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相思眉

    
    把车钥匙给了一个服务员，交代她转交给唯姐以后，我拿出手机给权煜打了个电话，嘟了两声后就被接起来，每次给权煜打电话都是这样，永远不会超过两声，也没有接不通的时候，仿佛我随时有事情都可以找到他。
    “柔柔~”，正陷入自己的小心思里面，权煜的声音隔着话筒传过来，平缓的，性感的，却有安神的效果。
    我收起心绪，温柔的回应他，“嗯，我在唯姐酒吧门口，不想自己回去了，你来接我吧。”
    权煜平缓的声音再次传来，“好，酒吧门口你自己我不放心，要么你就去酒吧里面，要么你就去旁边的麦当劳坐着等等我，我到了以后叫你。”永远是这么细心周到。
    “嗯，那我去麦当劳吧，你也开车小心。”
    挂了电话坐进麦当劳，点了杯饮料，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我不喜欢融入人群，但是却喜欢找个安静的地方静静得观察人群。川流不息的人潮里，仿佛可以看尽人生百态。
    有人行色匆匆，就有人闲庭碎步，有人喜笑颜开，就有人心事重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蜕变。
    温暖的，有父母宠溺孩童；感慨的，有情人紧紧相拥；欣慰的，有儿女体贴老人；羡慕的，有花甲之年扔相敬如宾。揪心的，有大人责斥子女；惋惜的，有爱人反目成仇；心凉的，有子女不敬长辈；失落的，有弯背老人恶语相向。只消静静地坐着，眼前人生百态便尽入眼中。
    有些喜笑颜开的未必没有遇到过难事，只是顺利熬过去了，再回首觉得也不过如此，那些心事重重的，也总有一天会熬过去，再见脸上亦是洋溢着平和的笑容。
    万千人事之中，我们总会得到一些又会失去一些。失去的，只能是失去了，再也不可追；而每一次不期而遇更是一种巧妙的缘分，得之应该倍加珍惜。
    将这些在别人身上感悟出来的道理应用到自己身上便是：陈墨之于我是过去，即使有不甘，有不愿，对双方来说，放下才是最轻松的。而权煜之于我是现在，我也期望着能把他写进我的将来。现在这么美好，我总不能因为我的过去伤害了我的现在，更不能因那过去而焚毁了不久的将来。
    我相信，现在，对权煜最好的爱就是坦白。不再让他害怕担忧，不再因着我的摇摆不定而灼伤了他那份赤诚之心。
    但是，这事情千头万绪，正想着该和权煜从哪个地方说起，却被眼前突然出现的脑袋吓了一跳，连着手里的可乐差点倒在自己的身上。
    权煜恶作剧得逞，哈哈大笑着倚在椅子上做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望着我，但我却从他眼神里看出了一丝丝不安。心中为自己那一丢丢的动摇而懊悔。
    假装生气踢了他一脚，说：“咱们去海边走走吧。”
    权煜歪着脑袋盯了我半天，才缓缓开口说道：“好。”
    今夜海风徐徐，波光涟涟，温度与湿度都正合适，是个约会的好天气。海边一对对情侣做出各种亲昵状，互相在倾诉着自己心中的爱意。这亲昵的画面和随风入耳的情话烧得我有点脸红。
    权煜却是很看得惯，一点不觉得不好意思，想来是汉堡吃的多，欧美人对情感的表达方式见的多了，这些还入不了他的法眼。我自顾自脸红我的，他没事儿人一样四处张望，偶尔点评一下哪个男生手的位置放的不对，哪个女生又是假装出来的情义等等。然后还时不时的用大脑袋来蹭蹭我的脖子，用嘴巴咬咬我的耳朵。我笑着躲了几次，见躲不过去，也就不躲了。
    我盯着海面上闪烁饿灯光看了半天，回过头来说：“权煜，我有话跟你说”。
    权煜身体一僵，握着我手的手掌紧了紧，故作轻松语气说道：“那我得先问问你要说的是好事情还是坏事情了。好事的话我打算现在听，不好的事情的话我打算回家躺床上听，防止我随时可能倒下去。”紧接着还做了一个晕倒的动作，借势靠在我身上。
    我将双手覆在权煜手上，眼睛直视着他的双眸，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稳的说：“权煜，这两天，我有点反常，很对不住你。我跟你说的那个住院的朋友，其实是陈墨。其实我早该跟你讲的，但是我实在是怕你不开心。但是，现在我觉得，如果不跟你讲，反而是对你的不尊重。”边说着，抬头心虚的看了看权煜，不知道他接下来是何反应。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权煜一改脸上的俏皮模样，很认真的说道。
