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蔡君谟回府,把正在厨房里做菜的八娘叫到了书房里,道是朝庭已经决定由各府州酌情向当地的商人借贷。
“义父,您是说,朝庭决定向各地商贾借贷?”八娘对这个结果倒也不算多意外,虽说未必有借有还,可朝庭至少也要顾忌朝庭的脸面的,若真的只说是捐赠,且是要全国各府州分派的,那和明抢,又有什么区别?难道还有哪个府州敢不捐的?到底说借,总比捐要好听上一些。
蔡君谟点了点头。
这么一来,八娘到了泉州,还得想法子应酬一番泉州现在的知州大人了。反正不过是多道手续而已。她如今恨不得要做出头鸟呢,捐也罢,借也罢,达到目的就成,总归那些拿出去的钱,她也没打算要回来,就算以后朝庭把这些钱还给她,她也不会再要,笑话,借之前她必然是打出了砸锅卖铁才凑出那些钱的名声的,到时候若那么大笔钱,明晃晃的收了回来,不就是告诉大家,她是只肥羊么?虽然现在很多清楚她手下产业的人,也知道她是有钱的,但和从朝庭拿回那么大笔钱,还是两回事。
到时候,就算别人没想法,就怕忍痛还钱的官家还有想法呢,看,国库还空着呢,你曾家倒有这么笔巨款了。虽然其实大宋国比她有钱的,不在少数。
“这笔钱,虽说是自愿出借,可各地知州想出政绩,响应朝庭号召,那自然是越多越好了,说不准到时候各地都会在强行分配的事情。回去后,我就给咱们泉州的知州献份大礼。”八娘笑道。
“既是朝庭敞开了借这个口,八娘,你可不能乱来,若捐的太多了,到时候那些钱再收回来,可就……”
“朝庭向民间借款,这也不是头回,义父放心吧,这些钱我原就打算捐的,就是朝庭真的要还,我也没打算真的要,到时候我索性捐给朝庭,顺势再讨官家个赏,岂不是好?反正,我本来的目的就是这个,过程如何,倒无所谓。”
父女二人说了几句话,蔡君谟把给李永兴的信拿了出来递给八娘,又交待了几句。八娘收了信,就听院外的小厮来报,说是苏家父子来访。
八娘穿的是男装,蔡君谟索性让她跟着自己一道出去见客。
到了前院的花厅时,苏家父子已入了座,丫鬟们正在上茶,蔡君谟带着八娘上前,才要彼此见礼,苏子由便看到八娘,张了嘴,失声道:“你,不就是前几日在茶坊中,帮我们付了茶资的那位公子?”
说完话,又觉得自己失礼,忙朝着蔡君谟拱手一拜:“小侄见过叔父。”
蔡君谟笑道:“怎么,你们之前见过?”
八娘先给苏明允行了礼:“见过苏叔父。”这才回头朝着蔡君谟调皮的眨了眨眼,又看着苏子由笑道:“没想到原来那日见着的兄台,竟然是我义父极赏识的苏家兄弟。当日听你们高论,对两位文采极是折服,这才尽了点心意而已,这倒是缘份了。”
又把那日在茶坊中见过苏子瞻和苏子由,并暗中为他们付了茶钱的事情说了,只是并未说,她那会儿其实就知道这二人是谁。
“这位是?”苏明允见她身着素服,长衫箭袖,很是利落,气质磊落,不由有了好感,只蔡家两小子都在外为官,且看长相,也应该不是蔡君谟之子,便笑问道。
蔡君谟笑道:“倒不是别人,而是我的义女。”
义女?
