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月亮见闻录

    
    畸形霸凌者的身影在谢治面前不断增大着，它的身上不断出现着更多的手臂和双腿，脖颈上也不断出现更多长着木刺眼睛的头颅，那些都是在谢治思索对策的几秒钟内新增的霸凌受害者。
    从思维阁中机器人谢治口中，谢治了解到眼前的畸形霸凌者本质上并非是情绪怪物，而是以情绪怪物为基石形成的规则怪物，它的存在级别比情绪怪物更高。
    每个规则怪物都有着自己的一套负面情绪规则，它们的生命和行为都围绕这套规则产生，而眼前的这只畸形霸凌者身上的规则，毫无疑问就与校园霸凌有关。
    畸形霸凌者不停地敲着不同的宿舍房门，短短几秒钟就从206破门到207，将这两间宿舍里的几名纽扣眼女学生都欺压转化成了自己躯体的一部分。
    而谢治也透过疯狂剪刀形态的蓝色视觉，似有似无地找到了这畸形霸凌者身上的一部分规则。
    “它的规则，是校园霸凌的传导。”
    “校园霸凌并不会因为某一个霸凌者的失败而消失，恰恰相反，即便领头的霸凌者失势，在这一规则的作用下，新的霸凌者也会很快出现……”
    “反抗霸凌的勇敢者会在某一规则的影响下成为新的被霸凌者，而过往的失势霸凌者同样也会因为自己的失势而成为被霸凌的那一方……”
    “畸形霸凌者体内的规则，是一个群体意识的聚合。”
    “这个群体意识，并不以其中任何一个参与者的意志为转移。”
    谢治看向畸形霸凌者的诡异头颅，那块臃肿肥大的身躯上，从脖颈处长出十来颗头颅，有的悬挂到胸前，有的傲立在脖颈上，还有的耷拉到左右肩膀，每一颗头颅都长着木刺眼睛，每一颗头颅，都像是在这肥大臃肿的躯体上的恶毒蛇头。
    谢治目光谨慎地看着眼前的规则怪物。
    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办法从疯狂剪刀的蓝色视觉中找到这规则怪物身上的粘连口了，彷佛这怪物身上的所有受害者层层叠叠地加到一起，把粘连口全部包裹住一般，再难寻觅。
    而那畸形霸凌者身上的手臂数量，也已经达到了二十一只。
    二十一条手臂密集地从那臃肿的身躯上伸长出来，像是某种尸鳖腹部的数十根螯肢。
    《控卫在此》
    所有的螯肢都向刷子一样摆动着，一边往谢治的方向压迫过来。
    谢治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他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预测着自己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进行躲避能够躲避掉这一轮的进攻。
    但计算的结果是没有任何的躲避可能。
    最有可能成功的躲避办法，是用右手的苍蓝色剪刀在一瞬间至少切掉这畸形霸凌者身体左侧的六根手臂螯肢，而后抓住转瞬即逝的窗口期往右侧飞扑出去，躲开这轮袭击。
    但躲开之后自己又要如何应对呢？
    眼前的规则怪人在规则的影响下，不到数秒的时间里体型已经大了一倍，肢体数量也已然翻了一番，即便自己躲开了第一波攻击，但接下来还有第二波第三波，到那个时候，面对体型更大螯肢更多的怪人，自己又该如何躲避呢？
    想要打败规则怪物，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它们身上的规则。
    扭曲规则、改动规则，都能够让规则怪物失去新的力量来源。
    而倘若能够终止规则，或者让它们身上的规则消失，自己就能够解决这只怪物。
    但，要怎么才能让这只多手多脚的规则怪物无法利用规则继续进化呢？
    电光石火之间，谢治想到了自己之前花费一半的变身时间收获的临时队友。
    关键，就在于那个铜钱眼宿管的身上！
    即便在登上二楼的那个刹那，自己和宿管之间就瞬间失去了联系，走在自己身前的铜钱眼宿管在那一瞬间就消失了，但谢治还是能够感受到自己和铜钱眼宿管之间签订的绯红誓约。
    永恒契约依旧存在，也就是说，此时的铜钱眼宿管一没有死亡或者失去行动能力，二来依旧会遵循绯红誓约的规则，在了解到自己遭遇危险的时候主动前来保护自己。
    想到这里，谢治脑中突然一个激灵。
    等等，我刚刚想了什么？
    绯红誓约的规则……
    规则？
    谢治突然意识到，自己从张红棉那里获得的绯红誓约同样也是一种规则，这种规则通过约定显现，对约定的双方起作用。
    是的，绯红誓约也是一种规则。
    当誓约起作用，后续的能力延续就不再以来情绪化身传递能量了，而是能够自发地以誓约的形式约束签订方的行为。
