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拉终于来了。
一袭黑色斗篷包得严严实实,独自进了郭羊的帐篷。
阿奴、阿酒、阿木等人很焦虑,如临大敌,将附近数百丈范围团团围住,设为禁地,不让任何人靠近。
只有野狐先生和娜仁托娅似乎并不担心,他们坐在各自的帐篷里,该吃吃,该喝喝,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看得老族长吉达暗暗摇头不已。
野狐先生是个外人,不担心郭羊的安危倒也罢了,可娜仁托娅就太不应该了,毕竟,郭羊可是她男人啊。
在老族长吉达看来,娜仁托娅应该比阿奴等人还要着急才对。
阿古拉与郭羊之间的谈话,持续了一天一夜。
当阿古拉离开时,郭羊骑马送出去了一百多里。
他伫立良久,眺望着阿古拉离开的方向,眼圈红红的,似乎有泪光在闪烁。
……
回到帐篷,郭羊立即召集阿奴、阿酒、阿木等人,阴沉着脸,发布了一条接一条的命令。
大家纷纷领命而去,没有丝毫延误。
大家能够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所以,每一个人都立马行动起来,就连野狐先生也快马加鞭,一路狂奔回了巴根神峰,将正在闭关修炼的青狐接出来。
不到半天时间,所有的军队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牧人们也收拾停当,将所有的牛羊马匹收拢在一起,套上了大牛车,将全部家当都塞进去,开始向东北方向迁移。
自古以来,草原人就是逐水草而居,对于这种临时决定的长途迁徙早已习惯,所以,郭羊只是交给老族长吉达一卷羊皮地图,说明地点即可。
等到整个部落离开,郭羊这才策马来到骑兵们的集结之地。
“诸位,接下来,我们可能要进行一场艰苦的战斗。这不是为了争夺地盘和粮食,也不是为了掠夺财富和妇人,而是为了生存。”郭羊骑着一匹黑马,在布列齐整的三十几个骑兵百人队前面缓缓走过,声音低沉,但每一个人都听得仔细。
“大家可能还不知道,北方,我们的北方出事了,一群凶悍的怪物倾巢出动,已经占领了我们的阿难河流域。听说,那些怪物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战力非凡,皮糙肉厚,一般的箭矢都伤不了他们的狗命,大家说,你们怕不怕?”郭羊沉声问道。
“不怕!”
三千多人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他们占领了我们的草原,吞吃我们的牛羊,掠夺我们的马匹,甚至还将那些来不及逃掉的草原人用绳子串起来,驱赶着,当成他们的肥羊和肥牛,作为他们行军的口粮,大家说,可恶不可恶?”郭羊问道。
“可恶!”
三千多人异口同声,满是悲愤。
“他们就是一群怪物,是一群不折不扣的畜生,是一群真正的杂碎,大家说,他们该不该死?”郭羊高声喝问道。
“该死!”
三千多骑兵轰然应答,抽出他们明晃晃的弯刀。
郭羊半眯着眼睛,将大家扫视一遍,继续说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杀!”
“杀!”
“杀!”
杀声震天,人人怒吼。
郭羊满意地点了点头,驱马上了一座小土台。
“据我判断,这些畜生进入草原,一方面是为了大肆抢夺我们的马匹,另一方面,也是顺道清洗潜在的敌人,因为,他们的目标是南方,是那些农耕部落的繁华之地。这两者,都是我们的敌人,大家说,该怎么办?”郭羊淡然问道。
正在群情激奋的三千多骑兵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少爷,该怎么去做,你直接下命令吧,你的三支千人队个个都是巴特尔,水里来,火里去,就算是刀山我们也敢上。”阿奴高声吼道。
“对,师父,下命令吧!”
“请大祭司下命令!”
