的自在,老严一边抱着柳絮摇晃这身体,一边不停的在嘴里嘟囔着:“我们的鸭蛋脸真好看,我最喜欢我们的鸭蛋脸了!”
母亲兰姐则是在灶台上忙忙碌碌,她把馒头和大半碗黄豆酱一股脑的放进大锅里,盖上盖子,麻利儿生火热饭了。一会儿的功夫,火旺了起来,锅里开始冒起了热气,馒头和黄豆酱的香气混合在一起飘了出来。
兰姐一边时不时的往炉子里添柴火,一边说:“我说老严,要儿子的事儿咱们不能耽误,眼瞅着咱们俩年纪都大了,再不要就没机会了。反正没生个大儿子我是不甘心的!”
老严一听立刻打开了话匣子:“谁说不是呢,我那兄弟想让我过继他的儿子,简直就是做梦。他隔三差五的来,一来还带上那么多人,我好吃好喝的款待,他还理所当然的。你瞧他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那叫一个得意!他有两个儿子就了不起吗?这不是欺负我没儿子吗?我就是不信这辈子我会绝户头,非得挣这口气不可!说实话女儿再多,将来还不是嫁出去,成了人家的人,只有儿子才能给咱们养老送终!”
“对!咱们不蒸馒头争口气,一定生个儿子给他们看看!咱们老严家有后了!咱们俩脸上也有光!”兰姐是立马响应,说到这里她好像更加信心满满,脸上洋溢的笑容都充满期待。
“柳絮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咱们了了心事,也不用再生了!”严科长还是耿耿于怀啊!
“谁说不是呢?要是儿子皆大欢喜,谁知道又是女孩,柳絮就是撵儿子撵出来的!真是多余了!”兰姐好像是更加遗憾。
“不管怎么样?这辈子必须生个儿子!”
“嗯!不撵到儿子,决不罢休!”
这时,锅里的热气更旺了,兰姐打开锅盖,小厨房一下子被白烟笼罩。兰姐拿出一个大篮子,把滚烫的馒头装了进去,放在一个小桌子上。嘴里一面吹着气,一面垫着一个旧毛巾,兰姐又把大半碗的黄豆酱端在小桌子上,然后冲着厨房门口喊了一声:“吃饭了,你们俩还不赶快点!”大姐春梅,二姐燕妮很快就进到厨房,在小桌子旁边坐下来。
严科长把柳絮放在春梅和燕妮都坐过的小木车上,抄起一个大馒头,蘸着黄豆酱就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大概是太饿了,馒头到了严科长嘴里,压根没嚼两下就咽了下去,还发出“咕咚”的声音。
兰姐听到了,又忍不住斥责道:“你就不能慢一点,每次都是这样,没人跟你抢!”严科长嘿嘿一笑说道:“就是太饿了,我今天忙了一上午给他们办调令,跑了好几个地方!”
大姐不是太爱说话,吃东西也很斯文,她总是掰一小块馒头,轻轻的蘸一点黄豆酱,无声无息的吃起来。偶尔还会撕下一点点馒头瓤放进小柳絮的嘴里,小小的柳絮就学着大家的样子,在嘴里也津津有味的砸吧起来。那双好奇的大眼睛就没闲过,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到处的打量。
二姐活泼好动,和大姐的性格截然不同,她把馒头中间淘了一个洞,狠狠的舀了两勺黄豆酱放在里面,然后用掏出来的馒头蘸着吃。一边吃还一边半撒娇的对着兰姐说:“妈,咱们有多久没吃肉了,隔壁的罗兰家今天就吃芹菜烧肉,我走过去都闻到香味了!”说着就露出一脸的期待和委屈。
此刻的兰姐都没抬眼看一下燕妮,不耐烦的回应道:“哪有那么多钱吃肉!想吃肉就等你爸开支了再说!这个月就别想了,能把你们几个养活就不错了,还整天肉啊肉的!”
燕妮显然是不满意这样的回应,嘟着嘴瓮声瓮气的小声嘀咕:“又是这么说,又是这么说,我又不是整天吃肉,我就是馋了嘛。”
大姐春梅也不是不想吃肉,想当年她还小一点儿的时候,曾经自己吃了大半碗的红烧肉呢。这可是严科长夫妻经常提到的一个梗。这也是默不作声的春梅,当年最光辉的事迹了。可是后来二妹燕妮越来越大了,懂事的春梅就再也没有这么放肆过。无论吃什么东西都要紧着妹妹,常常委屈自己来照顾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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