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沉睡了将近十个小时的女孩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她便看到了躺在床沿上熟睡的男人,刚毅的面部线条,俊美的五官,在晨光下,竟多出一丝柔和的味道。
她的神智恍惚了一瞬,心脏的位置莫名地颤动了一下。
“你醒了?”
男人近在咫尺的睡颜透着安详和静谧,她看着,竟不知觉地有种贪恋的感觉。
但很快,随着她手指的移动,他也跟着睁开了眼。
苏小安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有些迷茫的眼神对上他眼底显而易见的焦虑。
“你……”沙哑破碎的音节从他喉咙里蹦出,压抑出声音里的疲惫,他执起她的手,细细看着她的脸颊,低声询问道,“怎么样,好些了没有?”
他紧张地捧着她的脸,去看她的表情,苏小安有些不自然地挣开了他的手,将头扭到另一边去,脸颊微微发热。
“对不起。”
察觉到她的抗拒,男人的手陡然顿住了,空气里有些凝滞的尴尬。
苏小安不安地揪紧衣角,手死死地不肯松开,察觉到他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的身体有几分控制不住的抖瑟。
到底还是忘不了,那份黑色的记忆。
凌莫寒没有再勉强她回头,淡淡地收回了视线,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痛。
“对不起,从前的事情,是我太过分了,苏家欠的债,不该由你来还,毕竟……你那时候还小……我放你走,离开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他低着头快速说完了提前想好的话语,不敢稍作停顿,生怕一停下来,他就会再也不敢说下去,他怕他会控制不住,再一次用强制的手段将她锁在身旁。
哪怕,只是打着恨的名义。
“你……肯放我走了?”
苏小安忽然转头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晶亮的眼眸泛着晶莹的水泽,里面闪动出显而易见的喜悦。
他竟然会放她走?
他不再关着她,说要报仇了?
心底的警惕忽然消散,她仰面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看得男人心狠狠一抽,脸色顿时差了几分。
离开他,她就会这么开心么?开心到连一丝掩饰都显得多余,好歹也有过一段时日的相濡以沫,看来,她是当真一点都不在乎了。
心一沉,犯贱似的开口。
“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他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似乎有些难过和痛楚,苏小安顿住,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她会有什么话对他说?
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一场阴差阳错,如今好聚好散,她已经累了,不想再去恨,也不想背负多余的感情。
虽然他终于肯松口,放她离开,但这不代表,她就可以忘了从前他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情,何况,她本来就不是苏家小姐,他掳走了她,还强暴她,难不成,要她说声谢谢?
苦笑一声,她还做不到那么圣母,那些伤害,她不说,但不代表她没有放在心上。
“我很同情你过去的遭遇,但我想告诉你,我并不是你要找的仇人,我跟你口中的苏家,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没有欠过你什么。”
她的话令他陡然一愣,浑身都颤抖起来。
“你说什么?”
他虽然不愿去相信她的话,甚至手上还捏着她的全部资料,可事到如今,她似乎没有骗他的理由和立场,一点一滴也没有。
“我不知道你要找的那个人是谁,但绝不会是我,我从七岁起,就一直跟舅舅生活在一起。”
她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至于他肯不肯相信,那就是他的事了。
“我不知道上次你去调查过之后,为什么会勃然大怒,但是你可以挨家挨户去问那里的邻居,总会有人认识我,并且愿意说真话,或者,你可以去查那栋房子的原始户籍资料,以你的能力,一定查得到。”
闭上眼,她忽然觉得,这个时候,所有的真相都不那么重要了,说与不说,心里都是一个累字。
“你去细查,一定会发现我说的是真的,我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误会,就算房子如今不是我舅舅的了,他的墓地我还记得,你也可以过去查证。”
是的,只要他稍稍动用权力,都可以查清楚,不管对方做了什么手脚,只要他想,拿到最初的档案不是问题。
可他没有,甚至得到手下草草的结果之后,拒绝了进一步调查,就这样被假象迷昏了大脑。
拳头死死地握紧,眼底突然充满血红色,他盯着她,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身体始终在颤抖,最后,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将她搂入了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透着紧绷,仿佛他整个人都会在下一秒失控掉,沙哑的道歉声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回响,湿热的气息不断吐在她的耳侧。
他原以为,她是他的仇人,所以欠了他的,更理所当然地该承受他的报复,可是今日这一番真相,忽然令他震惊了。