    此前谢治一直以为这是一种烙印，打到对方精神里去在一定程度上遥控对方，直到这会儿他才幡然醒悟过来，可能这不是一种烙印，而是和规则怪人产生原因类似的一种规则。
    也就是说，绯红誓约也许不是单纯的情绪化身，而是一种规则化身？
    谢治还想继续思考，但眼前畸形霸凌者的攻击迫在眉睫，已然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去让他再耽搁。
    于是谢治只能把这些无关当下战斗的念头暂时抛在一边，心中思忖等到从心灵幻境出去一定要当面问问张红棉，与此同时，转而继续思考起如何去打败眼前的敌人。
    当然，在打败敌人之前，首先还得先躲开这一轮的攻势。
    谢治挥动右手的苍蓝剪刀，一瞬间将畸形霸凌者的左臂削下来三条半。
    被削下的手臂堆叠着落到地板上，连接处没有丝毫的血迹，似乎这畸形霸凌者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这一击之下畸形霸凌者的身体左侧出现了一个足够谢治通行的躲避区间。
    谢治一个转身，就往那块豁口处扑了出去，趴倒在一旁的地面上，躲过畸形霸凌者的这一次攻击。
    而后，他一边起身，大脑一边依旧在思考着如何破敌。
    终于，谢治的脑子里灵光一闪。
    “当时我对铜钱眼宿管说，如果我跟她上去以后遇到了危险，她会不会保护我，而那叫做刘妈的宿管回我的话是，她倒想看看有谁敢在刘妈眼皮子底下搞事。”
    “我和刘妈之间的绯红誓约是建立在这两句话的基础上的。”
    “因此，如果我没猜错，发动契约需要两个条件，一是有人在搞事，二，是刘妈能够看得见，或者，退一步，那铜钱眼宿管要能够知道这件事。”
    “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她自然不会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各种事情上心。”
    “但是反过来说，如果这样的誓约成功签订了，也就是说，只要能够同时满足第一点和第二点，有人在搞事的情况下，刘妈知道了，那刘妈就会出来制止。”
    “很明显，现在的一个情况，一定算是满足了第一个条件。”
    “别说畸形霸凌者正在施暴了，就算它仅仅是出现在学校里，出现在这栋宿舍楼，也是属于宿管人员平时工作中应该管理到位的存在。”
    “也就是说，现在我唯一需要补充的，就是第二点充分必要条件。”
    “我得让铜钱眼宿管知道，此时此刻，发生在二楼、发生在我身边的这些祸事。”
    先前上二楼的时候，明明走在自己面前的铜钱眼宿管瞬间就消失了。
    但此刻谢治快速地再把这件事情回味一遍，却感觉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他猜测，铜钱眼宿管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因为踏上二楼以后，时间发生了变化，从黑夜变成了又一个白天，所以才突然地看不见了。
    事实上，铜钱眼宿管一直存在，并且尽职尽责地以宿管的身份看护着整个惟馨楼，只不过在看护的同时会进行一些权力寻租。
    因此，不管从夜晚变成白天以后铜钱眼宿管去了哪里，那铜钱眼宿管一定还在这栋惟馨楼的活动范围之中，绝不会离得太远。
    那么问题来了，在没有手机没有电话没有通讯器的旧社会，人们是靠什么进行并非面对面的声音交流呢？
    答桉是靠吼。
    蓝色的火焰从谢治的身上消退过去，转瞬之间，红色的火焰从谢治的胸膛处升腾起来，彷佛追赶者蓝色火焰的追逐者，将谢治在一瞬间就重新覆盖了起来。
    与此同时，因为之前的飞扑趴到地上的谢治奋力地大喊起来：
    “校霸打人啦！打出人命啦！”
    畸形霸凌者剩下的十余根手臂不为所动，它转过身来，继续自己未竟的事业，手臂与腿脚挥动着，朝着谢治席卷过去。
    但就在那臃肿肥大的身躯不断朝着谢治逼近的时候，一双带着老茧的手，突然就从畸形霸凌者与谢治之间的空气里，将空气撕破，两只手撑着那长着铜钱眼睛头颅钻了出来。
    铜钱眼宿管的其中一只手上，还攥着一摞写有宿舍楼全体学生姓名的表格，一排排已经被涂黑名字的条目在刘妈的手上嘶吼着。
    “违反校纪校规，聚众斗殴……”
    刘妈的声音听起来阴恻恻的，如同原始森林里吐着杏子的巨蟒。
    她一边这样说着，身边的黑色裂缝一边扩大。
    不到两秒钟的功夫，铜钱眼宿管的身躯已经完全出现在了宿舍的二楼。
    而那黑色裂缝也随之消失。
    从那即将消失的黑色裂缝当中，谢治看到了来自一楼的黑夜，和黑夜里长亮着的那扇玻璃窗。