    我清了清嗓子，接着道：“起初，是我们共同的朋友跟我说他病的很厉害，希望我去看看。我其实当时内心是极其抗拒的。但是，我们那个朋友一定坚持让我去，并且说要告诉我一些事情。最后，我想着，也罢，即便是普通朋友住院，也是该去看看的。别人通知我了，我特意不去，也显得我没有放得下。我知道我不该瞒着你去见他，但是，我是真的怕你会不高兴。我那时就是觉得，我只是去看一眼而已，对我们都没有什么影响。”
    权煜只是听着，并没有任何反应。我顿了顿，接着说：“然后通过那个朋友，我得知了一些真相。”
    权煜紧盯着我的眼睛，握住我的手力气大的有点痛，我并没有挣脱双手，我赶紧接着说：“当年我一直以为我是被辜负了，耿耿于怀了很多年，但是现在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和陈墨不过是被做进了一个圈套。一段血淋淋的过去突然被翻出来，说实话，我心里波动挺大的，这么多年我一直误解了他，现在他又因为我住院了，我有些于心不忍，但是我想明白了，我这些于心不忍，有愧疚有无奈但是没有爱情了。但是，我同陈墨，结束的不明不白的，于他于我，这都是个没过去的坎儿，我有义务去在他和我之间真正的画上一个句号。权煜，我现在有你，挺知足的，接下来的几十年，如果可以，我希望陪在我身边的是你。。。”
    话说到一半，权煜将我紧紧拥入怀里，什么都没说，但是耳畔低沉有力的心脏起伏的声音让我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必定也是波涛汹涌。
    我双手紧紧环住权煜的后背，接着说道：“但是他现在住院我不能假装视而不见，他在这里没有亲人，父母都在国外，一时也帮不上。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我还是要过去的，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再动摇的。”
    “我信你。柔柔，你和他要做个了断了。多年前你们不欢而散，这是你们的心结，现在是解开这个心结的时候了，我不希望你余生都为此耿耿于怀。你们早一刻把过去了结清楚，他对你接下来的人生影响力才会减少。”权煜语气里面并没有不悦，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权煜，等他出院，我们彻底做个了断，余生，我只愿有你。曾经，我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爱上一个人，可是遇到了你，我还是陷了进去。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也会遇到一个真正适合他的人，一个值得他好好爱惜的女孩。”
    权煜笑着说：“他以后可能会遇到一个女孩，但是不可能有你这么美好。”
    我不禁莞尔，拍了拍他的脸蛋说：“你这是在拍我马屁吗？我自己什么水平我还是心里清楚地，下次想夸我的时候请找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权煜反过来将我的手握在他的掌心里头，认真地说：“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好的。”
    我反驳他,“那可不一定，你看，过几年，我胸会下垂，腰会变粗，脸上脖子上会出现褶子，更年期会变得敏感，小气，多疑，抑郁，爱发脾气。到时候你就会觉得我是这世上最恐怖的生物了。”
    权煜将脸在我的手边蹭了蹭，十分肯定的说：“即使真有那么一天，我也爱你。柔柔，你信我吧。”
    上面虽然是玩笑说出来的，但是确实也是我心里的恐惧，他应该是了解我的想法，所以才这么郑重其事的回答我，我不想话题突然又沉重了，故意打趣：“你还这么重口味呢。”
    权煜哈哈大笑说：“为了你，我还可以更加重口味一点，你要不要试试？”
    我配合他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后，才开口回道：“那你等会，我先去买点辣椒面孜然花椒大料的把自己腌一下，保证配得上你的口味。”
