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重逢
湖心的雅室掩映在参天苍翠的古树中,有种绝尘出世的厚重感。依稀记得上一回误打误撞进来,还是冷冬时节,由独孤昊和月初陪着,畅快淋漓地赏了一场雪,应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有那么一段时(日rì),我跟独孤昊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些,不是每回见面都有瑛姐姐在场。
秦州冬(日rì)短暂,却是极冷,那一回湖面结成厚厚的冰层,我三人使了轻功飞过来,月初是个有雅兴的女子,用雪水煮了梅子酒给我喝,清清甜甜的,让我甚为想念。
和瑛姐姐的内敛相反,月初心系独孤昊,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她本是孤儿,无牵无挂,跟了独孤昊,便把独孤昊当成是唯一的亲人,唤他一声主子。她是一个无(欲yù)洒脱的女子,我和独孤昊对她无丝毫轻视。
这里的空气与岸上的暖和迥异,透着一股渗人的微凉。我拢了拢衣衫,一步一步往深处走去。独孤昊花花肠子多,故弄玄虚设下了阵法,摆明不准人闯进来,我按照他曾教过我的,小心化解,几经波折才看见了那座竹屋。
我踩在木栈道上,慢慢靠近,脚下不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静谧的空气里格外明显。我立在竹屋外头一眼扫去,屋门大开,抬眼可见室内空无一人,唯有廊下的茶座上还煮着清茶,有袅袅茶香飘散出来。
我走近触了触茶杯的温度,尚是温(热rè),人一定还没走远。想着我遍寻秦州城好几天一无所获,终于那人近在咫尺,我生出几丝紧张,手心发了汗,我暗道自己没出息,到了这个关头才感觉后怕。
所幸我在独孤昊的地界,我若遇险他难逃干系,是不得不救我的,方才月初见了我,只怕独孤昊这会已然知道我来了潋滟居,不多时便会来寻我。我安了安心,左右我还有几手功夫在,不一定吃亏。
那人既察觉出我来此找他,只能从渡口乘船上岸,我脚程快些赶去渡口,定将他抓个正着。
我胡思乱想的当口,(身shēn)后响起浅淡的一声:“秦曦。”
这声音不正是——
我呆呆地转过(身shēn)去,李轩风华绝代自木栈道向我走来,整个人优雅脱俗,如兰若芝。我方才想得入神,未听到半点动静。
他浅笑:“与你一别,少来有半年,你过得可好?”
我还沉浸在初见他的惊诧中,来不及反应:“我——”
他擦(身shēn)而过,语气闲散道:“正巧我煮了茶,既然来了,不如留下与我一道。”
我一惊,心凉了许多:“这茶是你烹的?”
我不是惊讶他烹茶的技艺,而是我分明是来找那齐国王爷的,按图索骥到了这儿,遇到的却是杳无音信的他,委实巧合。
他脸上看不出波澜起伏,比这潋滟居的湖水还要平静:“坐。”
我狐疑地在他对面落座,且听他说下去:“我初回大齐时,被仇人所伤,处理完紧要的事后,一直待在大齐。”
“你受伤了?”我凝眉:“伤在哪里?严不严重?”
“无妨。”
他娴熟地替我斟好一杯清茶,神色不在意道:“等伤养好大半,我接到独孤公子的书信,邀我来潋滟居修养,听闻他园子的山泉有疗养的功效,我想了想,动(身shēn)回了秦州。”
他的话不假,当年独孤昊是算了这地方有仙气汇聚,遂花重金买下,僻了处潋滟居,究其原因,除却景色宜人风水好,再有就是一整个园子之下有活水的泉眼,山泉携了天地灵气,泡上一泡能强(身shēn)健体。放了消息出去,添油加醋一番,倒成了秦州人嘴里的神仙之地。
“你与独孤昊什么时候扯上了交(情qíng)?”独孤昊这人广交朋友,但有一条,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他从不理会,李轩清风朗月,他一个俗人如何入得了李轩的法眼,我还真好奇。
“机缘巧合救过他一命,算不上相熟。”
怪不得上回独孤昊生辰,他也来了宴席,原来有这么一层缘故。
我喝了茶,愉悦道:“是了,独孤昊这么精明的人,不愿亏欠别人,怕来(日rì)你有求于他做了不划算的买卖,反不如顺水推舟,还了你的恩。”
他察言观色从来细致:“你似乎不大待见他?”
“那是从前的事。打他救了我,前尘往事便一笔勾销。因我与他从小待在一起,委实了解他的脾(性xìng),他可打的一手好算盘,你莫要被他骗了去。”
他不觉失笑,顿时天地失色:“你的忠告我记下了。却不知你小时候是什么模样?”