他甚至从来没去想过,甚至不敢去想,如果自己其实是冤枉了她的,他该怎么办。
“对不起,我……”
所有的话语到了嘴边都变得苍白无力。
她陡然伸手推开他,脑海里又浮现起往日他报复她的场景,原来,还是不能大度到原谅。
“凌先生,谢谢你高抬贵手,放过我,怨恨之类的话,我不想再说了,之所以澄清这些事情,不是为了求得你的怜悯,只是……。”
“我累了,也想清楚了,我不会恨你,但是有些东西,不该我背负的,我想让你明白。”
她起身,身子仍有些不稳,却拒绝了他的搀扶,摇晃着朝病房外走去。
凌莫寒看着她坚决的身影,心忽然痛得痉挛,竟有无法呼吸的痛意蔓延在胸腔。
恍惚间,似乎有什么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东西离开了,一点点,从他的血肉里抽离,带着蚀骨抽筋般的痛。
她的大脑已完全清醒,说出的话条理清晰,毫不含糊,也预示着,她是真的铁了心要离开他,忘记他,再无退路。
心脏忽然停滞住,他猛地起身,转身追了上去,一把从她身后环住了她的腰身。身躯贴上她的后背,唇狠狠咬住了她的耳垂。
“小安,不要走,留下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望着女人淡漠的容颜,他忽然慌了。
出口的话语也通通堵在嘴边,只是转而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她。
如果她愿意,他可以用尽一生去补偿她,爱她,宠她,让她忘记过去的那些不愉快。
“对不起先生,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她淡淡地出手,推开了他,眉目间是释然的神情。
看着她冷淡的双眸,他竟轻而易举地被她推开,手顿在空中,终是没有勇气再伸出去一次。
闭眼,又睁开,病房的房门在他眼前合上,不留一丝缝隙。
……
苏小安回到舅舅生前住过的那所房子,一切还熟悉地犹如昨天。
如果不去看房间里重新粉刷过的墙壁,她几乎会以为,在她离开的这段日子里,这间房子没有被以别人的名义租出去过。
视线所及之处,只有空空荡荡的冷清,舅舅生前摆在这里的家具通通被扔掉了,仿佛将他们曾经居住过的痕迹一一抹去。
瞪大了眼眸,一寸寸寻找着旧日的景象,却发现果真没有半点留存了。
甚至如果不是他,那个男人,替她买回了这座房子,她现在还无家可归。
眸底染上一丝浅痛,自那日离开医院后,莫少云来找过她,问她是不是还愿意嫁给她,当莫太太,可是她拒绝了。
不是没想过那样做可以为她带来一份安逸的生活,哪怕不爱,他也有能力替她撑起一片天。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早已变得世故,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她,虽然这其中的缘由她不知道。
叹了口气,嫁给莫少云,也许会很幸福吧,可是终究……少了那么一丝迈出去的勇气。
就让她做个胆小鬼,蜷缩在壳里不再出去吧。
走进自己的房间,里面还有一张床,看样子是崭新的,是他叫人买来的吧。
自那天她决绝地拒绝了他以后,他果然没有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过,只是默默叫人替她安排好了这些事情。
她知道,以那个男人的速度,恐怕早已查清了一切。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已经太晚了,这个时候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就能将过去那些事情通通抹去么?
苏小安拖着迟钝的步伐,从床边起身,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副玻璃框壁画。
心神一动。
这是唯一一件在搬家的时候保留下来的东西,没有被一通扔出去。
大概是因为挂在墙上的原因,何况,它本来也不丑,收拾的人便懒得动它了。
怀着异样的感觉走上去,她伸手取下了那副壁画,浓重的灰尘扑鼻而来,咳嗽了几声之后,忽然发现壁画后面的墙面有些斑驳脱落。
手伸上去按了按,墙体坠下,内里居然是空的。
一本深蓝色的笔记本安安静静地端放在里面,不知是何内容。
心一颤,她本能地觉得,这不是一本普通的笔记,伸手,将它取了出来。
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张上写着满满一页内容,有些苍劲的字体,十分眼熟,细看,竟然是她舅舅的!
xx年xx月x日,我在街角遇到了一场车祸。
对方的车子与一辆货车相撞,伤亡惨重,白色的桑塔纳轿车里,有三男一女。
由于事故惨烈,三个男人都已死去,只有唯一的一个女孩奇迹般只是受了伤。
我救下了她,将她送去医院,我是个单身汉,一辈子没有太多存款,所以垫交了她的医药费后,我几乎身无分文。
我本打算联系她的家人,可没想到,她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独独记得她自己姓苏。
我无儿无女,更没有老婆,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收养了这个女孩,我和她相依为命,甚至觉得,这老天对我的恩赐。
可是后来有一天,我在报纸上看到,苏家的大小姐失踪了,据说是被一个贩卖人口的团伙绑架,团伙人死于车祸,而女孩不知去向……
看到这里,苏小安的脸色忽然间一片灰白,握住日记本的手开始猛烈颤抖。
她与舅舅相处多年,从来不记得有这些事情,可是她惊恐地发现,日记本里的那个女孩,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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