    权煜“噗嗤”一声笑出来后，再次将我拉到怀里，用只有我俩听得见的声音说：“柔柔，你能跟我说这些，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然后就是久久的沉默，我用手去挠他的痒痒肉，被他一把抓住。 权煜握住我两只手，正色道:“柔柔，这两天，我也想了很多。甚至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住院的是陈墨，我也早就猜出来了，你在这座城市除了唯姐除了我基本不和其他有深入联系，突然有人住院，不是我和唯姐，你又这么紧张，那必然是陈墨，看着你反常的样子，我真的很害怕。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偷偷跟你去医院看看你在他面前是什么样的神情什么样的语气，会不会看到伤病中的他而勾起你心中埋藏多年的情感。我想不顾一切的抓住你，告诉你我不想让你去，我想让你这辈子不要跟他有任何瓜葛。可是，我没有去，并不是我用理智说服了我自己，而是我害怕去了会看到我最担心的一幕出现，我害怕看到我爱的女人在别的男人面前温柔，也害怕我一旦去了你不得不跟我摊牌，那我就会更快的失去你。我假装不知道的话，最起码，我们还有一段表面平静的日子。”
    “权煜，对不起”。我能想到，这几天权煜会很不安，但是没想到，竟让他害怕至此。除了对不起，此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权煜摇摇头，继续说道：“柔柔，这几天我脑中不断浮现你要跟我摊牌的一幕，我甚至自己对着镜子来练习应对这一切的表情，我不想在你面前太难堪，可是无论我用什么表情，最终我只能承认一个事实，就是即使你来找我摊牌，我也一定不会放弃你，说不定还会死缠烂打，让你更加看不起我，但是我即便明知如此，应该也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要这么做的。柔柔，你看，爱一个人，会比想象中的让自己更加卑微。”
    我被他这一番言论感动的不知怎么办才好，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的眼睛说：“权煜，对不起，我应该从一开始就告诉你的。我不该让你承受这些。”
    权煜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笑容后继续说道：“都过去了，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怪你自己，再说，其实我现在应该感谢陈墨，如果不是他，也不会有你这么’热烈’的告白，不是吗？而且，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情，你会一直对过去耿耿于怀，陈墨在你心里就会一直存在。但是你现在知道了那段回忆里的真相，并且跨过了这道障碍，在你知道了陈墨并没有对不起你以后依旧选择了要跟我在一起。让我觉得，我在心里真的很重要。所以，再也不要说对不起了。如果你以后非得跟我说三个字的话，我更希望是：我~爱~你~”
    “权煜，等他出院，我就断掉跟他的联系。他会走出来，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姑娘，会幸福的。但是，眼下他身体这么差，我暂时不能刺激他了，这几天我不会再去看他了，但是请你给我一段时间，等他恢复的差不多了，我一定给我们三个人一个合理的交待，可以吗？”这句话像是安慰权煜，倒更像是安慰我自己。如果他不能幸福，我就会一直活在愧疚里。
    权煜握紧我的手，回道：“虽然我想让你尽快跟他摊牌，但是君子不乘人之危，更何况他现在还是个病人。放心吧，我既然已经知道你的想法了，就不在乎这几天了。说实话，作为一个男人，他那个敢自己一力承担的性格我还是有点服气的，就冲这个，我对他刮目相看。”
    我为权煜的大度感到欣慰，仰头夸他：“你能说出这些，也足以证明你的胸怀宽广，是个真爷们，我也很敬佩你，感激你。”
