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林昭庆对望一眼,林昭庆显意由她来说,八娘这才这才开口道:“诚如叔父之前所虑,因朝庭此次分由全国各府分摊借贷款项,各府皆会向所辖州府的商行予以借贷,也因如此,才会有叔父之前所虑。一件好事,一个人做,自是人人赞誉,可大家都做,也就寻常到不值得表彰了,因此正如泉州诸商行之前对此事的态度,八郎以为,其它地方的商,心中所虑也无外如此。正因为大家都消极,此时若我们表现出积极配合的姿态,拿出超乎朝庭预期的真金白银出来,定然会得到朝庭的嘉奖。另外,别州府父母官们十分为难的时候,我们能鼎力支持知州大人,将来凡涉通商之事,只要不违法,也必能得到知州大人和朝庭的支持。如此,于我们实是可大善之事。这还是具体的好处。此前侄女也于叔父说过此事若能办好的长远意义了,那才是我们更应该看重的此事的潜在价值。侄女便不再多说。至于具体怎么操作,”八娘看着阿永兴笑道,“却须叔父出面才可。”
“那倒也未必,”李永兴不至可否的笑了笑,“你与小和尚在泉州皆是一言九鼎之人,且这事我听着,你们想的也算周到,又何须我再出面?我这把老骨头,还是享几天福的比较好。”
“叔父太过自谦了,我和林兄便是加起来,也不抵叔父跺跺脚的影响力。若论咱们泉州商圈里说话顶事儿的,非叔父莫属。要不,我和林兄何苦深夜前来,扰了叔父的清静?这事儿,还真非叔父您办起来,才能成功。要不然,我和林兄也不敢劳动叔父您了。”
李永兴哈哈大笑:“得了,你这丫头心里的小九九,我还能不明白?你也别给我戴什么高帽子了。你只告诉我,具体怎么做吧?我到底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眼光长远,更比不得你们敢想敢做。可这回这事儿,你说的有道理,既非为了一已之利,且若真能成事,就长远而言,对我们行商之事,实有莫大的好处。我便算不能做什么,也不至于拖了你们后腿。”
“那我就代表咱们泉州的商人们,谢谢叔父了。”八娘忙起身作辑,表现的十分欢喜的给李永兴施了大礼。
等李永兴挥了挥手,示意她有话直说,八娘才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希望在知州大人寻我们各个说话之前,咱们也统一一下意见。非是侄女拿大,在泉州,若是我们三家商行能统一口径,就算其它家商行有自己的小九九,原本非愿,只要我们能说服他们,就能团结一气,把这回的事儿办的漂漂亮亮的。就算有人不愿意,也不至于背道而驰,敢冒大不讳与大家对着干。侄女就是想着明天一早就给各处递了贴子,约好下午在您府上的议事厅里,由您出面,把这事儿,与大家说道说道,回头给知州大人一个大大的惊喜,解了咱们父母官之忧。叔父侄女这法子觉得怎样?”
“这法子虽是简单,但倒也管用。”李永兴点了点头,“不过,我看早上送了帖子后,我们还需要商议一下,挑出几家来,在下午齐聚议事前,先把他们给争取过来才算稳妥。”
其实八娘原就打算如此的,只不过话不能全由自己说了,以李永兴的精明,自然会想到这一点,由他补上自己这点不足,也好叫他心里舒服些儿。上位者都有指点下位者不足的“爱好”,她虽非李永兴的下属,论在泉州商行中的地位,甚至不在李永兴之下,但她到底是个晚辈。
听了李永兴的话,便笑道:“侄女到底年轻,不足多处甚多。还是叔父想的周到。就照叔父的吩咐办。”
接下来,三人又从泉州数家数得上号的商行中,挑了六七家出来,且按着三人与这几家商行的关系远近,交情如何,一人分配了两三家,打算第二天一早,分头行事,先拉好同盟。
接着又定了中午时约在李府一道吃个饭,把情况再汇总一翻,务求明日下午,能达成目的。
待所有的事情议定,已近子夜。八娘与林昭庆起身告辞,李永兴要送,两人哪里好叫他亲自送,忙让他留步,李永兴也不再客气,让管事的出面送了二人和外面候着的苍耳出了李府。
虽说已是冬季,然泉州并不寒冷,倒与京城的初春一般的温度,料峭微寒,顶着海风咸湿的空气,在这满天星辰的夜晚,吸一口至胸腔,不知是否是因为事情顺利的原因,感觉十分舒泰。
出了李府的门,三人各自上了马,八娘心情极好的笑着邀请林昭庆:“晚上吃的简单,这会儿倒有些饿了,我寻思着家中大概还备了夜宵,林兄不如与我们一道回去吃些?”
