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王府,沈姨娘院中。
余娘子作为硕果仅存的、沈梦心原本带来的仆人,还是非常受优待的,比如今晚,王爷让大厨房给姨娘炖川穹桃仁鱼汤,这种长脸的事原本轮不到她,但大厨房还是让她亲手做了,又许她亲手送来姨娘院中。
隆冬天气,院门一开,余娘子眼前一片红云,暗香袭来,她定睛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无数盆寒梅盛放。
余娘子暗中啧啧几声,她虽不认得这梅花种类,但想来是上好的,因为王妃院中那几盆梅花就没这样好看,没这么香,也没这么多。
她小心翼翼捧着保温的盒子,对廊下的使女赔笑道:“姨娘要的鱼汤来了。”
顾嬷嬷在里面听见她的声音,笑着打开门道:“汤来了?今日天凉,可有多放炭保温?我们姨娘身子娇,可受不得寒!”
余娘子赶紧哈腰道:“放了好多!一路隔着盒子都烫手!嬷嬷您放心吧,我们姨娘的事我能不上心么?”
哼,若不是顾嬷嬷挤走了沈园带来的那几个心腹,姨娘身边的红人还不知花落谁家呢!
顾嬷嬷亲手将汤罐拿出,摸了摸果然滚烫的,拿回去小心盛出一碗,端进了沈梦心房中。
“王爷,汤好了。”
仁王哼了一声,示意她可以进来。
“姨娘,滚滚的好汤!您快趁热喝点吧!”她将汤放在沈梦心面前,用她能做出的最忠心的眼神看了沈梦心一眼,然后退下了。
玄璟见那汤碗热气冒出,伸手拿了过来,轻轻吹了一会儿,这才将碗放在沈梦心面前,“好了,不那么烫了。活血化瘀的食疗汤,再凉了就不好了。”
沈梦心神情茫然,好像没有听见。
“我说,再凉了就不好了。”玄璟柔声道,伸手捉住了沈梦心放在桌上的手。
沈梦心的眼珠这才动了一动,尽量不露痕迹地抽回自己那只手,拿起勺子喝汤。
她喝得很慢,也很安静,玄璟也沉默地盯着她喝,房中只有勺子偶尔碰到碗壁时的清脆声响。
尽管沈梦心尽量慢慢喝,那汤最终也还是喝光了。
玄璟站起身来:“你先去躺下。”
他走到柜子前面,从里面取出了一捆红色丝带,转身看见沈梦心仍然呆呆立在桌旁,不禁微微皱了皱眉,问道:“你没听见我方才说的话?”
沈梦心眼神避开那丝带,竭力止住颤抖,方道:“顾嬷嬷的侄女说小蝶着了风寒,府中的太医看不好她,你能让吴姨娘去瞧她一眼吗?”
玄璟不做声,盯着她看了很久,慵懒道:“可以啊,不过……”
眼光在她身上一转:“上次你拼命挣扎不让我做的那件事,今晚可以吗?”
沈梦心脸上血色全失,颤抖许久,才低声道:“可以。但吴姨娘需明日一早去看她……”
玄璟几步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要再提别的人……”
又抓住她颤动得落叶一般的双手,“我越来越喜欢你害怕的样子……”
但一旦开始,沈梦心仍忍不住拼命挣扎。
她虽然活得好像行尸走肉,心底深处却仍有自尊与求生的本能。
玄璟头发散乱,挫败烦恼,吼道:“你是被我惯得胆子大了?!”捧着她的脸,“不害怕?嗯?来!”
一把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
沈梦心衣饰凌乱,露出身上累累伤痕。
玄璟不耐烦,从衣柜中随意取出一件白狐大斗篷,兜头给她套上,“随我来。”
半夜三更,扯着她向外走。
使女们远远看见沈姨娘虽穿了斗篷,却是赤足,又见王爷只穿了一件里衣,也是赤足大踏步走着,纷纷低下头来,假做什么也没看见。
沈梦心脚底冻得疼如刀割,觉得昏天暗地走了好远好远,才到一处楼阁前。
“这是藏书阁。”玄璟闲闲对她说了一句,拉她进了门,然后把守夜人打发走了。
藏书阁虽冬日不可生火,进去之后好像比外面更冷,沈梦心紧了紧斗篷。
一共五层,他带着她七绕八绕,又在书架上摆弄什么,一面墙突然分开,露出一个暗室来。
玄璟冷笑着拉了沈梦心进去。
空气中有一种潮湿、油腻的味道,她不知为什么,一闻到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一阵她心中常常只有麻木,此刻却升起反常的恐惧和厌恶。
玄璟放开牵着她的手,从暗室桌上取了火石,点上了四面墙上的蜡烛。
眼睛适应光明之后,沈梦心才发现周围都是些什么,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有旧的衣物、书籍、日用工具、武器等各种物事,有的带着黑褐色血迹,有的没有,这些都罢了,两条长案,摆满了头发、指头等人身上的部分,她不敢细看。
房中只余干呕声,玄璟皱眉:“不要吐了,虽然我很乐意这里有你身上的东西。”
沈梦心早已打定主意只当自己已死,以为再不怕玄璟的手段,但眼下看见这些东西,想到自己呼吸的空气中那味道,还是又忍不住颤抖,再次呕吐起来。
玄璟叹息一声,走过来扶起她的长发,让污物不致污了秀发,又替她拉着斗篷。
等到吐无可吐,他方如无事人一般笑道:“果然养得娇气,不过看见就吐成这样,要是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怎么来的,那还得了?”
他扶沈梦心到唯一一张桌子前坐下,用袖角不尽怜惜地给她擦脸,又道:“这地方,世上除了我,再没人来过,我本想吓吓你,让你好好听话,看见你这样,又觉舍不得。”
沈梦心早已知道当他说这种话时,最好的应对就是装死,所以她静静坐着,连眼珠也一动不动。
玄璟看着她。
诡异的环境,幽暗的烛光下,绝色美人仍是绝色美人。
她必须遵从他,不管用什么手段。
玄璟拿起了桌上那白色小瓷瓶,摇了摇,笑道:“这还是十多年前吴眉给我配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听到吴眉,沈梦心的眼珠子动了一动,但很快又定住了。
玄璟拿着那个瓶子,笑道:“这迷/药无色无味,一缸水里面放一瓶,也足够药倒七八千人的。”
听到这数字,沈梦心惊恐地抬起头,烛光下,玄璟的笑格外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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