    权煜笑着接受了我的夸赞，然后说：“我发誓以后会待你更好的，你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好好爱你，给你做饭洗衣服按摩捏脚，除了不能给你生孩子，我什么都会为你做。”
    我失笑，配合他往下说：“那我就除了给你生孩子，什么都不做。”
    权煜眼睛泛着金光靠过来，兴奋地说：“你真的愿意给我生孩子？！太好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回家造人！”
    正经不过三秒，我笑着上去挠他，他抓住我，拉着我沿着海边溜达，海风阵阵袭来，带着一丝丝的海腥味，但此时闻起来却是清爽无比。
    “权煜？”
    权煜歪着脑袋，发出一个悦耳的鼻音，“嗯？”
    我不好意思的捂着肚子说：“我饿了。。。”
    权煜哈哈大笑，说道：“我心里还在想一会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会不会是肚子饿之类的，结果还真是被我给猜对了。”
    我心里窘迫，但是假装很淡定的说：“你没听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吗？我这么晚了没吃饭，就是等你开口提出要请我吃顿大的，结果你倒好，黑不提白不提的一直领着我在这里灌海风，太不体贴了。”
    权煜笑着说：“是是是，夫人说的对，是小生失礼了，这就请夫人吃大餐，但是还请夫人手下留情，我一个可怜的工薪阶级，一个月那么点工资，剩下的还要孝顺丈母娘，养活小儿女，还请夫人给我们条活路。”
    戏演到这份上，我不配合倒显得我不解风情了。“相公，当初你娶我的时候说家里有吃不完的金山银山，怎么现在突然又说穷的请不起大餐了，你这是骗婚啊。”
    权煜歪着头，恢复了坏笑的模样，“哦？原来我已经明媒正娶过夫人了，那我们赶紧回去先洞房花烛要紧啊，办完事以后，我还你一座座花不完的金山银山。”
    我憋了半天狠狠回了句：“你赢了。”
    权煜哈哈笑了几声，很是得意。
    回家后给唯姐打了个电话，唯姐语气蔫蔫的，看来她在那边跟陆路并没有沟通好。我直接开门见山问她：“跟陆路谈的如何了？”
    唯姐叹口气，回道：“不怎么样。这孩子太执拗了，我一去他就抓着我根本不给我张口的机会。。。”
    “那你在那半天都干嘛了？”
    唯姐又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后说：“他不停地追问我为何逃跑。不停地跟我发誓他对我到底有多么真心。柔柔，我觉得，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招惹他的。他大好的年纪该找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好好地谈个恋爱。。。”
    我不喜欢她语气里的自我轻贱，打断她：“唯姐，你就是个好女人，他有谈恋爱的权利，你也有，你们男未婚女未嫁，为什么不可以谈恋爱？你不想跟他在一起，到底是因为不喜欢他还是因为你怕有一天他会因为你的老去而嫌弃你，亦或者是害怕那个律师会对他不利？”
    唯姐沉默半天，话筒里安静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良久之后唯姐才幽幽地回道：“柔柔，我不知道，他还只是个孩子，我过不了这个坎儿，也害怕尹旭伤害他。可是我做不通他的工作，在他的执着和热烈面前我根本无法冷静的将这些问题一一分析给他听。”
    唯姐的语气让我听着特别不忍心，“唯姐，那你现在在哪？用不用我过去陪你？”
    唯姐答道：“不用了，我现在想自己静静，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会找你的。你不用操心我这边了，我会自己理清楚的。”
    然后未等我回话就自己挂断了电话，唯姐虽然没有同我讲太多细节，但是凭我对她的了解，这个陆路在唯姐心里的地位，她自己可能都没有真正看清楚。
    不过，于我而言，反倒是能松一口气，唯姐孤苦了这么多年，难得遇见一个如此坚持的男人待她一片真心，我私心里面是希望陆路能再勇敢坚持一点，唯姐不久也许就被攻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