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你怎么哭了。」
「前辈没哭,只是眼睛有点疼。」
逼仄幽暗的房间,司空云蜷缩在脏兮兮的床铺上,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跑到这来了。.
小枝蹲在床边地上,目不转睛的看他。
两个小时前,他把小楼的家具砸个稀巴烂,玻璃窗也碎了,冷风呼啸着往屋内灌。
他站在一地狼藉中,突然感觉彻骨的孤独。
好好一盘棋被他搞砸了。
「前辈,我去给你买瓶眼药水。」
小枝说完就匆匆跑出房间,客厅传来吱嘎的开关门声。
司空云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躺着。
自己已经卑贱到躲在一个小女生的羽翼下了么。
他抹了下眼角,还真是湿的。
怎么会为他掉眼泪,真是可笑。
他出现在门口时,一定失魂落魄到了极点吧,以至于黄埔千枝以为他遭受了什么生命重大打击,忙不迭的把他扶进去,直接把他领进卧室,安顿在床上躺下。
那就躺着吧,他真的很累。
小枝很快气喘吁吁的回来了,脸蛋红扑扑的,手里握着一小瓶蓝色的液体。
「前辈,你平躺着,我给你点。」
司空云也没客套,他实在连手都懒得抬。平躺好等待着。
女生冰凉纤细的指尖拨开他的眼皮,轻柔呼吸扑在他脸上,令司空云有某种莫名的安心。许多年许多年不曾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了,什么都不用去想,不必去担心和算计。
凉凉的液体滴入他的眼里,像一滴泉水,他眨了眨眼。
「闭一会眼睛。」小枝还在他眼皮上吹了吹。
「前辈你好像漫画里的人物。」她欢喜的说着,做梦也没想到云前辈回来找她。「不对,应该说比漫画里还要美。」
司空云闭目养神,手机震动了下,都不用想的,不是司空言就是南辰。他真想宰了他们。可他还是举起来扫了眼,文字透过盈动的药水落在视网膜上。
南辰:我们假装在一起啊
司空云:把我当***使
南辰:我们互为彼此的猎***
司空云:你们还在我家门口?
南辰:他在
司空云:我现在没心情
南辰便没再回复。
司空云扔开手机,发现小枝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瞧。不知何时搬过来一个小凳子。
他坐起身,陈旧的床铺吱吱嘎嘎一阵响动。
狭窄的窗户透出外面漆黑的夜色,他说,「给我找个烟灰缸。」
小枝像接收到信号的机器人,立即起身,拿过来一个崭新的烟灰缸。
「我放学买的,想有朝一日没准前辈会用到它,如果用不到,我就一直把它摆在书架里。」小枝虽然有些脸红,但并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将它递给司空云。
司空云接过,纤长手指转动着这个廉价烟灰缸,「小枝,我们是无法在一起的。」
「你还太小。」他说。
「可我会长大的呀。」
「再说…我已经十七岁了。」
小枝规规矩矩坐在小板凳上,手指搅着校服衣角,「我知道前辈的意思。我不傻。」
司空云拢了下长发,双腿垂到地上,坐了片刻仍觉憋闷,端着烟缸走到窗户边。
「前辈一定很有钱吧,又是大画家。小枝是配不上前辈的,虽然也幻想过能和前辈在一起什么的,但我不傻的…我只是想,如果前辈的病一直看不好,真就找不到女朋友,而且前辈又想有女朋友的话,我,我…
我不介意!」
「不存在的,小枝,你会介意,很介意。」司空云转头望着她,「因为你太小了,才会说这种傻话。」
小枝懵懂的看他,「前辈是得了什么绝症么…」
司空云无谓一笑,吐了口烟,「算是吧。」
小枝腾下从小凳跳起来,「可上次前辈说的明明是心理疾病。」
司空云不想再说下去了,对这么一个半打孩子简直对牛弹琴。
「前辈是…是,不会活得太久么?」
小枝听得南辕北辙,信以为真。好难过,感觉心被撕成了碎片。如此美丽而绝望的云前辈,心里一定很痛苦吧,所以才会把她抓走,可他终归是善良的。才有了她的劫后余生,他们也因此才会相遇。
看到小枝眼泪八叉傻呆呆的戳在那,司空云忽然有些烦躁。
「说了你也不懂。」他不耐烦的说。
「我懂的,前辈,我都懂。前辈是不想连累别人,不想让喜欢自己的人伤心,才一直孤孤单单一个人。」
司空云不想再说话了,如果他真没几年活头了,他一定会拉上一群人垫背。
「小枝愿意陪着前辈!」
「就算前辈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我也会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一直一直守护在前辈身边。」