苏家父子听了这话,不由再次打量了八娘一眼,苏子由很是好奇,苏子瞻却撇了撇嘴,不过苏家父子三人都有些奇怪,说是义女,那便是位小娘子了,可这眼前这位小娘子,却怎么看,都没有女子的样子。
蔡君谟对他们的诧异也不奇怪,只笑道:“我这义女与一般女子有些不同,说起来,苏兄及两位贤侄当时听过秋雨名家的曾家的,我这义女,便是过世的曾兄曾不疑的八女,曾子固的八妹。苏兄和两位贤侄只管叫她八娘就是了。”
“原来是曾家侄女。”曾不疑虽说只任过酒税县令等不入流的官职,但当初虽有荫恩,却能辞了荫恩凭着自己的实力参加科考中了进士,且后来官声清正,文章又是一流,苏明允对南丰曾家,心中也是极为敬佩的,原本对曾家八娘女扮男装并不认可,待听说她是曾家的女儿,脸上的神情倒好看了些。
八娘重又上前行了礼。
蔡君谟笑呵呵的请众人一道坐了,挥了挥手让两边服侍的丫鬟们退了出去,看着苏家两小子暗暗打量八娘的样子,笑着把八娘做生意的事情讲了,又说了八娘白手起家,短短几年间,已拥有的成就,苏子父子反应不一,原先听说她是女子时脸上的不已为然,已是荡然无存,尤其是苏子由,很是敬佩。
苏明允略略问了八娘几句曾家的情况,八娘便要告退:“义父,时辰不早了,这两日女儿就得起程去泉州,估计半年之后方能回京,今儿就叫女儿也露上几手,让义父和苏家叔父,并两位兄台,尝尝小八的手艺。”
“曾八妹还会擅于厨艺?”一直没有吱声的苏子瞻奇道。
“回苏兄的话,擅长倒不敢说,只略会做几个小菜而已。”
“你赶紧去吧,多整几个好菜,你苏家叔父是蜀中人,应喜吃辣的东西,你记着做个蜀地的菜式。”
“是,女儿早准备上了。”八娘笑了笑,便出了花厅去了厨房。
蔡君谟这才对苏家三父子笑道:“你们今儿也算是有口福了,我这义女,不是我夸,生于南丰曾家,诗文之才便不说了,行商天份更非常人能及,就是一手厨艺,也不下宫中御厨。对了,今儿也叫你们尝尝我那义女送我的好酒,我平时可是舍不得拿出来的。”
苏明允听他自夸,不免笑道:“蔡兄可别夸过了头,若是菜不好,酒不美,以后我可不能上你蔡府的门了。”
“包管你今儿晚膳之后,时时都想来我这里蹭酒蹭饭,回头也别怨兄弟我不能天天招待你才是。”
苏家两兄弟听着两位长辈打对台,也不好插话,苏子瞻一向持才傲物的,并不觉得那曾家八娘果然如蔡叔父口中夸的那么好,只想着等会儿晚饭时,若这曾八娘在座,定要挑点儿刺压她一压,苏子由却是满心里的好奇,这曾八娘看起来似是与自己年龄相仿,身为女子,已有如此作为,反观自己,同样的年龄,却尚还一事无成,不免生出惭愧,还有与这曾八娘结交的心思来。
只一想到人家到底是个娘子,又怎好如男子一般结交,又不由灰心。
却说厨房里八娘想着苏家父子乃是无辣不欢的西蜀人,因此准备的也大多是川菜,这可苦了打下手的暖娘,被厨房里的辣味熏的眼泪鼻涕一把,看的八娘实在好笑:“看吧,都说了让你别来,我一个人就成了,你非要跟着,这回吃了苦头了吧。”
“八姐姐,这么辣,能吃么?”暖娘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哭丧着脸问道。还好之前送来的那些红红的叫什么辣椒的东西,一直放着也没用过。早知道辣成这样,就该扔掉的。也省得今晚上受这些罪了。
八娘看了她的样子,忍不住大笑:“怎么不能吃?你放心吧,保管那苏家父子能吃的盘底朝天儿的。”
对于她的大言不惭,暖娘表示了深深的鄙视,到底受不得这辣味,只得避了出去。
八娘考虑到吃饭的并不只是苏家父子,因此也另做了几道别的菜式,等到色香味俱全的一桌菜摆了出来,八娘想着自己毕竟是女子,把菜式一一作了介绍,就打算避了出去,同蔡夫人和暖娘一道吃饭去。
却被蔡君谟留了下来:“你苏家叔父也非外人,那么拘紧做甚?一道坐下吃吧。你苏叔父家的这两个儿子,可都是有大才之人,你们年轻人,就当多多交往。”
这个,义父大人您也太那啥了吧?女儿穿着男装,可也不是真男人啊。八娘一头黑线,只得坐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索性大大方方的招呼苏家父子三人动筷子。
因之前蔡君谟对她厨艺的一通好夸,苏家父子便伸了筷子尝了尝。
尝完之后,已是眼前一亮。
苏子瞻看着自家爹脸上满足的表情,心道难道真的有那么好吃?便也挟了一筷试吃了一口。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道鱼,入口爽、滑,肉嫩如生,香辣适中,偏没有一丝儿鱼腥之气。心中不服气,又挟了一块鸡肉,却是香脆可口,唇齿生香。
八娘看着这历史有名的傲娇帝,笑道:“苏兄先尝的那道菜,叫水煮鱼片,另一道,是辣子鸡,八娘久不做菜,手艺生疏,却不知味道如何?”
“这……”傲娇帝很想给个差评,但做人不能太无耻了,因此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尚可。”
内心却在狂呼,哇,这真是名副其实的人间美味呀,没听说江西人喜辣呀?她怎么能把蜀菜做的这么地道?不,不是地道,是比他这个从小在蜀山蜀水长大的标准蜀人吃过的所有的蜀菜,都更美味。
八娘一笑,见苏子由一直矜持着未曾动筷,便笑道:“义父,这里也有几道您平日喜欢的菜肴,您不动手,苏二郎可不好意思动筷子呢。”
苏子由听她这么说,脸瞬时红了起来,竟比那被辣的身心俱爽的苏子瞻的脸还要红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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