“改日吧,时辰不早,明早还有正事要办。”林昭庆辞道。
“那我也不免强林兄了。”因反正顺道,倒是无须说什么就此别过的话。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李永兴就以泉州商会会长的身份,给各家大小商行发了午后未时于李府议事厅相聚共商商会之事的帖子。
说是商议商会之事,会议的地点却不是商会里,而是在李府。接到帖子的各商会老大们不免嘀咕,不过多少心中都有些数。知州大人最近一直在为朝庭借款的事情奔走,而李永兴作为泉州商会的会长,却一直没有露面,这回召集大家开会,八成是与此事有些关系。
只是不知道这位泉州商行的泰斗李老爷,于此事上,是个什么态度。
不管心中如何嘀咕,或者相熟的商行如何私下里议论,作为商会的一分子,各商行不论如何,是必须要参加的。
再则,他们也希望能大家团结起来,再由商会出面,与知州大人商谈,把自己家的损失降到最低。朝庭借款,最后能不能还这钱,大家心中都没谱儿,哪个不怕这钱最后打出水漂?因此谁也不希望真的借出如知州大人开口的那些款额,毕竟这些钱对他们而言,着实不是个小数目。若非商会出面,而是由着知州大人挨个出击,谁又有胆子,与朝庭对抗?
因此到了未时,李府的议事厅里,是聚了齐齐一堂,竟无一个缺席的。
八娘是泉州商会的后来者,虽没担任什么职位,可她的影响力在此,自然也没有什么人敢小瞧了她,因此她被按排坐在李永兴的右手,林昭庆在她的下位。左为贵,李永兴的左边,却是一位商会中年纪较大德高望重且在泉州有些影响力的商行老板。
等人都到齐,李永兴摆了摆手,示意大家肃静。
一时厅中再无人声,李永兴开口道:“今日如集诸位前来,所为何事,想必诸位心中也多少有所了解。非为别的,实是为此事朝庭借款之事。不知诸位心中是怎样想的,咱们就趁着这个机会,也全部谈一谈,集众人之力,寻个解决的办法。一来不让知州大人为难。为父母官解忧,原是我等份内之事。二来此事原也推托不得,既是如此,咱们就商议个妥当的法子来,也好保证尽可能的保证大家的利益。”
说完,便看着坐在厅中的这些各商行的大佬们。
一时在座的议论纷纷,却无人愿做那出头鸟开口发言。
李永兴便看向坐在他左手的那位老者。
此人姓万,名有财,乃是同福商行的大老板,同福商行拥有除永兴的船队外,最大的海上船队。且和永兴一样,从事外海生意,实力不容小觑。李永兴想这回的事情办的顺利,得到大家的支持,此人是势必要争取的。因此一早李永兴便请自登门,说服了万有财。
其实万有财并不愿意掺和此事,一来他确实舍不得自己辛辛苦苦争下来的钱财,二来同福商行虽然有实力,在泉州的商行里,也叫得上号来,但若论财力,与永兴,庆瑞还有喜来登,确实差的太远,就算掺与了,于他而言,那点子名利,也没什么用处。他就算看不得那么长远。可近在眼前的他却不能不考虑。
自己年事已高,同福虽然现在在他手上还不错,可他那几个儿子却实在平庸,别说发展了,能把这份家业守住,他就谢天谢地了。等他百年之后,同福又将如何?如此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儿子们铺条后路。
他一直与李永兴交好,就是这几年新兴的庆瑞,他从前也多有提携,至于喜来登,虽无直接的交往,但彼此也是相安无事。这回李永兴放下身段,到他府上拜访,他不能泼了李永兴的这份面子。再则,这回的事情,既是这三家最有实力的商行起的头,他若从中相助,卖这份人情,少不得这三个在泉州说话最顶事儿的,以后也能助扶着同福些。
既是朝庭借款,且分给摊给各路州府的金额是一定的,那么这钱说不借,也是不可能的。总归要出钱,不如态度积极些儿。左右这借款,虽州府有定额,可各商行要借多少,却是没有定额的。
至于最后借多少款,还不是自己说了算?这么一寻思,他便应了李永兴。需要做的,其实也不过是表个支持此事的态度再出点反正不得不出的血而已。
万有财收到李永兴的眼神,便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道:“将士们浴血沙场,保家卫国,这才有百姓的安居乐业。我等虽是小民,却也有责任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国家做些事情。此次朝庭开口向民间借款,为的也是护我等子民安居乐业,国之太平,我等才能能做好生意,岂能遇上事情,就假以托辞?都说商人重利轻情,若这回用着我等商贾时,我等还推三阴四,不出一把力,平时又岂能责怪别人瞧不起我们这些行商之贾?”
“按说,我们同福商行,在泉州不算最大,这打头的话不该由老夫打头来说,不过老夫于诸位之中,到底年长些,便倚老卖老,说了这一番话。老夫话也不白说,知州大人寻我时,给我分摊的是八千贯的份额,老夫盘点了一下账务,却是能拿得出来,当今官家仁厚,我等天天承官家恩泽,此次正是可为朝庭尽些绵力之时,因此老夫也明一回大义,愿拿出一万五千贯来。”
“万老爷财大气粗,整个泉州,除了李老爷的船队,其它商行哪里敢比?我等却实在是拿不出这些钱来的。”
下面有人嚷道。
万有财听了也不着恼,只捻了胡须,淡淡一笑,道:“不过是各尽所能而已。在坐的诸位,果真一个铜板子儿,都拿不出来么?多少不论,但看自己对朝庭的心意而已。”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此话一出,别人实在不好反驳。总不能说自己真的一个铜子都拿不出来吧。若是真一子儿不出,岂不就坐实了他话中的对朝庭无心?这罪名,哪个都担不起。
一时众人皆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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