    刘妈果然是从一楼过来的。
    谢治心中长舒一口气，赌对了。
    倘若这一下没办法召唤出刘妈，自己就得尝试用疯狂剪刀的蓝色视觉来尽可能地找寻规则的漏洞了，但即便真的能找到畸形霸凌者规则上的漏洞，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在变身时间耗尽之前解决掉这个诡异而恶心的怪物。
    毕竟，自己现在的变身时间，只剩下了十五秒。
    看到刘妈出现以后，谢治立刻解除了身上的红火变身，趴在地上的他长舒一口气之后，缓缓地把身子撑起，随后重新站了起来。
    赌对了，谢治笑了起来。
    自己独对的，不单单是刘妈的位置，还有这规则怪人身上的弱点。
    校园霸凌发生的地方必然在校园，因此，这是一件发生在规则框架下的次生规则。
    与此同时，对自己更为利好的是，这一次生规则，对于优先级更高的校园规则来说，是违规的。
    简单来说，不管眼前的这个畸形霸凌者多么恐怖，不管它能在几秒里身形暴涨多少倍，归根结底，构成它身体结构的部分，都是学生，而它，也必须要遵守学校里的校纪校规。
    想要解决校园霸凌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到愿意出面制止暴力事件、惩罚暴力发起者的学校领导，这个领导可以是校长，可以是老师，甚至可以是随便一个拥有一定权力的校内工作人员，比如宿管阿姨。
    只要他们中的任意一个愿意出面，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挺身而出，都会直接从源头上掐掉这场校园暴力的继续进行。
    怕就怕学校领导和校园霸凌者沆瀣一气，视校园规则与无物，这样就难以制止校园霸凌的进行了。
    好消息是，谢治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他利用绯红誓约把铜钱眼的宿管阿姨给策反了，不论宿管阿姨之前的立场如何，在签订了永恒契约以后，就一定会在约定范围内完成约定内容。
    而此时此刻，秉公办事、阻止霸凌者在校内继续欺凌弱小，就是约定的一部分。
    神奇的是，当宿管阿姨出现，从她高举起那写着人名的表格的一瞬间开始，之前还耀武扬威的畸形霸凌者瞬间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臃肿肥大的身子塌陷下去，如同在这个瞬间被融化了。
    一个又一个之前被欺凌后吸收到畸形霸凌者体内的木刺眼睛学生，纷纷从畸形霸凌者体内重新剥离开来，他们的眼睛迅速地从木刺眼睛重新转变为纽扣的眼睛，嘴巴也重新被胶带纸封印起来。
    所有脱离畸形霸凌者身体的学生乌泱泱地瞬间化作鸟兽散，三个两个地很快就跑回了各自的宿舍。
    到最后，整个二楼的走廊里，又只剩下里的开始的四个学生。
    其中的三个身材高大，一个身材瘦小。
    “就是你们违背了校园纪律吗？”
    被宿管阿姨高举着的人名表格缓缓放下，而后铜钱眼的刘妈从兜里掏出一支笔来，一行一行地找起了这四个人的名字。
    “你们的行为都会被上报到教导处，打架斗殴平时分扣二十，聚众斗殴再扣三十，直接留校察看晓得啊？”
    瘦小的木刺眼女生一听，吓得木刺眼睛顿时就变回了纽扣眼，鞠躬如磕头，磕头如捣蒜，眼泪水哇哇地就从脸上流了下来。
    但三个高大身材的木刺眼女生却并没有被铜钱眼宿管的说法吓到。
    她们反而是吊儿郎当地在原地晃着腿，其中一个晃着腿的木刺眼睛大姐头走出阵列来，直接跟铜钱眼宿管谈起了条件。
    谢治听了一阵，大意是她们自家有什么关系和底细，和学校也多有关联，与此同时她们还愿意给铜钱眼宿管一些难以拒绝的条件，让宿管帮忙把她们身上发生的事情给瞒下来。
    比如说，信用点，以及更多的信用点。
    谢治看到铜钱眼宿管脸上缝着的铜钱更大更厚了。
    摇了摇头，谢治叹了口气，决定先离开这两波正在谈条件的恶人。
    先前的飞扑让谢治飞扑到靠近210宿舍的209宿舍门口，210宿舍就在几步以外的地方。
    谢治决定趁着这两波恶人条件没有谈好，先绕开他们，去宿舍里面继续探索更多的秘密。
    “210宿舍里面，会有什么呢……”
    谢治在心里自言自语道，但脚步刚刚挪动到门口，还没有去尝试开门，眼前的门把手竟然自己转动了。
    下一秒，210宿舍的大门，竟然直接向内打开在了谢治的面前。
    而更让谢治惊讶的是，站在门后，帮谢治开门的那个人，竟是林染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