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一棵树

    
    慕倾茶抬头看着郑秋白，他的脸庞线条其实十分柔和清俊，只是表情太严肃显得有些呆板。脑海里飘过卿卿的话，还是觉得“郑大哥喜欢自己”这种可能性为零，而且十分荒诞。
    她轻笑了两声，将脑海里多余的东西扫出去，开始认真谈工作。
    “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我们沿用春城门店的规章制度，方向完全正确，但好像有些操之过急了。”
    “我们告诉员工，我们为什么坚持用原矿紫砂壶，为什么坚持用纯植物釉的品茗杯，就是干巴巴的一句话。他们不是春城那些和我们一路走来的同事们，他们很难理解。”
    “这次小杨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子。尽管公司从经济价值上吃了不少亏，她还是觉得赔偿紫砂壶的价位不合理。”
    “根本问题所在，我们和燕京这边的同事沟通还不够。他们从一开始接触的，就是我们云归记这数十年精挑细选出来匹配我们茶叶的茶器，没有对比，就不会明白其中的深意。”
    郑秋白不说话，仔细听着她说。他执行能力一流，要说对云归记茶庄内涵精神的领悟理解，肯定是不如从小在茶庄长大的慕倾茶的。
    “这样，我记得我们也有一些普通的景德镇骨瓷盖碗，提供给那些想自己泡茶的客人用的。我们可以用盖碗和紫砂壶同时泡茶，让所有同事都自己感觉一下差别。”
    “关于小杨，我亲自和她谈谈，我觉得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如果她还是无法融入云归记，再看这笔赔偿金怎么说。”
    “恩，这样最好。我这就去安排。”郑秋白微笑起来，他也觉得这样比较合理，只是他自己无法想到这一层。
    慕倾茶也站起身来，说：“一起出去吧，我去找小杨。”
    不长的院子回廊上，两人并肩走着，慕倾茶突然开口。
    “郑大哥，你觉得卿卿怎么样？”
    郑秋白一愣，认真地说：“若卿工作很认真，茶艺好，人又漂亮随和，茶馆同事和她相处都挺好的。”
    “我不是说这个，”慕倾茶笑得有点促狭，“我是说，不谈工作，你觉得她这个女孩儿怎么样？重点是，她现在单身哦。”
    “郑大哥你这么帅，遇到好女孩要主动点，不要像我家小叔，一把年纪了还不结婚，只有等着采歆姐姐哪天高兴了把他给收了……”
    郑秋白好笑地见小丫头眉飞色舞地打趣自己，还念叨自己的长官，心境突然开朗起来。
    终于再看见她肆无忌惮的笑。上次见她这样笑，大概有四五年了吧？
    大哥就大哥吧。是他自己之前混淆了自己的情绪，现在这样挺好的。
    “小丫头，你就不怕我告诉队长，你这么嫌弃他？”
    “别别别！小叔那个暴君，我才不要招惹他！郑大哥你千万别说啊？”慕倾茶讨好的拉着郑秋白飘逸的工作服袖子。
    “嗯，看心情。”郑秋白故意板着脸，眉眼含笑严肃地说。虞若卿巧笑嫣然的样子浮现在脑海，这姑娘，好像还不错？
    听说慕倾茶找自己，小杨有些紧张。在松石居门口站了两分钟，才鼓起勇气走进去。
    “慕总，您找我？”小杨有些拘谨地问。
    慕倾茶正在调节电陶炉，炉上铜壶里水刚好开了。
    “小杨来了？”慕倾茶一脸自若的微笑，“也没什么事，就想和你好好喝喝茶，坐吧！”
    小杨送了一口气，在茶桌客座上坐下来。
    坐下来才注意到，茶席的布置有些不一样。茶席上多了一套平日从不出现的骨瓷盖碗品茗杯茶具，和慕倾茶惯用的紫砂壶和穹予盏各占一边，壁垒分明。
    看着慕倾茶游刃有余地同时温了壶和盖碗，投了同一款茶，有条不紊地左右手同时动作，同时注水，同时出汤。
    她看得目瞪口呆，明明慕倾茶比自己小，每天花在茶艺上的时间也比自己少，却拥有如此沉稳圆融的气场。
    两把铜壶的分量都不轻，手上没点力气是做不到如此平稳均匀注水的。自己从浸淫茶艺数年，至今仍旧做不到。
    慕倾茶全部的精神都在茶上和手上，随着她的动作，壶和盖碗的茶汤分别落入一字排开的透明公道杯里。
    受慕倾茶如此专注泡茶影响，小杨注意力也聚集到茶上。
    壶泡的茶汤呈现出熟悉的琥珀红，油亮清透；盖碗泡的汤色就要黯淡一些，偏向橙红色。
    慕倾茶倒掉了第一次洗茶的茶汤，用第二次洗茶的茶汤温了杯。她分别拿起两个盛第一遍洗茶茶汤的公杯，轻嗅了一下，递到小杨面前。
    小杨也来了兴致，拿起来仔细对比。壶泡的挂杯香再熟悉不过，浓郁美妙；而盖碗泡的挂杯香淡很多，充斥着一种清甜的水味，而且正迅速淡下去。
    小杨眉头一皱，正想说点什么，两杯茶已经来到了面前。
    她将公道杯递回茶席，分别端起两个品杯仔细对比。这回区别更明显了：壶泡的茶汤汤香丰富，高扬，喝起来口感丰富圆润，内蕴，浓稠的汤质感让人陶醉不已。盖碗泡的茶汤虽说也不差，但汤香要弱很多，喝起来汤也不够厚，滋味寡淡不少。
    两个姑娘忘记了上下级关系，忘记了时间，一泡接一泡，直到将桌上的两泡茶喝淡。
    慕倾茶餍足地倚在太师椅上，眯着眼，问小杨：“感觉怎么样？”
    小杨早忘记了紧张，同样很放松地坐着说：“慕总泡茶很好喝，恐怕我再修行几年也望尘莫及。”
    “其实，慕总是想告诉我，公司为什么坚持用这么贵的原矿紫砂壶来泡茶吧？”
    “对。之前是我疏忽了，一味地直接让同事们接受公司的规则，没有和大家好好交流沟通。这个工作郑副总那边已经开始着手做了。”
    小杨低头不语。
    “云归记到现在，已经走过了四十年。我仍旧记得小时候我爷爷和父亲为了收购鲜叶数月不归，为了琢磨茶叶的仓储，或是找一把合适的壶彻夜不眠的样子。”
    “咱们云归记的茶，匹配最合适的茶器，才能泡出最美妙的滋味。当然，说到底，茶器也是外物，关键还是人。”
    “先辈教给我的，就是用心对待好每一泡茶，用最赤诚的心意，做出茶，再把茶最好的状态展现给品饮它的人们。”
    “小杨，看得出来，你也是非常爱茶的人。你，愿意和我们一路走下去吗？”
    小杨有些诧异地低下头，小声说：“慕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