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中庭

    
    某种程度上来说，徐开愚这一拳，算是砸醒了何应物。
    肉体的伤害不足挂齿，天赐神躯加持之下，长流的鼻血登时如水龙头紧紧关闭，而痛感和肌肉钝挫伤也几乎在瞬间消失。
    真正的心灵震撼，是何应物猛然间发觉，原来，他自己早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众人对他的绝对服从！
    也就是说，这些家伙“乖孩子般服从”的状态，让他有成就感、很舒服、甚至隐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小小自豪。
    然后呢？
    他享受着“控制别人”的快感，却还口口声声说着“你们要独立！”、“你们要有主见”？！
    想的是一套，说的是一套。
    多么可笑的虚伪！
    如果他不能从心底欣赏每个人的“绝对独立”，他又怎么可能培养出绝对独立的、有能力开宗立派的厉害家伙？
    这一拳，重重砸醒了何应物。
    看着桀骜暴虐的徐开愚，何应物身体微微抖动，突然癫狂的笑了。
    他的笑容越来越灿烂、越来越癫狂、也越来越大声，仿佛这一拳打在了笑穴上。
    “好！很好！想要开宗立派，不疯魔，不成活！很好！很好！哈哈哈哈……”
    俨然一个疯子。
    ……
    中午，林停云干完十二个人一天的工作量，满身泥泞，脸上乌漆嘛黑，眼里燃烧着火焰，归队了。
    下午是实战环节。
    和昨天不同的是，何应物和宋涟城也都下场，他们所有人打散做两两配对，生死搏杀。
    何应物对吕半丁。
    在嘈杂的打斗喊杀声中，何应物轻轻招手，眼含讥讽：“来呀！”
    吕半丁脸上一片肃杀，浑身肌肉紧绷，眼见得灵气运转如潮，衣衫无风自动，啪的一声抱拳，尔后骤然启动，疾扑何应物！
    最起码……他没有多说废话。
    何应物瞳孔一缩，侧移步、猛转身、轻抬手，人如鬼魅，啪的一声打在吕半丁后脑勺上！
    蹬蹬蹬……
    吕半丁登时脚下不稳，跑出几步才刹住身形，霍然转身，腰膝微弯，眼神如狼。
    何应物笑笑，摆摆手：“用拳脚你一点机会都没有，你用匕首！今天，你只要能碰到我一点衣衫，就算训练合格！如何？”
    吕半丁眉毛一挑，毫不客气，轻轻抽出一把技巧匕首，冷冷说道：“宗主，你是敦煌来的吧！”
    何应物一愣！
    什么意思？
    壁画……那么多？
    壁画那么多！
    我X！
    好消息是，吕半丁领悟能力极强，俨然已经快速建立起根植于内心的自信与猖狂，而这，正是何应物的初衷之一！
    人呐，可以表现的懦弱、儒雅、大度、风趣、冷冽等等等等，但如果内心不猖狂，何以有胆气开宗立派？！
    可坏消息是……何应物从心底觉得有些不爽，这家伙居然敢顶撞？还暗暗有一丝丝嘲讽？
    他终于沮丧的确认，完蛋啊……他还是偏向于喜欢别人拍马屁的……原来自己也只不过是俗人一个……
    左手负于身后，右手轻挑，何应物轻轻舔舔嘴唇，吹一声口哨。
    呀~~~
    吕半丁手中寒光闪耀，疾扑上前！
    刺中的……却是一道虚影。
    “你好慢啊。”何应物已是鬼魅般站在吕半丁右侧。
    “杀！”匕首一翻，快如电光！
    啪~~~
    吕半丁半边脸蛋上，骤起一个红手印！
    他当即愣了，连周围的喊杀声都似乎顿了一瞬……
    可何应物却是面无表情，似乎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选的什么攻击路径？”
    “我……”
    “再来！”何应物突然展颜一笑。
    吕半丁狠狠咬牙：“杀！”
    匕首如电！
    啪~~~
    又是一声响亮耳光。
    两边的脸蛋平衡了。
    “选的什么攻击路径？再来！”
    “杀！”
    啪~~~
    “杀！”
    啪~~~
    “杀！！”
    啪~~~
    “杀！！”
    啪~~~
    ……
    看起来，何应物丝毫没有留手。
    短短几次之后，吕半丁已是嘴角流血，脸蛋肿的老高！
    “杀！！！”在不屈暴怒的吼叫声中，匕首直刺何应物喉咙！
    何应物突然定住，抬手如电，啪！擒住吕半丁手腕，恍如铁钳一般！
    “啊！”吕半丁发出半声惨叫，只觉得手腕似乎要断掉，但他终于狠狠咬牙，咽下无用的惨叫，拼命握紧匕首。
    何应物攥住手腕，像拉面条一样来回比划：
    “从你刚才的位置，出手奔我喉咙，杀伤力是高，但需要的时间很长，这种路径选择，综合得分可能是0.7。”
    “如果你奔我右手手肘，杀伤力是低，但距离极短、用时极少，这种攻击路径选择，综合得分可能是0.8。”
    “如果你奔我心窝，杀伤力可以，距离也断，还能断我退路，还有利于你后续变招，这种路径选择，综合得分可能是0.9。”
    “明白了吗？刚才十几次，你的攻击路径选择就是一坨屎！在真正的行家眼里，你和一个胡乱挥舞匕首的小娃娃没有任何区别！懂了吗？”
    “最佳攻击路径选择，要成为你的下意识动作！每一击，都力求用力最小、伤害最大、综合效能最高！综合得分是1，称为完美攻击路径，这是你首先要学的，好吗？”
    吕半丁重重点头。
    “再来！”
    “杀！”
    啪~~~
    “杀！”
    啪~~~
    “杀！”
    啪~~~
    ……
    一般来说，十来记耳光之后，何应物便会停下来，帮吕半丁分析他到底错在哪。
    吕半丁的脸啊，越来越高，嘴角淌血越来越厉害，但他眼里的火焰却是越烧越旺。
    只是，再烈的火焰，也蒸腾不尽他眼里的泪水。
    修仙者哪会哭？
    那是没经过耻辱炼狱。
    啪~~~
    又一个耳光下来，吕半丁脸一甩，甩出一点残泪。
    何应物突然停下来，一直负于身后的左右轻轻一抄，然后拿到眼前，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有点滑，似乎还有点热。
    他啧啧啧了几声，笑了：“又是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快点长大，好吗？”
    吕半丁牙齿都要咬碎：“我！不！是！”
    “不是？不是就他X像点样子！再来！”
    “杀！”
    啪~~~
    “杀！”
    啪~~~
    ……
    宋涟城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平日里，其实他对大家还是颇为严厉的，但他做梦都没想过，会如此“变态疯魔”的对待门人……
    有必要吗？
    有必要每攻击一次，便打一个耳光吗？
    这到底是训练的必要，还是……夹杂了宗主内心深处无处发泄的私愤？
    人性之善啊，往往需要修养、纯真，才能发扬光大；
    而人性之恶，却往往不需要任何土壤，便能将人间，变为炼狱。
    宋涟城非常担心，宗主会再次入魔……
    ……
    一下午的实战训练，挨打的和没挨打的，一样无比煎熬。
    晚上是修炼时间，大家各自划定区域，默默修炼。
    吕半丁脸肿的……眼睛只能用力眯开一条缝，而在修炼狂徒系统加持之下，天地灵气竟然汇成小小漩涡，蜂拥凝练入体！
    看这架势，像极了要憋足劲儿快快修炼，打回来。