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忙到人定时分,方打发了云焱,苏言简单洗漱后倒头便睡。
此时已月上中天。
月光如纱织般,披洒在人间这墨色肌肤上。
已近中秋,夜色渐凉。
“主子,亥末了。”宫人站在女人身后,为女人搭上一件雀翎披肩,低声道,“您身子不好,早些歇息吧。”
女人坐在临窗的花案前,背影窈窕。
她左手抚着一支累丝金簪,抚过披肩,侧头凉凉地看了宫人一眼,棕色的瞳孔中,映着宫内的萤萤灯火:“祺兰,快二十年了。”
看着女人动容,祺兰表情不忍。
二十多年前,主子与少爷两情相悦,她被少爷送到主子身边。
二十年前,南越战败,主子便被送往大昊和亲,她眼见两人被棒打鸳鸯,生生拆散。
自入宫后,甚少听闻少爷的消息。
主子对皇上自来冷淡,终日郁郁,自生了皇子,抬为修仪,皇上便来得更少了,不过,有五皇子在,主子日子倒也过得。
“主子再忍忍,等殿下前往封地,按旧例,您是可以出宫随殿下一起的。”祺兰劝慰道。
烛火噼啪,光影在安修仪脸上明了又暗,她唇角微勾,怅然一笑,眼中却是平静:“你每次都这么安慰我。”
这么多年了,盼也盼了,等也等了,我也是昨日黄花。
只是,不甘心罢了。
她垂头,宽大的衣袖下,握紧的手放开。
伸出手,任袖子滑落,那手苍白瘦长,手心是指甲用力掐出来的四道红痕。
“主子,明日殿下要进宫的。”祺兰笑道。五皇子殿下是个孝顺的孩子,每次他来,主子笑容也会多一些,有些人气。
“罢了罢了,我这便去睡,你莫要再催我了。”安修仪也笑,嗔她道。
这几多风云,希望不要牵连我儿,只盼他安稳。她还是盼着陛下能早日开恩的。本就不是个受宠的,她也不会去招人嫌。
安修仪听劝就寝,祺兰巡视一番,吹了灯,也退下歇去。
这边厢。
华丽的宫室门口,一个上了年纪的内侍领着个面目白净的小太监穿过,步履匆忙。
“师父,娘娘要我明日便出宫。”小太监嗫嚅一阵,顿一下,脚步慢下来,才垂头小声道。
这小太监便是何平,在芙红出事第二日便以犯错处罚为由,调离直殿院,去往外宫一个偏僻宫院做起杂活。
老太监回头瞥了他一眼,脚下毫无停顿,又扯了他一把,示意何平跟上。
“早就该出宫了,娘娘心软,把你留到这时候,这不是,多的事都出来了。”
“可是师父,我不想出宫。”何平小跑两步,快步跟上他。
他恋慕娘娘,为娘娘做什么都愿意,他知道他不配,他只要能离她近一点,能听到她,看到她就好,他怎么会愿意出宫!
她让他去接触芙红,他做了;让芙红喜欢他,他也做了;甚至让他杀了芙红,他都依她,为什么还是要他出宫,他很痛苦。
师父自是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他谁也没告诉,自己默默憋在心里。
老太监看看四周无人,恨得停下脚步,回头戳他脑门:“你留下干甚么,空的拖累娘娘!你不要命,你还想琼华宫跟着你陪葬吗?你什么身份?娘娘什么身份?”
老太监愤愤然,之前看他聪慧机敏才带着他,怎么越来越蠢!这么个蠢徒弟,他那点小心思,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吗!
何平脑袋中一声惊锣,身心具震。
不出宫,会连累娘娘,她会死。
这个念头如嗡鸣的惊锣声,一直回荡在他脑中。他忍不住握紧拳头,发力地咬住下唇,不吭声。
老太监见他不说话,哼然一声,一把拽住他又往前走。
此时内宫门已下钥,今晚何平自是出不去了,只能带他去自己那儿歇一晚。
两人回了住处,老太监自是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才洗漱睡去。何平侧卧在床外,蜷着身子,思量辗转一晚。
第二日一大早,何平便回了自己住处收拾包袱。
同屋的小太监忘了拿东西,临时回屋撞见,好奇问他:“何平你这是要去哪儿?”
“……”何平嗫嚅着,好容易张开干裂的嘴唇道:“做错事,被罚没出宫了。”
宫人被罚没出宫是常事,相比于贵人们其他的责罚方式,如杖责,毒罚等,能全身而退,已是大好的事。
小太监“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也没放在心上,找了东西便急急走了。
直待宫门一开,何平便按着老太监的嘱咐,跟着出宫采买众人一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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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言起早,收拾完毕,打理了花草,又去厨下看过肥皂,这才牵毛驴去衙门点卯。
这会儿天亮得还早,大理寺点卯按现代的时间算一般在早上六点-七点,初上班,苏言仿若回到了高中时候,还颇适应了几天。手机关机,做闹钟用,苏言肉痛地看了电量好几眼。中午十一点多在衙门吃饭,休息到一点左右就是下午的班。不过现在放衙的时间也相对较早,一般下午三点多四点来钟就结束了。
到了衙门,褚云清组织各位下属开完早会,做了总结,又安排好今日工作,才让众人散去。
早上人齐,开早会有利于领导及时掌握属下各位工作情况,疑难问题,小组成员之间及时的沟通和反馈。
早会的主意还是苏言提了一嘴。她参考在实验室项目小组的经验,大概说了一下早会的会议大纲。褚云清一听便欣然接受,组织两次,完善了一下流程,由录事做会议记录,便就此实行下去。
会后,苏言被褚云清叫出来,跟他去了号房。
芙红案中,关于何平和玉平之事,调查已经初见结果。
经昨日调查走访发现,昭信宫的宫女玉平,也有对食一人,却不是芙红,而是临近宫室的一个内侍。且玉平当差安稳,一直与芙红无甚关联,自然排除了她的嫌疑。
而何平,却被人看见过几次与芙红一起。只是当时两人距离稍远,行为克制,两人也都未避开人,且都是在当差时间,观者只当是普通来往,也没有多想。这经人一查,好不容易才回想起来确有此事。又询问出何平已于芙红第二日后,因犯错被处罚到了外宫偏远宫室做杂役,调查者便觉得十分可疑。。
巧,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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