“你不是在街上瞧见过我么?”才有了我房间里那副生动的画。
他抿唇,眼神幽远:“只那一眼,如何与独孤公子和你自小长大的(情qíng)谊相比?”
我面红耳赤起来,他这话的意思莫不是遗憾未一早与我相识么?我想说过去已无力改变,然我与他尚可以有未来数十年的(情qíng)谊,终究脸皮薄说不出口。
“我小的时候很是顽劣,爹舍不得亲自管束我,便请来许多老师,多半被我气走,后来有了祁傲,喏,就是上回在独孤府外你见着的那位,他来了府上,夫子才愿意留下。”
“哦?能将那么多夫子气走,你也算一个人才。”
我脸一红,“呵呵”笑了两声:“你也知道我爹是什么人,他有那么多公务要处理,自然*抽*不出功夫管我。夫子脾气再好,被我气着了,也只会在我爹跟前说我两句,是断不会当面指责我的。”
“难不成是怕说哭了你?”
我眼睛瞪得老圆:“你怎么知道的?我从小是装哭的好手,连我爹都看不出来。”
李轩又帮我添了茶:“想不到你年幼时是这般光景。话说回来,这倒与你拿我的玉佩很是相符。一般的大家闺秀做不出来,你算得上是翘楚。”
我认识他以来,他都是闲散君子,甚少有这么调侃人的时候,我作出女儿家的(娇jiāo)羞状:“那(日rì)是喝了一壶桃花酒,醉意上头,才做出糊涂事,你休要再提。”
“山海楼的桃花酒,后劲很大,你能喝下一壶,看来酒量不错。”
我低下头去,肠子都悔青了,好端端提什么桃花酒,正经女儿家哪有成(日rì)将喝酒挂在嘴边的,李轩该不会以为我是酒鬼吧?
“其实我倒庆幸那(日rì)你醉了酒,否则不知何时,你我才能在冥冥之中相遇。曦儿,你说呢?”
我脑袋低垂着却能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于是我的脸发烫得更厉害,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除了爹以外,没人敢这么唤我。
我小声嘟囔道:“我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哪年哪月遇到你,哪里是我说了算?”
“茶可喝好了?”他问。
我点了点头,他复又道:“那便起(身shēn)陪我四处走走。”
我竟不知他有每(日rì)散步的习惯,他步子稍大,我快走几步跟上去,他便随之放慢了步调,这一处景致闲适,碧水绿树,偶有澄亮的阳光穿过林子,洒在我们(身shēn)上,暖意融融。
他神色平和,看不出分毫不自然,我却如怀里揣了只好动的兔子,心脏一下一下跳个不停,半年前同他分开之前,我还没有这么悸动,想来如今已经很是喜欢他,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他想起什么来,问我:“前几(日rì)我才进秦州城,便见守城的将士封了城门,封城之事非同小可,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不知他那时候进城,松了口气,若他因为封城延误了养伤,该如何是好?我如实告诉他:“是我爹。他被人伤了要害,差点没命。(情qíng)急之下,我发了封城的信号。”
“他现今如何?”
我面色一沉:“全靠护心丹撑了下来,失血过多昏迷了几(日rì),这两天才好一些。”
“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我摇了摇头,愁绪浮上眉梢:“我爹守口如瓶不肯对我透露半个字,我想了法子找出了线索,查到这里线索就断了。”
“是以你刚才见到我,才那般诧异。你以为,我是伤了你爹的人。”
我有些局促,他先前并不晓得我的(身shēn)份,我做此怀疑确实很没有道理:“我在城门口贴了那人的画像,这几(日rì)找遍了能找的地方,那人就在秦州城,我却找不到他。”
这件事我没有证据,凭借的无非是一腔直觉。我只得安慰自己或许是哪里出了错,而我还没发现。
“可否将那人的画像拿给我看看?”
正巧我怕那人用了江湖上的易容术叫我认不出来,就随(身shēn)带了副他的画像,一个人的相貌能改变,唯独气质是不容易在几(日rì)内改变的。
我摊开画像交给李轩,他仔细看了看,眉眼很是凝重,有几分(欲yù)言又止,我急急问他:“你竟真的认识?”
他一脸郑重道:“这人是大齐当今的皇帝,龙潇。”
“若真是他,缘何我贴了几(日rì)的告示,无人告诉我?”
“这位皇帝自打做太子时,就游历九州不在朝中,为继承皇位才回了大齐。是以天下人只知大齐太子的名号,却并不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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