司空云闭下眼睛,这t是怎么了。自己竟会为了她的蠢话感到欣慰。
「是不行!不是死!我t说多少遍你才能听懂!」
他突然朝小枝吼道,抄起烟缸狠狠摔在地上。
小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烟缸没碎,几个前滚翻滚到她脚边,烟灰洒落在地。
「对不起,我得走了。」司空云拎起挂在衣架上的风衣,踩灭烟蒂往外走。
「前辈!」小枝蓦然从身后抱住他,手臂紧紧环住他瘦削的腰。
女生的心口紧贴着他后背,传来剧烈的心跳,那么灼热而悲伤,仿佛要将他的脊背烫出一个洞。
上一次被这样紧紧抱着,是多久之前了。
那时抱着他不肯撒手的,也是他最恨的人。
「前辈你不要走,你再最后一次说给小枝听,我一定能听懂的。前辈你别生气,是我太笨了。」
司空云感觉自己要疯了。
他掰开小枝骨瘦如柴的胳膊,拼尽最后理智压住翻腾的狂躁,将她按坐在小板凳上,屈膝蹲下,与她视线保持水平。
「不行的意思就是,小枝和我在一起,会守寡。」
小枝眨动着眼睛,守寡她是懂的,死了丈夫的女人叫寡妇,如果不再嫁人,就叫守寡。「前辈是说,我在你活着的时候会变成寡妇?」
司空云点点头。
「可为什么呢?前辈明明活着。」司空云真想捏死她。「往不正经的方面想。」
小枝沉思状,突然眼睛亮了,胆战心惊的说,「前辈,我明白了。」随即,一把抓住他的肩,「我不在乎!那有什么,只要前辈活着就好啊。」
司空云:「你懂个屁!」
小枝脸刷下红透了。可手仍抓着他肩不放,「前辈你要相信我的心意。」
「我看你是动画片看多了。」
司空云拨开她手,站起身,莫名叹了口气。
小枝摇摇头,「前辈认为我是小孩子不懂事,可我真的懂。我们有生物课的。只要前辈你健健康康活着就好,能每天陪在前辈身边,对我来说就是美梦成真。」顿了下,她仰头看向他,「前辈还有其他理由,拒绝小枝么。」
见司空云没说话,她继续说,「如果前辈不相信的话,可以搬到我家里来住,我们…生活在一
起。」
司空云蓦然冷笑,「我和你一个初三的丫头片子同居,我疯了还是怎样。」
小枝又摇了摇头,「同居什么的,是说正常男女朋友的,我和前辈不一样,我和前辈比他们高级。」
司空云望着窗外漆黑夜色,久久没说话,最后扔下一句,「你太小。」
「明年我就十八岁了。前辈还是嫌弃小枝的,要不然我们像同学一样住在一起,有什么所谓。」
「同学。」司空云轻笑出声。
「前辈你几岁?」
「我三岁。」
小枝笑起来,腼腆的用鞋底搓着地板,「要是那样就好了。」
「我不能带你回家。」司空云说,「如果我把你带到上次那个房子,你还敢跟我走么?」
「我敢的。」
「窗户玻璃被我砸碎了,你不怕冷么。」
「我不怕的。」
「我脾气不好,就像刚才那样,你不害怕?」
「我害怕…可,可我还是敢。」
司空云把小枝带走了。
小枝背着书包,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旅行袋,装着几件换洗的衣裳。
她坐在副驾驶,心想就是这辆车啊,只是上次她被扔在后备箱里。
司空云车开得很快很快,像是恨不得一下冲到世界尽头。
小枝想,那就带着她一起车毁人亡吧,她也愿意。
年少时,不爱得头破血流,怎么叫青春。
她突然凑过去,在司空云脸颊亲了一口。
红着脸说,「前辈以后就是我的男朋友了,我再也不会在操场上看其他男生打篮球,一眼都不看。」
司空云笑笑,还真是傻呢。
是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这样不顾一切的,傻乎乎的喜欢一个人。
从车上下来,望着四下冷风呼啸的荒野,也碎了窗户的小楼,小枝还是有些茫然…
前辈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生活在这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
「进来,小心玻璃。」
司空云推开门,点亮灯。
一地碎玻璃碴子在灯火下闪闪发亮。
茶几也狼狈不堪的倒在地上,身边躺着横七竖八的烟头。烟灰缸远远躺尸墙角。背投电视屏幕碎开一道道裂痕。
若不是司空云提前打招呼了,小枝真要以为他家遭强盗袭击了。
「前辈为什么要砸自己家呀。」
站在一地废墟中,她头发被鱼贯而入的冷风吹得乱七八糟。
「心情不好。」
司空云漫不经心的答了句。
然后迎风站在窗边看了看,他都不记得这是这个月第几次换玻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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