众人轰然喊道。
郭羊眺望着草原深处,淡然说道:“相比之下,农耕部落的人好对付,只要我们打疼他,就不会轻易来犯。而这些北方来的畜生,我们必须想办法彻底铲除,不留下任何后患。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清空一条道路,将所有的牛羊马匹以及草原牧人都迁徙到远处,让那些北方雪原上的畜生长驱直入,去跟那些农耕部落的人战斗。然后,我们寻找一个机会,一个冲锋,将两伙杂碎都弄死。”
郭羊的话很冷,很硬,也很淡,听得三千多骑兵心头一颤。
这才是真正的凶狠。
就连站在远处的野狐先生和青狐,都觉得背上泛出寒气。
野狐先生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露出赞许之色。
……
原本打算去北方的郭羊,在与阿古拉彻夜长谈后,突然改变了主意,挥师南下,准备占个便宜了再走。
一路上,郭羊情绪低落,沉默寡言。
毕竟,农耕部落也算是自己曾经的家园,现在,眼睁睁看着北方的那群怪物直扑而去,心里自然五味杂陈。
不过,他不后悔,为了生存下去,比这更卑鄙的手段他都能够使出来。
野狐先生骑在马背上,口中念念叨叨个不停,一会儿指责北方的那些畜生太过凶残,一会儿又说郭羊的骑术太过一般,一会儿又抱怨这世道坏了人心。
郭羊对此充耳不闻,默默想着心事,时不时取出羊皮卷地图参详一会。
一路欢腾的,唯有青狐。
只要看见郭羊,她就心满意足,无论是那人苦思冥想,还是双眉紧皱,青狐似乎都看不够。
她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一会儿往前猛蹿百余步,兜转马头跑回来,瞅一眼郭羊,便又笑嘻嘻地拍马而去。
青狐用草原上的野花编织了一顶王冠,强行戴在郭羊头上,那阵阵混合的清香让郭羊不停打喷嚏,惹得青狐咯咯直笑。
“青狐姑娘,少爷正在想问题,你就别打扰了。”阿奴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开口提醒。
“阿奴伯伯,要不要我给你也编织一顶?”青狐对阿奴的不满浑然不觉,睁大两只清澈的眼睛问道。
阿奴瞅一眼郭羊,再瞅瞅愁眉苦脸的野狐先生,叹了口气,策马狂奔而去。
他实在受不了了,索性赶到前面去,为大家生火做饭。
“青狐,你……”野狐先生刚要开口训导,却被青狐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登时张口结舌。
“野狐先生,你觉得那些农耕部落的人,能够抵挡住北方怪物的攻击么?”郭羊在马背上摊开一张地图,头都没抬地问道。
“刚开始,肯定抵挡不住,会被打成猪头。不过,等到过了黄河,可就不一定了。”野狐先生悠然说道。
“为什么?”郭羊问道。
“中原之地,不是一块肉,也不是一把盐,谁想贪心一口吞下,首先得有一副好牙,而且,还得有一个好肠胃。”野狐先生没头没脑地说道。
郭羊收起地图,侧头瞅着野狐先生,没有说话。
“你从那地方逃窜出来的,应该也有所了解,农耕部落虽说尚有很多不尽人意之处,但作为人族的栖息之地,应该算是最好的,否则,夏人、商人还有周人这些偏远游牧部落的野心家,就不会对其念念不忘。”野狐先生淡然说道。
“我受不了那里的阴谋诡计与勾心斗角。”郭羊郁闷地说道。
“那是你的翅膀硬了,拳头上有力气了,这才开始嫌弃那些见不得人的伎俩。其实,作为当初最为弱小的人族,反而在上古大战中存活下来,并拥有广阔而富庶的土地,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野狐先生说道。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可是,一想起那些忘恩负义之徒,我心里就有些受不了。”郭羊嘀咕道。
“你这臭小子,有时候是狐狸,有时候是狼,有时候是鹰,可为什么有时候突然变成一只耗子呢?”野狐先生淡然说道,恍若高人。
“野狐先生,请明示。”郭羊竟很恭敬地说道。
“孺子可教啊……飞过天空的大鸟,它的目标是远方,如果它忍受不了大地之上一只耗子的咒骂,那就只好落下来,要么弄死那只耗子,要么,跟那只耗子对骂。你可曾想过,有那闲工夫,其实你已经飞出去很远了。”野狐先生捻须微笑,淡然说道。
郭羊愕然一下,旋即陷入沉思。
这野狐先生不愧是活了好几百岁的老狐狸,三言两语,就点破了郭羊的心结。
郭羊经历了太多的不公平,见识了太多的死亡与流血,经受了太多的阴谋与算计,这一切都成为他沉重的包袱。
他也曾想过,将这些无谓的东西都丢掉,轻装上阵,但不经意间,这种臭狗屎一样的计较就会出现。
乱他的心,让他深陷其中,无力自拔。
是他的计较太多了,所以,他活得很累。
郭羊坐在马背上,将这些年自己的经历都想了一遍,重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心。
仰起头,眺望深而远的天空,长长吐一口气。
心胸顿时为之一畅。
“野狐先生,谢谢你。”郭羊真诚地说道。
“不客气,如果真要谢我,就答应我三件事,算是你我的约法三章,如何?”野狐先生淡然说道。
“野狐先生请讲。”郭羊笑道。
“第一,你答应帮我之事,须得尽心竭力,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第二,以后有好酒不准偷着喝,要懂得尊老爱幼,请我老人家也喝一口;第三,不准与青狐眉来眼去勾勾搭搭乱七八糟……”
野狐先生还在絮絮叨叨的往下说,“叭”一声脆响,仙风道骨的脸上就挨了一鞭子,显出一道淡淡的印痕,看起来十分狼狈。
“爷爷,你狗嘴能不能吐两根象牙?”青狐紧绷着一张小脸,凶巴巴地瞪着野狐先生。
郭羊刚开始还认真听着,结果,这糟老头子越说越不像话,看着他脸上挨了一鞭子,心里顿觉一阵畅快,不禁哈哈大笑,差点从马背上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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